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nt
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今天心情似乎很不好,練舞中途突然大發脾氣,不但要求終止練習,還把所有工作人員都趕了出去。
工作人員們在走出舞蹈室前看了一眼坐到一旁擅自生悶氣的ミク,都不禁低聲抱怨她喜怒無常的小公主脾氣。
至於擔當公主殿下的舞伴的巡音ルカ,則處於進退兩難的尷尬局面。
ミク沒有趕她出去,也沒有要她留下來的意思,ルカ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想跟著工作人員出去擺脫窘境,卻無論如何都不放心丟下蜷縮在一旁,坐立不安的ミク。
打算過去關心一下,可是一想起她剛才把工作人員趕出去時的脾氣之大,就變得畏首畏尾不敢過去了。
直到ミク面露痛苦之色,她才鼓起勇氣走過去問個究竟。
「妳……怎麼了嗎?」關懷的話語才剛問出口,便得來了公主殿下一個極其不友善的瞪視。
這個眼神嚇得ルカ馬上把接下來的話吞回肚子裡,滿腹都是平日對人溫柔親切的ミク被拐到哪裡去了的疑惑。
二人之間的氣溫頓時掉到零度,ルカ眼看ミク的臉色時而慘白時而紅潤,看不下去只好冒險繼續問:「妳是有、有哪裡不舒服嗎?」
ミク皺了皺眉頭,又抿了抿嘴唇,隨即按住ルカ的雙肩拉下她的頭,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
不知她是過於焦急還是什麼,在悄悄話時她的嘴唇不小心擦過ルカ的耳朵,惹得對方渾身酥麻發軟。
「哦……原來是這樣。別擔心,我有帶。」聽過原因後的ルカ立時放下心頭大石,揉揉ミク頭頂的髮絲便站起來對她說:「在洗手間等我一下。」
ミク呆若木雞地目送忽然可靠起來的粉色影子跑出舞蹈室,好半晌才點頭說好。
二人從洗手間出來之後,ルカ先讓ミク回去休息室,自己則快步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幾分鐘後,ルカ便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飲料走進休息室,把它遞到ミク手裡。
「弄了杯熱牛奶給妳。」ミク接過熱騰騰的紙杯,看著裡頭散發著濃郁奶香的液體,未曾喝下心裡已有一股甜膩的味道油然而生。
她抬頭朝ルカ甜絲絲一笑,呷了口熱牛奶,讓人充滿幹勁的溫熱流向全身。
「慢慢喝,小心熱。還有接下來這幾天也不要喝冷的。」ルカ望著小口小口喝熱牛奶的ミク,始終放不下心地叮嚀,畢竟從剛才可見她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人,一個女孩子怎麼可能會忘記帶衛生棉出門,還為了這種事向其他人發脾氣。
「待會要跟大家道歉啊。」她輕拍ミク的頭,以示教訓,彷彿已經忘記方才畏怕她的公主脾氣的自己。
「嗯!」ミク爽快地用力點點頭,雙唇仍然不肯離開杯子,心裡想著『要是以後這種時候都有人給自己弄熱牛奶是有多好』。
──沒了
初音ミク有一個病,一個無論巡音ルカ做什麼都覺得她好可愛的病。
她坐在餐桌前,托著下巴興味盎然地注視拿著遊戲機打瞌睡的ルカ,就看她什麼時候會釣上一隻特大鮪魚醒過來。
腦袋點啊點,身體搖啊搖──啊!特大號鮪魚上釣了!忽然驚醒的ルカ睡眼惺忪,坐在沙發上發愣,接著又睡去。
周而復始,莫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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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大床上閱讀最新一期的音樂雜誌,卻總是被躺在身旁的ルカ拉走注意力。
她自得其樂地一直滾來滾去,滾到面向ミク的方向就停下來片刻,然後又繼續滾。
不停地滾啊滾,彷彿不知疲倦為何物,辛苦工作了好半天,夜裡還是精神奕奕。
ミク睏了,關掉床頭燈躺下來想睡,怎料身邊的ルカ仍在滾個不停。實在忍無可忍之下,只好開口問她。
「我一直在討抱抱妳為什麼不理我?」ルカ扁著嘴巴萬般委屈地反問。
無理取鬧,但是莫名可愛。
YY
她是個獨立主義的女孩子,堅持最能信任依靠的始終是自己,偏偏戀人是個保護欲異常旺盛的人。
她在宴會上被一位贊助商公司主席佔便宜了,身為第一歌姬的她不得不以公司利益為先,默默忍受。
身軀本能地猛烈一抖,那隻無恥的手居然從腰際滑至臀部,一股噁心的壓力頓時從胃裡湧上喉嚨。
該怎麼辦?周遭縱橫交錯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他們身上,這時候喊出來就等於當眾指證他,下次演唱會音響器材的贊助絕對會因此泡湯。
明明已是眾人皆見的罪行,自己卻只能默然承受,擺出奉承的笑臉接過他遞來的紅酒──又酸又臭的,這是變壞了的吧?
