第21章 无标题

作者:坟头纳彩
更新时间:2014-04-16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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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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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季洁看着趴在病床上极倦好眠的白羚,微微地叹了口气。她觉得白羚有些微妙的变化,至于具体变化在哪里,她说不上来。虽然白羚仍然同她说说笑笑,仍然同她一起照顾多多,但季洁总觉得白羚有时候在有意识地躲着她,躲着她的触碰。总不会是因为那天晚上她自己赤身裸体地被自己抱着,所以感到不好意思了吧?季洁不禁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白羚无助的哭泣声,以及,她纤细白嫩的曼妙身形……季洁摇了摇头,她讨厌这样。最近白羚不着寸缕的身影频频闯入季洁的脑海,她想甩也甩不掉。她一直想知道白羚那天晚上到底去了哪儿,出了什么事;却不知为何,平常一向直来直往有话就说的她,唯独在这桩事情上,变得难以启齿。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羚,仿佛想要在那张精致的睡容中寻找一个能破解一切谜题的答案。多多确实让人心疼,没有了娘,爹又不要她,发个烧竟然还要两个和她毫无关系的警察来照顾她;然而当看到白羚那倚在病床边守着夜的单薄身子,季洁说不出,她的心,究竟为谁而疼。白羚觉察到了季洁的存在,醒了过来。“季姐,你来啦?”在趁季洁还没有像往常那样帮她拢头发之前,白羚已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躲避我的触碰。季洁心一沉,她只得坐到白羚才刚坐的位子上,摸了摸多多的额头。“妈妈。”多多醒了过来。“多多啊,你是在叫哪个妈妈呀?”季洁好奇地问道。“妈妈。”多多只是管叫。季洁见状,一把上前去抱住了多多,亲昵地挨着她的脸颊。白羚站在后边远远地看着她俩,那样温馨甜蜜的感觉,还有可能再有吗?那种如家人一般的简单幸福,那门前杨柳迎风摇摆的武陵别境,似乎已经被她自己的放纵与沉沦,一手毁掉了。 就像那妄图去而又返的刘郎,白羚觉得自己已被季洁和多多的世界隔离开来,再也回不去了。“你说,咱们这是干嘛呢?”季洁抱着多多,像是在问白羚,又像是在问自己。“你妹可真能大撒手。”白羚不知道季洁问的究竟是指多多的事,季然的事,还是,她们俩的事。所以她给出了模棱两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答案。“不过,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季洁叹道,血浓于水,还是水浓于血?她看了眼白羚,又想了想季然,觉得这真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倘若白羚是她血浓于水的亲妹妹,那似乎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她不用为了季然操碎了心,为她伤透了神。可是如果,如果白羚是她的亲妹妹呢?那么她们不会在六组相遇,她们不会一起经历生生死死风风雨雨,她们不能像现在这样,亲如一家人似地照顾多多。季洁突然发现,曾经一度希望白羚是自己那个乖巧懂事亲妹妹的心情,不复存在,而这并不是因为,她相信季然会是一个更好的妹妹。因为她对白羚的这般感觉,比真实的亲姐妹,还要真实得多。季洁莞尔一笑,她突然豁然开朗了。亲疏相间其实都无关紧要,她能和白羚这样相遇,这样生活,这样相守,已然是命运最好的安排。“累了吧,白羚。我买了面包,今晚就将就一晚吧,吃了早点睡。”季洁拿出面包,递给身后的白羚。“好。”白羚接过面包,仍然小心翼翼地避免和季洁指尖相触。

洗漱完毕后,白羚径自走向病房一旁的沙发,斜着躺了下来。“嘿你干嘛呢!”季洁正准备在另一张空床上睡下,看到白羚毫无和她一起睡的打算,着了急。“没事儿季姐你睡床上吧,我睡这儿就行。”白羚闭着眼睛说道。“嘿你说你!这要睡也是我睡沙发,哪轮得着你睡!”“哎呀就这么着吧。”“不行,你给我过来。”“哎呀我懒得动换了,这儿睡得挺好的。”“你不过来是不是?”季洁来了气儿,她实在受不了白羚这样躲着她了。她走到沙发跟前,用尽平生力气把白羚抱到了床边。白羚显然受到了惊吓。她完全没料到季洁会来那么一招,只能眼睁睁地瞪着自己上方气喘吁吁喘着粗气的季洁。“我,我问你,”季洁终于忍不住,把心底的疑惑、不满和愤怒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你最近干什么老躲着我?我一碰你你就逃开,我是老虎会吃了你?我招你惹你了我?”“我,我没有。”白羚别过脸去,心虚地答道。“胡说!”“我,我真没有。”白羚节节败退,她只能勉强维持着自己不堪一击的明显谎言。“好,那我问你,那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回来干什么一直躲在浴室哭?”一不做二不休,季洁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那,那是因为,”白羚认命似地闭上眼,用最平静而坦率的语气说道,“我在朋友的夜店里见到了曾经喜欢的一个人,而那个人和别人在一起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大谎,白羚自嘲道。但好像,也不全是谎言。她喜欢的人的心,在她的妹妹那里。这次轮到季洁吃惊了。她显然没有料到这么一个答案,只好瞪大了双眼瞧着平常总是大大咧咧调侃着所有男性同僚的白羚。过了好半晌,她才憋出来一句:“所以你是不高兴他跟别的女孩儿在一起了?”季洁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关着的那头猛兽,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苦于没有猎物,没有发泄的对象。白羚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了默认。“傻孩子。”这三个字勾出了白羚内心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和哭泣代替了言语,把她所有想要传递给季洁的话语,倾泻了出来。只是季洁接受到的,已变成了完全不同的讯息。她上前去搂住白羚,一边轻抚着白羚的背,一边轻声说道:“别哭了啊,别哭了。白羚儿,有时候啊,你以为你喜欢一个人,可是后来呢,发现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喜欢。”半晌,白羚微微止住了哭泣。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季姐,你有喜欢什么人吗?”季洁微微愣了一下。她先是想到了陆建华,然后又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一开始吧,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陆建华的,不然干什么和他订婚呢?可后来季然那事儿一出,”说到季然,她略微停顿了下,“我仔细想想,和他既不合适,也没什么真感情。就好像这人是亲戚介绍的,看着顺眼,不讨厌,试着交往一下,就可以结婚似的,嘁。”季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急着向白羚解释那么多,而这话听着又像急着给自己一个交代。而白羚呢?她根本不在意季洁和陆建华之间的过往,她在意的,只是季洁一瞬间的犹疑与停顿。“白羚儿啊,”季洁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才是喜欢呢?你喜欢那个男孩儿什么呢?”“就是想和她在一起,一块儿呆着,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不和她一块儿呆着的时候,就拼命想她,没日没夜地想。”白羚选择性地忽视了季洁的第二个问题,坦率地说出了迄今为止她最不隐晦的告白。完全放松在季洁的怀抱里,白羚希望这般亲密的接触,能随着言语的告白一起,融进季洁的心里。“嗯,”季洁点了点头继续抱着白羚,思索了半天,“那这么说来,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和多多,还有六组的大家了。跟大伙儿在一块儿真挺开心的,我前几天还和老郑说来着,这回六组立了头功,应该集体休假旅游去。”这是季洁的,看不到自己真心的真心话。白羚再度认命地闭上了眼。她明白,这是季洁的真心话,她也明白了,季洁看不到她的心,于是她从季洁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背对着她躺了下去。“晚安,季姐。”晚安,是一种万籁俱寂、心如死灰的寂静。“晚安,白羚。”季洁只当是白羚累了,于是她也在另一侧,躺了下去。

翌日,在医院刺眼的阳光照射下和多多的哭闹声中,季洁和白羚醒了过来。不过令她俩欣慰的是,多多之所以哭闹,是因为她饿了。换句话说,她的寒热现在看来已无大碍。“白羚,你带着多多穿衣服洗漱洗漱,我去办一下出院手续。”“好。”白领回答得依然干脆利落,只是季洁仿佛感受不到那种往日的温馨和默契。医院的护士非常有心地为多多准备了出院小礼物。拿着护士阿姨送的气球,三人从住院部出来,一如往常地朝家里走去。一辆红色的夏利出租停在了她们面前。从后座里走出的,正是季然。她原本今天心情特别好,想趁着来接多多的当儿,和季洁好好聊聊。结果一看到边上的白羚,她便忍不住狠狠砸上了车门,一双高跟鞋把地面跺得震天响。“你怎么穿成这样?”原本想好好说话,谁知话一出口又变成了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季然的嫌恶已然成了一种本能,掩盖了自己真实的心情。