『沒關係的。』她深呼吸,揚起空有軀殼的笑,告訴自己能支持下去。
眼角的餘光隱隱看到那對鏡音雙子憂心忡忡地望過來,她僅回以淡淡一笑。
「欸欸?剛才經理跑出來向大家道歉這瓶紅酒變質了,您沒聽見嗎?」一道沉穩磁性的聲音猝然闖入耳裡,手裡的玻璃觸感隨之被抽離,空無一物,卻意外地實在。
理應跟淡紫色的好機友相約晚上連線的櫻色身影,驀然出現在她跟主席中間,狠而不著痕跡地將他們分隔開去。
遊刃有餘的微笑在ミク的腦海中畫上了不可抹去的一幕,儘管她後來被拉進化妝室,狠狠地被訓了一頓也無法忘卻。
那傲慢而耀目的笑容獨占了腦袋,連聽覺神經也變得遲緩。她思索一會,才零零碎碎地記起ルカ方才罵了些什麼。
「妳幹嘛不用雙馬尾打他?」
「妳為什麼不大喊鮪魚超人快來救我?」
「妳以為自己能夠搞定他嗎?」
「平時都是妳讓我在懷裡撒嬌,是時候讓我好好保護妳了。」
一邊這麼訓斥她,一邊以消毒為由把她剛才被摸的地方摸個一遍。
巡音ルカ是個無賴,但是真的好可愛。
YYY
「可惡!妳怎麼可以用這種犯規的連技!」『怪我囉?』
「用課金角色很了不起嗎!看我這種無課金的技術啊!」『很遺憾妳連技術都沒有。』
「ミク──!油咖哩她欺負我鳴鳴鳴鳴鳴鳴鳴!」『再叫我油咖哩我就用電鋸宰了妳養的鮪魚!』
ルカ的好機友結月ゆかり不時會來她們家跟ルカ連線,不過ルカ老是打不過她就是了。
然後,ルカ就會像剛才那樣向ミク告狀。
跟小孩子一樣不服輸,又總是贏不了ゆかり的ルカ,真的可愛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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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成熟認真時成熟,該孩子氣時孩子氣。她想不透為何自己的戀人能夠如此完美。
專注力十足,能一刻不停地坐在鋼琴前五、六個小時,在五線譜上畫上一個又一個,數之不盡,有著上百種感情的音符。
高雅卻有勁的側臉,沒有一絲殘存的稚氣,但又不可思議地令人深信這是那個愛撒嬌的巡音ルカ。
然而,那股看似蕩然無存的孩子氣會在意想不到的瞬間爆發而出,好比此刻。
「好好的專心作曲,怎麼突然往這邊扮鬼臉啦。」
「妳都看著我足足一小時了,我怕妳會悶壞,然後跑到書房上網看帥哥。」
害怕自己在ミク心目中會及不上那些帥哥的ルカ,好可愛。
YYYYY
那一天滂沱大雨,足以使人窒息的濃重雨幕吞沒了整個城市。
下班後在公司大堂恰巧碰到的一粉一綠,臉上都掛著驚愕神情看著玻璃門外的天色。
『看來是小看了這場雨。』不約而同地沒帶傘的二人在心中輕嘆,本來愉快下班的心情漸變鬱悶。
『啊!不是可以跟公司借雨傘嗎?』ルカ遽然想起公司有這個服務,匆匆跟ミク交代一聲便跑開了。
過了一會兒,雙手空空如也的她垂頭喪氣地回來。
「怎麼了嗎?」ミク輕皺眉頭地問。才離開一會而已,怎麼回來就這張臉?
「完整無缺的都被借光了,只剩下破爛流丟的。」說完沒幾秒,ルカ突然又精神抖擻起來,說:「我記得離公司不遠處有一間便利店,ミク妳就住在公司附近吧?那妳等一下我,我買好雨傘就回來接妳,不要跑開喔!」
語畢,她便不顧ミク的意願一溜煙地闖進傾盆大雨之中。
ミク擔心她會生病,趕緊從後叫住她,無奈聲音在抵達ルカ耳裡之前便被喧囂的雨聲扼殺。
這次她離開了好久──其實才五分鐘左右的時間,可是ミク不明所以地覺得憂心惆悵,時間像雨點般沒有終點地無限延長,ルカ彷彿會在這場暴雨中永遠消失。
心有所失的情緒頓然擴大,眼前被雨水遮蔽似的一片模糊,抬起腳步想追出去,卻碰上一個濕潤的襟懷。
「不是說好了在這裡等我嗎?!幸好我看到妳想出來就加快腳步,不然妳淋濕了我去買雨傘不就沒意義了嗎?!」過往溫文的語氣乍然變得凶狠,ミク被這個反常嚇得倒抽一口氣,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意義?不是早就沒意義了嗎?
她畏怯地偷偷抬起藍綠色的雙眼,那頭披散的粉色長髮猶滴著水,全身上下都濕漉漉。
ルカ這麼一罵,空氣隨即比先前低了好幾度,連呼吸也會痛。嘩啦嘩啦的雨聲在偌大豪華的大堂吵個不停,嘲笑二人尷尬的沉默。
「……我送妳回去。」ルカ不留痕跡地嘆息,打開簇新的湖水綠雨傘,硬把呆立原地的ミク拉進雨傘下,一同步入雨中。
豆大的雨點嗒嗒作響地打在雨傘之上,接著滑落到地面打出一圈圈的漣漪,正好驅除了她們之間沉寂的氣氛。
不知是否因為下雨,ミク感到平日不長的路程變得又長又難走,好不自在。
她偷瞄身旁為她打傘的ルカ,不禁屏著氣息,咬緊牙關忍耐這段艱辛的路。
不知過了多久,她們終於來到ミク的家門外。
雙唇緊閉已久的ミク打算開口道謝,豈料被ルカ塞到她手裡的雨傘弄得一時語塞。
她目瞪口呆地抬頭望著苦著臉的ルカ,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她臉上的苦悶。
良久,ルカ深深呼出一口氣,臉上的苦色卻未能消散。
「雨傘給妳,我的車就在附近而已。」冰藍色的目光投放在不斷替換的雨滴上,零亂而迷惑。
ミク疑惑地蹙起眉頭,比起她,ルカ更需要雨傘不是嗎?
「啊──我想說的不是這個!」ルカ發狂似的弄亂自己濕透的頭髮,瘋子般無可奈何地盯著面前的ミク。
「別再冒雨跑出去,因為有一把雨傘會來迎接妳。」
「我知道妳是個獨立的人,但是我想妳對我耍任性……雖然我跟妳相反,是個很愛撒嬌的人,或許沒什麼值得依賴,而且又很笨……」
「縱使如此,我也希望妳能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她微彎下腰在ミク的鼻尖上印下蜻蜓點水的一吻,然後瀟灑地轉身溶入無數層的雨幕裡,成為一大片深灰色中最燦爛奪目的一點。
ミク錯愕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即使那抹櫻色早已溶化在雨中也仍未回神。
「我都還沒答應妳就親下來了!笨蛋ルカ!」
在各方面而言都很笨拙的巡音ルカ,最可愛了。
──沒了
傾盆大雨
這是一個我特地為家裡妻子買早餐的清晨,全因她昨晚一句隨口說的話──明天早餐想吃麥當勞。
雖然知道她是一時興起,但是我莫名在意這句話,在乎到今早罕見地自動醒來。
於是我偷偷摸摸地梳洗好,在她醒來之前出門到鄰區買早餐。
可惜天公不作美,我走到樓下平台時,灰濛濛的天空便像肚子餓般咕嚕咕嚕作響。
糟糕了,出門的時候都沒看清楚天氣,外面灰灰暗暗的,我還以為是天色仍未亮起。
可是都已經出來了,就不想回家拿個雨傘或者乾脆不買早餐。
所以,我此刻竟像個不可理喻的瘋子漠視將臨的風雨,走下斜坡前往鄰區。
抬頭望向肚子餓鬧脾氣的上空,我漸感焦急,加快腳步。拜託,我家ミク起床也會肚子餓,待我買好早餐回家了才下雨好不好?
今天正好是發薪日,即是給家用的日子,在買早餐前我先到室內商場裡的提款機提款。
沒想到,我從銀行出來踏上電動扶梯到上面樓層時,外面已是傾盆大雨。豆大的雨點打到地上,濺起的水花彷彿無數野草在茁壯成長。
灰黑色的天空已經餓壞了肚子,它愈來愈蠻橫無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嚇得商場裡的人恐惶失措。
雖說早已做好要冒雨回家的覺悟,但是雨勢遠遠超出我想像,只好跟隨急速流動的人潮走進便利店,買一把雨傘。
我在便利店裡四處張望,在雜誌架旁邊找到雨傘架,瞥見上面一把藍綠色的摺疊傘。
我們真有緣!這親切熟悉的明亮顏色讓我心情大好,想都不想就買下它。
拿了錢,買好了雨傘,接著就是這次出門最重要的任務──給ミク到麥當勞買早餐!
我推開麥當勞的玻璃門,薯條的香氣頓時撲鼻而來,讓人垂涎三尺。
啊、現在不是想吃的時候,我得快點買好早餐然後飛撲回家!
很幸福地,因天氣惡劣店內的客人不多,櫃台前只有寥寥兩、三個客人。我買了兩份ミク愛吃的套餐,便不作任何停留跑出商場,迎接外面的狂風暴雨。
重重的雨幕蒙住了我的雙眼,視野一片灰白,只能以記憶為依歸走上回家的路途。
來的時候是向下的斜坡現在變了向上,再加上現在大雨傾盆,地上的雨水從上往下流,形成了一條小河。
我滿臉錯愕地看著朝我流來的『河水』,來不及反應水已經淹沒了僅穿著拖鞋的雙腳,連同牛仔褲腳也浸濕了。
這種涉水而行的情景還真的不曾試過,我打著雨傘提著早餐苦笑,一步一步走上不斷有雨水流下來的斜坡。
我走到一半,突然一陣力量龐大的風從前方吹來,毫不留情地把手上的摺疊傘吹翻,大顆大顆的雨點直砸頭頂。
天啊!我這跟沒打傘有什麼分別!我幹嘛要在這種天氣買方便不實用的摺疊傘!……好吧,因為它是藍綠色。
我顧不及那把被吹翻的雨傘,連忙把早餐護在懷裡,用盡全身的力氣跑上斜坡。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雨水打人是會痛的,以往這種時候我都是開車……欸?我剛才為什麼不開車過來?算了算了!
我一邊在無人的路上瘋狂喊叫,一邊抱著早餐跑回住所。
其實我很樂在其中嘛!
──結果全身都濕透了,這次死定了。
我站在家門前,盯著懷裡被雨水打濕一半的麥當勞早餐,完全不敢打開門面對應已醒來的老婆大人。
怎麼辦……她看到我全身濕漉漉又要害她洗衣服,一定會被罵得很慘!
可是再不進去早餐就冷掉了……我只好從濕淋淋的褲袋裡掏出鑰匙,打開自家大門。
不出所料,那個嬌小可愛的雙馬尾身影在玄關來回踱步。
一聽到開門聲,她便昂首凌厲地瞪著我,語氣冷冰冰地對我說:「終於回來了嗎?我還以為妳到外面玩水抓鮪魚不捨得回家呢。」
這是什麼媽媽斥罵孩子的語氣……但是這樣的她好可愛,很想好好疼惜她。
我抬起提著早餐的手,不敢太放肆,小心翼翼一笑,向她解釋:「我給妳買早餐、」然後被她無情地打斷了。
「妳就是這樣!總是做些自以為是的事!妳以為這樣我會很感動很高興嗎?!」她搶過我手上的紙袋,隨手放到一旁的矮櫃,然後一把拉著我的手腕往屋內拉,「妳給我過來。」
她握得我很痛,我吃痛地驚呼一聲,她卻聽而不聞繼續硬扯著我到不知什麼地方。
直到她拉開了浴室的門,我才驀然明白她的意圖。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拿過毛巾,在我的粉色長髮上拼命用力揉,一股難以言喻的窩心感覺侵占了心神。
她不再說話,不再罵我,默不作聲地把我身上的雨水全數擦乾。
我凝視著她終日扭成一團的眉心,不自覺地開口輕聲問道:「我又讓妳生氣了嗎?」
「怎可能不生氣,我把妳照顧得好好的,妳卻把自己搞垮了。」她對上我的雙眸,放下毛巾,伸手拉開我身上外套的拉鍊,我配合她將外套脫下放到籃子裡,忍不住又說:「吶吶ミク,我剛才拿了薪水,這個月開始多給妳一點家用好不好?」
豈料,她不以為意地這般回答我:「妳不是說這個月有新的鮪魚模型想買嗎?把錢留給自己吧。」接著她示意要我抬高雙手,好讓她脫下被雨水沾濕的T恤。
「吶吶!巡音ミク!」
「又怎麼了啦巡音ルカ?」
她準備解開我的皮帶,在這之前我把她緊緊抱住,樂此不疲地在她耳際又問:「妳會覺得嫁給我是最幸福的嗎?」
懷裡的她像是聽了個有趣的笑話,清脆悅耳地甜甜一笑,抬頭對我說:「明知故問,快給我去洗澡啊!」之後她又自顧自地笑得開懷暢快,清甜的笑聲跟窗外嘩啦的雨聲混為一體,成了我這輩子裡最美好的一場傾盆大雨。
──完
泰迪熊
穿過獵人公會最前方的櫃台,再越過中間的辦公地區,來到最深處的會長辦公室。
藍髮的會長坐在大班椅上,神色凝重又困擾地托著頭,抬眼看著站在辦公桌前等待命令的女徒弟。
他垂下眼睛瞄了一眼桌上的委託書,深長地長嘆一聲,對身前綁起藍綠色雙馬尾的女子說:「這泰迪熊不是東京的那隻。」
辦公室裡一片沉寂,這句玩笑顯然得不到賞識,他也自知這是個不好笑的笑話。
他輕咳一聲,將話題帶入重點:「最近有一隻熊在夜裡闖進了森林附近的村落,還吃掉了好幾個村民充飢。其餘村民拼盡全力將牠關在森林裡的一座荒廢城堡,他們終日擔驚受怕,害怕牠總有一天會逃出城堡吃人,所以對我們作出了這次委託──用任何手段將那隻熊殺死。」
「所以你要我一個女獵人,孤身一人走進城堡跟一隻站起來三米高的棕熊玩困獸鬥?」雙馬尾女子語氣平和恬淡地說,實際內心已經萬分不滿這種分明是要人命的任務為何落在自己身上,輕鬆的永遠是沒她的份兒。