“别一见我就烦啊,我刚往你办公室打电话,他们说多多病了,说你在这儿陪着呢。”白羚只是静静地看着故意视她如无物的季然,以及毫不坦率只会恶语相向的季洁。她知道在这里,没有她的戏份。她现在似乎可以接受事实了,然后,她觉得她似乎可以为季洁做些什么。“季姐,有话好好说啊,”白羚倾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朝季然看了一眼,这是她第一次有勇气,直面季然,“我在大门口等你。”这次是季然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去。“多多,跟妈妈再见。”“再见。”最后朝季然看了一眼,白羚退出了这个不需要她的舞台。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一并退出这个剧场,她可以不当这唯一的观众。还没走远,白羚就听到季然那高亢而趾高气昂的质问声。“你和那女的还住在一起哪?”季然首先发难。“什么那女的,人家有名有姓,叫白羚,我同事。”“我问你是不是和她住一起?”“是啊,你上次不是看到了吗?”季洁觉得奇怪,她不是来找自己谈多多的事儿么,怎么对白羚那么好奇。“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还好当时陆建华没和你结婚,是我从你手里救了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季然同时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并未发觉被大理石柱子遮住的白羚,“别跟我这儿装蒜!”“然然你胡搅蛮缠够了没!这跟白羚有什么关系!她好心帮你照顾多多,你凭什么随便指责她!”“照顾?她都爬你床上去了!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你!龌龊!”季洁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她实在忍无可忍了,她不允许别人这么说白羚,更不允许季然这么说自己。“告诉你,白羚是我的同事,战友,也是我的家人。你要冲冲我来,污蔑她的清白算个什么……”大门外,一整个世界已经坍塌。白羚的双腿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颓然无力地倒了下来。白羚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季洁之后说的话,白羚一个字也没有听到了。两姐妹仍然在那唇枪舌剑,然而对白羚来说,无论吵架内容是否和她有关,对她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她只看到苍天和大地彼此不顾一切地热烈拥吻,伦理造化用它的双手放任洪水泛滥,将一切天地间背德的不背德的、守序的混乱的皆吞噬毁灭。她只看到这世间变成混乱无边相持不下的战场,父子反目母女**,漫天飞舞的鲜血和狂暴汹涌的洪水激荡在一起,逼得她就要窒息。她只看到嫉妒和仇恨在漠漠荒原上嬉戏游荡,嘲弄着每一个苟延残喘的生灵,又悄无声息地钻进每个人业已斑驳苍老的心中,包括她自己。自己曾经挚爱的每一位亲朋好友都紧紧围绕着她,变成嗜血的凶徒残暴地提前摘下了她这尚未成熟的苹果,将她埋进黑暗无边的死亡。摩天轮上的誓言原来并不是誓言,而是诅咒。白羚仿佛看见那一瞬间太阳真的燃烧殆尽,将她眼底所见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而自己则变成了望不见边的巨大黑洞,把一切都化为了虚无。爱慕,暗恋,喜欢,委屈,忍耐,悲伤,痛苦,幻想,欲望……全部,化成了虚无。唯一清晰可见的,只有一枚名为“龌龊”的鲜明烙印,由季洁亲自烙印在了白羚的身上。白羚想哭,却发现眼睛干涩到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想喊,却发现喉咙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气流声,连尖叫都做不到。她甚至想停止自己的呼吸,但小口小口急促的喘气声无法中断。除了这个,她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她知道了季洁是爱她的,可是那样的爱,根本不值一提。它不过是无边汪洋中的一叶扁舟,被欲望的浪潮稍一裹挟,便覆舟海底,难再觅寻。要让它一直这么飘着飘着,就要让风浪远离小舟,就要让季姐远离,远离那个龌龊的自己。一个决定,伴随着另一个,渐渐在白羚心中成型。既然残酷的真相已然被血淋淋地揭开,连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现在对白羚来说,也毫无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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