聽見這透露出明確質疑的問題,她的藍髮上司兼師父又故意咳了一聲,繼續說明:「不,妳聽我說。牠不光是一隻熊如此簡單,牠是個換皮人。」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解答,年輕的女獵人挑起眉稍稍瞪大了眼,驚訝之餘帶點興奮雀躍。
「所以這個任務非得交給我們公會獵人不可。」藍髮上司頓了頓,窺視著徒弟臉上難以掩藏的興味盎然,竊笑一下再補充:「不過難度不會太高,牠似乎是個年少的換皮人,不太會控制變換形態的能力。」
他邊說邊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從中取出一個長方形的木盒。
他輕敲木盒的蓋子,把它推到徒弟面前,有些無奈地嘆息,並說:「為了這點,也為了妳能在任務中活下來,我費了很大的氣力和花了不少錢才使喚到那些自命清高的魔法師為這把匕首注入魔法。」
雙馬尾的女獵人接過木盒然後打開,拿起裡頭一把與平常無異的匕首審視一遍,隨即嗤之以鼻。
「難怪他們會被人叫作自命清高的魔法師,才做那麼一點事,讓人苦苦哀求就自以為很了不起。」她不以為意地將匕首放回木盒,收進一旁的背包中。
「或許吧。只要把匕首刺進換皮人的胸腔,就能強逼牠回復人形的真身,並且在短時間內變得虛弱,就利用這時解決牠吧!ミク。」他輕喚一聲徒弟的名字,可是她早已興致高昂得聽不進去了。
確認任務後的那個下午,名為ミク的女獵人便帶著弓箭和施了魔法的匕首前往森林裡的城堡。
森林裡的時間是永久止步的,它有著無盡的黑夜,白天永遠不會降臨。
永恆的午夜使人們迷失方向,在同一個地方打轉繞圈,運氣不好便會一輩子被關在這個以喬木天然形成的籠子裡。
幸好,身為獵人的ミク有極好的方向感,花了一小時的時間,她便找到佇立在森林中心的宏偉城堡。
聳立在黑暗之中,而且關著一隻熊的廢棄城堡,當然是跟童話書裡的如出一轍的陰森恐怖。
經常出入森林狩獵猛獸的她自然不為所動,心裡更熊熊燃燒著期望撕開換皮人面具的好奇心。
她打開城堡大門上的木造門栓,推開殘舊得吱吱作響的雙木門,正式踏入城堡的領域。
她毫不畏懼地闊步前進,提高警戒往昏暗的城堡內部四處張望。同時左手持弓,右手伸向腰後的箭筒,隨時放箭。
一路上平安無事,四周寂靜無聲。直到她走到偌大的舞廳,靜下心,豎起耳朵細聽,才聽見濕潤而沉重的呼吸聲,以及屬於野獸的低吼。
換皮人就在附近而已,她嚥了嚥口水,瘋狂跳動的心臟已經抵受不了獵殺換皮人所帶來的興奮高亢心情。
細心傾聽聲音的方向,那個換皮人大概是在她一點鐘的位置以棕熊的姿態踱步。
這時,她驀然想起師父以前教過她遇見熊時的應對方法。現在換皮人是熊的形態,那些方法應該有用。
她的視線仍然只看著前方,不嘗試用眼睛搜查那隻熊的位置,因為她感受到來自牠的視線。
牠在觀察她,換皮人的真身是人,也就是說,即使牠現在是隻熊也擁有人類的視力。再加熊天生靈敏的嗅覺,置身於黑暗的她可說是站在最危險的境地。她不輕舉妄動,款款移動身體,盡量不驚動那隻野獸,然後伺機攻擊牠的要害。
不過這些方法似乎失效了,她看著一頭齜牙咧嘴的三米高棕熊從舞廳的樓梯處朝自己撲過來,就知道這隻熊被關在這裡多天已經餓瘋了。
她往旁邊一滾,千鈞一髮之間避過了棕熊的撲擊,接著迅速起身拉開距離,利用牠體型龐大動作遲緩的弱點作戰。
乘著牠從地上爬起來的空檔,她向牠的腦袋射了一箭,卻被牠一個敏捷的揮掌撥開了箭矢。
瞥見後腿站立起來,張開修長粗壯的雙臂對自己張牙舞爪威嚇的棕熊,她不由得在心裡糟糕的「噢」了一聲。
她似乎忘記了眼前的棕熊其實是個換皮人,總會有些地方跟原來的熊不一樣。
心知不妙,她屏氣凝神專注留意換皮人的一舉一動,而對方也變回四足行走,來回踱步作出試探。
她往後退開腳步,再次拉開距離。此時棕熊突然快速奔前,向她揮舞厚實有力的巨掌,她立時蹲下身子往旁迴避,豈料棕熊及時反應,正要朝她的方向壓過去。
『就是現在!』她盯著棕熊的冰藍色眼睛,耳邊彷彿響起了師父的男中音,從腰間掏出那把匕首,在棕熊展開手腳重重壓來時直直刺進牠的胸口。
施了魔法的匕首深入換皮人的胸膛,頓時散發出魔法師詠唱時的白色光茫,將正在痛苦掙扎地吼叫悲鳴的棕熊籠罩其中。
『啊啊,那群老頭子真的很對不起,你們都是不凡的。』ミク這時打從心底尊敬那些老是用睥睨眼神看獵人的魔法師,又看看自己手上的弓箭,霎時間慚愧自卑起來。
她瞇起眼睛用手擋住刺目的白光,待光茫逐漸消散後,才敢放下手臂,往原先的方向看。
原本的巨大棕熊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躺在舞廳光潔的地板上,看來氣息奄奄的櫻髮女子。
她謹慎地咬緊牙關緩步靠近,在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置於弓上,垂頭打量不堪一擊的換皮人。
跟她的師父所說一樣,這個能變成熊的換皮人很年輕,有著退去稚氣不久的清麗秀逸容貌,年紀應該大不了她多少。
牠身上僅穿著單薄的麻布衣褲,都被汗水沾濕了,方才強行打回原形的魔法似乎令牠痛苦不堪。
看見這般脆弱地延續呼吸的換皮人,她不自覺地放開了緊繃的弓弦,仔細觀察牠的狀況。
牠虛脫似的微閉著眼睛,只能從縫隙中看見一絲湛藍,短淺的喘息都在告訴她快要死去。
牠現在毫無殺傷力,不要說變成三米高的熊來吃人,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換皮人,好歹真身也是個人,為何他們只看到牠們野獸的一面,不看看牠們的真心呢?
ミク捨不得殺牠,牠跟以往獵殺過的野獸不一樣,不能相提並論。她想了想,或者那些睿智的魔法師能夠拯救牠,讓牠重獲新生也說不定。
她向櫻色的換皮人伸出手,拉著牠的胳臂扶起,忽然覺得此刻的自己非常矛盾諷刺。
不久前才為可以獵殺換皮人而狂喜的她,居然生出了想要救助牠的念頭,她以為自己老早沒有人性這種東西了。
倘若她有這東西,她能成為一個殺生如麻滿足自己的獵人嗎?不過這種情況下也對,畢竟她沒試過殺人。
她苦笑著搖頭自嘲,握住了換皮人抓住她手臂衣服的手,好讓牠能坐在身子。
這時,粉色長髮的女子猛然倒在她的襟懷,然後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沙啞磁性的聲線異常高揚地說:「妳知道嗎?魔法師才不是自命清高呢!而是真的高人一等。」
ミク來不及聽清和理解這句話,脖子氣管處便傳來了一陣足以炸裂神經的劇痛,抓住自己衣袖的纖瘦手腕乍然化成粗暴強力的熊爪,整個人被納入一個寬厚的熊抱之中。
最後,在身體被擠壓得快要分崩離析之時,她失去了意識。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只掛有一盞油燈的地牢中。
點燃著微弱燈火的油燈懸掛在中央,勉強照亮了地牢的中心。
她嘗試支撐身子坐起來,卻發現全身上下都是無比的酸痛。憶起不久前的事,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已被那隻棕熊撕開了,之後又被天**玩的牠拼貼在一起,還硬是把她已經遠去的靈魂喚回肉體。
她放輕力道按摩猶如經歷粉身碎骨的身體,慎重地察看環境,得知自己正坐在地牢灰暗的一角,僅看得見明亮中心點。
『那個換皮人在哪裡?』一想到僅有牠會把自己關在地牢這種鬼地方,便忍不住咬牙切齒,虧她還打算救牠!
接下來自己的命運會是如何呢?她冷靜下來想想,自己沒有被即時吃掉,說不定自己對換皮人來說有其他價值,足以向牠談判?
她深呼吸,別無他選地相信這個假設,開始策劃怎樣抓緊這點,然後逃出生天。此時,她想起了她的弓箭和匕首,卻摸了個空。
疑惑往旁邊一望,一個渾圓而巨大的熊頭乍現眼前,驚心動魄的冷血藍眸目不轉睛地瞪著她,並對她的頭顱張開了血盆大口,能清晰不漏地看見長舌上的每一根倒刺。
她的心臟馬上涼了一半,手上沒有武器能夠自衛,一下子驚恐起來的她下意識閉眼放聲尖叫,雙手奮力推開眼前的熊頭。
過了沒幾秒,手上毛茸茸的觸感和面前溫熱的氣息都不見了,只剩下縈繞腦海的調皮輕笑聲。
「逗妳玩的。」似曾相識的柔魅女聲在沉靜得空洞的地牢裡響起,她連忙睜開緊閉的眼眸,看清楚那顆熊頭。
可是那不再是熊的腦袋了,而是那個本該只穿著簡陋衣褲的美麗換皮人,牠不知何時換上了奢華的服飾。
她被那張美艷脫俗的面孔吸引住了,呆滯地注視著那精美細膩的五官,走進那雙充滿人類感情色彩的天藍色眼睛。
牠已經從野性之中恢復了人類的理智了吧?正當她這麼以為,蹲在她身前的換皮人從懷中掏出一把外觀熟悉的匕首,挑起她的下巴。
「還真感謝妳幫我解開了封印變形的魔法詛咒呢!所以說那些自稱為神辦事的魔法師真該死。」牠勾起了一抹難以理解的戲謔笑意,吐出如同咒語茫然費解的話語:「就愛用魔法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ミク驚疑不定地盯著在自己頸項上遊走自如的匕首,根本無暇思考牠話裡的意義。
手無寸鐵的她不敢掙扎反抗,一股沒由來的屈辱油然而生,漫延了整顆心臟,心底頓時掉到零度。
自從成為公會獵人開始,她就再也沒受過這個羞辱了,如今竟被一個似人非人的換皮人把玩在掌心。
她咬著下唇,強忍著這種侵蝕心靈的羞恥和淚水,硬著頭皮瞪視身前的絕美換皮人。
「還不懂嗎?妳被那些魔法師玩弄了,還被獵人公會賣掉了!」牠拿開了手上曾被施法的匕首,手指狠狠一伸,指向另一個幽暗不清的角落,語氣冰冷鋒利似劍地對她說:「在妳之前已經有無數獵人來過了,得來的下場都是餵飽我的胃!」
她不敢置信地順著手指方向看過去,黑漆漆的底下隱隱約約看到堆積如山的白骨。
瞬間收縮的瞳孔告知了換皮人她此刻的震驚和得知被背叛時的崩潰,牠欣喜若狂得趕忙開口,用沙啞誘人的聲音嘲諷這位悲哀的女獵人:「不過也好,他們來了填飽我的肚子;妳來了為我解開詛咒,又給我娛樂。」
她一聽便抓到了那個很不得了的關鍵字,猛然抬頭與嘻笑不已的換皮人四目交投,清淨如川的藍綠色雙眸迅速混濁起來,浮出了數不盡的絕望。
「解開了封印,從今天起我就是這座城堡的主人。」牠收起匕首,站直身子,背光的牠讓人看不清面容,挺拔英氣的身影在一盞油燈的映照下竟然那樣地使人毛骨悚然。
牠眼睛一轉,傲慢的眼神仿如鎖鏈牢牢繞住靠牆而坐的ミク,揚起了以耍人為樂的笑,說:「我需要一位夫人留在城堡裡陪我,不然我會悶死的。」語畢,牠便哼著不知名的童謠,頭也不回走出了地牢,然後把門上鎖。
被囚禁在地牢裡,獨自看著油燈火光搖曳的年輕女獵人,此刻陡然瞭解關在籠中被人視作玩物的野獸心底。
說不出話,連發出哀傷鳴叫的權利都沒有,徹徹底底地被剝削去自由,淪落為了活命討好籠外的遊人。
她什麼都不是,只是用來餵食換皮人的肉塊,就算她死於此地,也無人問津。原來她跟師父,還有跟其他人的感情,僅僅如此。
在那之後,她每天都在不見天日的地牢裡度日,不知時間流逝,不識日月替換。
與世隔絕,每天單純地進食存活,坐在一個密封籠子裡對世事一概不知,她快被因渴望陽光而變得狂亂執拗的思緒逼瘋了。
她愈感畏懼寒冷,身軀不由自主地雞皮疙瘩,從陰暗四角冒出的恐懼繞著她打轉,然後乘虛而入。
儘管換皮人提供食物把她的肚子填滿了,她的精神也無法鬆弛,反而愈來愈沉重緊張。
既然活下去也是枉然,乾脆自我了結,奈何換皮人謹慎地沒留下任何利器給她。於是,她看上了掛在高處的油燈,可是在看上它的一刻,它莫名成了她的太陽。
接下來的日子,她都是憑著思考換皮人的一切度過,不然她會因失去正常的生存環境鑽牛角尖致死。
那個櫻髮的換皮人,每天早、午、晚到了用餐時間都會給她端來一碗魚肉湯和一個乾硬得可以打死人的麵包。
思想閉塞起來的她,曾經想過用這個麵包打死換皮人接著逃之夭夭──顯然她已經瘋了一半。
到了沒有多餘的東西可以思考打發時間,她留意到換皮人每次來送餐的時候,那頭粉色的長髮都是濕漉漉,滴著水珠的。
她初時以為那是剛出浴,但總不會一天內洗三次澡吧?
她以思索這問題作為生活重點,可是在想出答案前,興致就冷掉了,回到那種活在無形壓力中的日子。
在地牢的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她開始覺得視力不再像以往清晰精明,體力及不上以前的好,身體日漸消瘦,她知曉自己正在步入衰退滅亡。
但是就在這一天的晚上,她聽到門外傳來解開鐵鏈的沙沙聲響,緊隨其來的是從未聽聞,有禮輕緩的敲門聲。
「可以請跟妳到飯廳跟我一起共進晚餐嗎?」
穿透地牢沉厚木門的,居然是一個共進晚餐的邀請。
那不再囂張,而是低聲輕柔的磁性嗓音,她能想像門外的換皮人輕彎腰身,伸手作出邀請的畫面。
她的一個錯愕、知道能夠走出地牢的得意忘形以及領會自由的可貴,讓她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她三步併兩步上前打開門,迎接門外那個身子挺得筆直,看起來堂堂正正的換皮人──當然頭髮依然是濕淋淋的。
櫻髮藍眼的換皮人伸手極具風度地握著她的手,帶她回到城堡裡洗澡,換上所有女子都渴求不已,雍容華貴的晚禮服。
她看著全身鏡裡的自己,除了明顯瘦弱、皮膚病態地蒼白,還有頸項上換皮人用貝齒留下的痕跡之外,自己總算變回正常人。
她任由換皮人紳士地牽著自己的手,領著她來到城堡飯廳的長餐桌,為她拉開椅子坐下。
餐桌上放著一貫熱騰騰的魚肉湯和麵包,說不上豐盛,也是已經厭倦了的菜色,但是她莫名地覺得滿足幸福了。
她用眼角瞄了一眼在旁用餐的換皮人,霎時間覺得世界都在扭曲變換,她從地牢走到百年後的新世界,這個世界有著一個溫和友善的換皮人,而不是一隻隨時將她吞進肚子的巨型棕熊。
這時,她再次留意起換皮人被水浸濕的頭髮,既然終於離開地牢,她的視線環繞飯廳一周,看看找不找到些許蛛絲馬跡。
最後,她的焦點落在遠處的廚房,模模糊糊地望見放著一堆鮮魚,她才恍然大悟。
牠是個會變成熊的換皮人,自然是在河裡捉魚填飽肚子吧?牠更為了遷就她,把捉到的魚都帶回城堡,做成魚肉湯給她吃,偶爾會在上面灑上蔥花。
她看著以飛快速度吃完晚餐的換皮人,跟牠對上眼睛,心裡有股微妙難言的情感徐徐生長。
它為她帶來了小小的勇氣,有足夠的膽量向親切了許多的換皮人貿然地提出要求:「我……我可以擁有自己的房間嗎?除了地牢。」
有著天藍雙眸的換皮人女子怔了一下,隨即爽快地頷首答應。
ミク終於否極泰來,她的容身之處從逼人太甚的地牢換到城堡最高處的豪華房間,雖然那裡日久失修有點兒破舊,有時候會被破爛窗戶外搖搖擺擺的樹影嚇得不敢入睡。
然而,她想不到提出這般的請求之後,會換來櫻色換皮人每晚的求婚。
對於同樣身為女子的牠的求婚,她初時都是愕然又含糊地敷衍過去。但是在只有她們二人獨處的城堡裡,她不管怎樣都躲不過。面對她每晚接續不斷的求婚,她只好由糊弄變成斬釘截鐵的拒絕。
只是,這換皮人百折不挫的堅持實在令她頭痛萬分。
「為什麼妳總是拒絕我呢?」
「因我沒有嫁給妳的理由。」
「可我都給妳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住最好的。為什麼就是拒絕我呢?」
每當問題回到原點後,她都只好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不再答話。
她覺得這個粉髮的換皮人雖真身是人,但本性是熊,壓根兒對人類情愛嫁娶之事一竅不通。
既然怎樣都是對牛彈琴,索性閉口不言好了。
在城堡裡的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維持著每到晚上換皮人便會屢敗屢戰向她求婚的生活。
在被ミク多次拒絕後,終於有那麼的一天,換皮人領悟到自己必須再為她做些事情,討取她的歡心,也明白這種事永遠不會嫌多。
在一個森林外豔陽高照的下午,牠拿著一個用來放魚的籃子,來到她的房間邀請她到河邊遊玩。
牠一抓就抓到她的弱點,一直期盼可以走出城堡的ミク毫不躊躇地答應,還拉著牠的手迫不及待地衝出城堡大門。
到河邊捕魚這種事對獵人來說是平凡必然的生活,即使曾是那樣地不用奢求,對於現在的ミク來說都是難能可貴。
赤裸的雙足走進澄澈冰涼的河水中,放鬆傾聽河川流動的聲音,看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河水,她怎麼都想不到籠罩在幽暗中的森林會有這麼陽光普照,豁然開朗的地方。
可惜,當她想坐在河畔的草地上,靜心珍惜地感受不曾細看的大自然時,河裡都會傳來響個不停的,撲通撲通的聲音。
她沒好氣地朝水花濺起的方向看,那隻龐然大物在河裡撲來撲去,看似滑稽卻技巧高超地將水裡的魚趕到淺水的區域,再一口咬住將牠放到籃子裡,周而復始。
『什麼嘛,就只管捉魚。』她盯著滿籃子都是奄奄一息的鮭魚,心裡不可理喻地有些不是味兒。
剛才說好了是邀請她來一起玩的,現在卻把她晾在一旁,自顧自高高興興地在河裡捉魚。
她禁不住鼓起臉頰,幽怨地瞪著全身泡在水裡,毛髮都濕透了的棕熊,忽然有了活該牠得不到自己答應的想法。
然後,隨之誕生的,是一個惡作劇的念頭。她趁著牠把魚叼到籃子裡轉身回到河裡的,從牠身後向牠的屁股潑水。
這下果然惹來牠的回頭,她看到那張又圓又大的熊臉流露出驚訝的表情時,不禁笑了開來,爽朗清甜的女孩笑聲在一片閒適的光景中流淌。
變成了棕熊的櫻色換皮人愣愣地望著面前笑得開懷的年輕女孩,呆若木雞地半張著嘴巴,許久過後才喚醒那貪玩的個性,用強而有力的一雙熊掌把水潑回去。
「喂喂!妳太狡猾了!這樣的妳力氣比我大多了!」ミク用手臂擋住如海浪席捲般的河水,嘴裡抱怨臉上卻仍舊樂此不疲地反擊回去,一人一熊在河裡找食物的同時戲起水來。
到了黃昏兩人都玩累了,便收拾細軟回去城堡。
在城堡裡生活已久,長時間不作劇烈運動的ミク一下子累垮了,意識到自己由凶悍能幹的女獵人當回一個普通庸俗的柔弱女子,心情頓時五味雜陳。
可她沒有氣力多想了,她趴在棕熊的背上打盹,任憑牠揹著自己回家。
在睡意來襲,頭腦瞢騰的剎那,她猝然覺得身下的棕熊十分可愛,就像現時在小孩子間相當流行的泰迪熊玩偶。
圓圓的外貌不再凶猛駭人,而是格外和藹可親,讓人想放下一切緊緊地依靠,將所有重量都託付給牠。
她將要入睡的時候,時常會感到牠害怕自己會滑下來又生怕會吵醒自己,每隔一小段時間便會輕輕挺一下背,讓她回到本來的位置。
溫柔體貼,又有點笨拙憨厚,會為這些感到異常窩心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回到屬於兩人的城堡之後,她洗好澡酣睡一覺,到了晚餐時間,櫻色的換皮人才將她叫醒──以熊的姿態,用頭磨蹭的方式。
她一睜開眼,便對上一雙蔚藍的小眼睛,這種瞳色出現在棕熊身上可是非常獨特。
她咧嘴一笑,輕蹭這張毛茸茸的臉和半月形的熊耳朵,邊覺得癢邊笑說:「知道了,我起來了啦。」
她跟換皮人一起生活的日子,每天都會發現一些新事情。
好比今晚,她在吃晚餐時無意間在牠的魚肉湯裡發現了一些無論是以形狀和肉色而言,都跟鮭魚肉不盡相同的肉粒。
「嗯?妳的湯裡還有別的肉嗎?」她只是好奇開口一問,沒想到它會成了一個轉折的試探。
此話一出,櫻色換皮人的臉色便凝重警惕起來,牠帶著攻擊性凌厲地看向ミク,隨後又覺得這種眼神過於冒犯,便立即自責地垂下了眼。
ミク被牠的眼神嚇了一跳,沉睡的獵人直覺在此刻甦醒,察覺到方才的是不善,視對方為獵物或者敵人的眼神。
在這一瞬間,憑著牠仍有**的眼神,她意會牠湯裡看來有些怪異的肉類,到底是什麼。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覆在牠握拳青筋暴現的手背上,急忙解釋:「我沒有那種意思,我也明白這是妳的天性。」
「天性……妳是害怕我有一天餓極了,會把妳吃掉嗎?」換皮人抬起眼睛看進ミク藍綠色的眼底,眼神既急切又慌亂,當中更有一些她從沒看過的悲涼畏怯。
她訝異地看著這些盈溢而出的種種感情,從換皮人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用力地搖搖頭,信誓旦旦地說:「不是,要是妳會吃我,打從第一天咬住我的時候已經吃了,才不會讓我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還每晚向我求婚。
「如果那是我為了吃掉妳,而把妳養胖呢?起初我對妳的態度就是那樣不是嗎?把妳關進地牢,讓妳不見天日,告訴妳我會吃人……」換皮人的手從ミク手中滑下來,乏力地攤開,垂在椅子旁邊。
牠的修長瀏海遮掩了藍天般的眼眸,猶如蓋過了天空的樹木,留下一片抹不去的黑夜。
這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令人悲傷無助和惆悵,偏偏在城堡其中吶喊求救是無人聽見,野獸的咆哮只會喚來更多來者不善的人,趕走懷著善意的人。
當她想撩開牠的瀏海,撫上牠的臉,牠已經丟下了她,孤身登上樓梯回到最高處的主人房。
被拒絕、被離棄的落寞捏住了她的脖子,心臟拼命地突突跳動,想要用盡所有方法活下去,卻只是落得更加痛苦的下場。
心臟愈是急劇跳動,便愈是灼熱,整個人烈火焚身般生不如死。她沒想到,那時而不可一世,時而善解人意的棕熊遠離了自己,拒絕自己的觸碰,她的心掉進火坑地獄似的痛得撕心裂肺。
換皮人說得沒錯,牠是隻會隨時吃掉她的野獸,而她卻不知不覺沉醉於牠。
一切的起始,都是牠突如其來的敲門,邀請關在地牢的她共進晚餐。
她一直以來都沒細心想過,這個舉動背後的動機和含義。
真正的意圖,會跟換皮人所說的一樣,是想養胖她然後吃掉,才把她從地牢帶到城堡嗎?全因擔心她住在地牢會養不胖,要吃掉的時候沒肉可吃。
讓她住得舒適和穿得漂亮,只是防止她會逃走。向她求婚,也就是想方法偽裝成友善,令她對牠服從。
這些事她都可以為牠找理由,可是有其他事情,她怎樣都找不到解釋,亦無法為自己找到──牠多次給予逃出城堡和森林的機會,而她每次都會放手。
她躺在寬大的床舖上,榭葉隨風飄搖的窸窸窣窣聲音從破爛流丟的玻璃窗溜進她的耳朵,以前她會認為這些聲音令人恐惶悚懼,彷彿有生命的樹影像是吃人的妖怪。可是,現在這一切在她的眼內看是慈祥和善,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如家庭的一員。
她意外地理解這種旁人難以明白的變化,她想,也許是因為她看過真正會吃人的野獸,並且與牠親近共同生活。
這個森林的一切;窗外風景的所有;這座城堡的全部,她都不再害怕了。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乘著窗外流進的晚風走出房間,敲了旁邊主人房的門。
『咯咯』兩聲悄然地在走廊響起,卻得不來任何回應。
她輕皺眉頭,盯著面前的深褐色房門,突然怨恨自己為何沒有看穿房門的能力。
走廊又出現『咯咯』的敲門聲,在夜裡的城堡顯得非常突兀,可是仍是沒有回應。
『睡著了嗎?』這是她第一個想法,但是很快被她自己推翻了,野獸的警覺性很高,這種情況下牠絕對會醒來。
──也就是說牠是刻意迴避她。
一想到這,握著門把的力度狠狠地加深了,金屬造的門把發出了『卡卡』的奇怪響聲。
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裡綻放,真古怪,她可不記得自己剛才吃過有苦味的東西。
牠為什麼要拒絕她的來訪?既然深知被人拒卻的滋味,牠為何還要──她愣住了,猛然跳進腦海的想法給了她撼動心靈的錯愕。
她居然無數次傷害了牠,她從沒有回頭看過,被她拒絕的牠會有怎樣的神態和情感。
當然不是說那時的她有必須答應牠求婚的義務,只是……只是這些現在回想起來都是那樣地令她哀痛不已。
懊悔、自我厭惡、失落、慍怒……不能細數的情緒凝聚在心頭,然後一併粉碎。
她咬牙切齒地一把推開沒有上鎖的房門,破開這難耐的一刻。
然而,出現在她眼前的不是內外都美麗動人的換皮人,而是一頭比她高上一倍有多的棕熊。
她倒抽一口氣,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背後撞上被棕熊關上了的木門,在下一秒卻出人意表地穩住了心情。
那顆圓大的頭湊近她的臉,熾熱的氣息打在上面,甚至還能碰到濕滑的唾液。
那對瞪大的冰藍色熊眼睛沒有絲毫婉轉地直盯著她,野性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不停,透露殺意和食欲都處於顛峰的訊息,下一秒便會張口咬斷扯開她的咽喉。。
她依舊站在原地不動,望著那對顏色不變的美眸,眼神像是看著人形的牠般無所畏懼。
即使棕熊三番四次向她放聲咆哮、張牙舞爪,她都鍥而不捨地站在牠的身前,接受牠的全盤威脅。
在棕熊屢次大聲嚎叫警告後,牠終於出手了,力大無窮的強壯雙臂環住她整個嬌瘦渺小的身體。
這個名副其實的熊抱讓ミク渾身是痛,骨骼像是快被壓碎,五臟六腑彷彿攪拌一團擠出體外。
四肢將要四分五裂的痛苦令她幾乎哭喊出聲,但是她緊咬下唇,將所有嗚咽都卡在喉嚨。
她把臉龐埋進棕熊厚重的的皮毛中,疼痛勾起了她們初次相遇時的記憶,她曾在同樣的懷抱中昏倒過去。
棕熊還是無法滿足,牠接二連三收緊雙臂,儼然不想用吃掉的方式,而是用蹂躪的形式將兩人合而為一。
只要這麼做,就能叫醒以前獨行獨斷,以吃人為本能的自己,捨去對人類不該有的情愛。
當初牠去敲她的門,都是為了日後玩膩了時能有一頓豐富的佳肴,甚至早已想好如何烹調。
會對食物產生感情,只是個難料的意外;告訴她自己真正的目的會覺得內疚難堪,也是個無法預測的意外。
要說現在,連最有好感,最想據為己有的女人都能揉碎吞下去,那才是身為換皮人的牠應有的自我。
要不是因為那曾經有過的仁慈退讓,牠就不會被那個下賤的人類魔法師下詛咒,被迫以熊的姿態四處流浪吃人。
明明是魔法師向牠施下了一定要以吃人為生的詛咒,為什麼被人們唾棄憎恨的反而是牠?明明牠跟獵人做著同一種事,為何被人們視為怪物的只有牠?
「妳力氣太大了,抱得我很痛。」
唐突的,天使般的美妙動聽嗓音,貫穿了牠的意識,身體被一股不明的力量所控制,耐寒的棕色皮毛漸漸萎縮,收納在嫩白細緻的女性肌膚下。
剛才還是空虛寂寥的雙臂間,現在竟然飽滿得將要溢出來。
她滿臉驚詫地垂頭看著美好地活下來的女孩,內心像是浸泡在溫水中,一點點地融化。
「現在輕輕的,溫婉地抱著我不是很好嗎?我想聽關於妳的故事呢。」ミク也昂首看向櫻色的換皮人,不惜一切地揚起嘴角,提出靈機一動的餘興節目。
換皮人自認腦筋愚蠢遲鈍,對眼前正在發生的無所適從,唯有收緊抱著ミク後背的臂膀,溫吞吞地說道:「我……我的故事不好聽,一點都不有趣。」
「即使如此,我也想聽,因為……」ミク抬起酸痛無力的雙手,輕盈地搭上換皮人的纖細雙肩,踮起腳尖吻上牠的粉嫩薄唇。
初嘗接吻滋味的換皮人理所當然地不懂得反應,呆瓜一般任由戀慕自己的女孩一遍一遍輕舔吸吮自己的嘴唇。
當牠感到自己的雙唇愈發濕潤,ミク的鼻息愈來愈火熱的時候,牠試著模仿她的動作,伸出了一小截舌頭準備去舔。
不料,這個在接吻中屬於本能和技巧的動作,居然被ミク叫停了。
「不!妳不能用舌頭舔我!」她發現了換皮人的企圖,便馬上把情火捻熄,雙手抵住牠的臉。
「為、為什麼?」第一次的主動被打斷了,任誰心裡都不好過,尤其是初次戀愛,心靈極度脆弱的小野獸。
「熊的舌頭有倒刺,要是被妳一舔,我的嘴唇就不用要了!」她氣急敗壞的解釋,看來要教好一隻棕熊學會這種事是有一定的困難,而且她是實行這個創舉的第一人。
換皮人聽後整個人都呆掉了,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牠知道自己是熊的時候舌頭會有倒刺,但是牠不知道自己是人的時候也會有倒刺啊!
牠來不及鄙夷眼前的人了,乾脆用行動來告訴她事實。牠撥開她擋住臉的雙手,不顧她的反抗直接了當舔了一下她的雙唇。
「啊啊我的嘴唇不用、欸?沒事的?」她吃痛地用手背捂住嘴唇,卻很快發覺那痛楚是可笑的錯覺。
「妳這個白痴。」櫻色的換皮人這次有空閒奚落眼前像個傻子的人類女孩,然而牠線條細密的嘴角牽起了絲絲甜蜜。
「欸欸!伸出舌頭給我看看?」發現新大陸的ミク一下子便丟開了之前的醜態,雙手捧住牠的臉打圈揉搓,接著用力一擠要牠吐出舌頭。
牠沒好氣又好笑地撇撇嘴,拉下在自己臉上放肆的手,想要重拾盡失的野獸威嚴,加重語氣地說:「我、不、要。」接著,牠看見年輕的女孩臉上畫上了黯然,心就軟下來了,柔柔地補上一句:「妳不是想聽故事嗎?」
「啊、嗯!我想聽!」ミク聽後一掃陰霾,換皮人瞬間想起人類果然是很會演戲的生物,不過沒法子了,誰叫牠自甘墮落喜歡上善變的人類呢?
「那坐到床上去吧!我告訴妳在我闖入另一隻熊的領域時……」
當熊感到自己的領域受到威脅,無疑是會向入侵者展開殺戮。
在普通人類眼中是玩耍打鬧的行為,其實是關乎一隻熊的尊嚴和生存的生死搏鬥。
「那隻熊蠢死了,明知我的體型和力量都比牠大上許多,還要上前挑戰我。」
「呃、嗯……我知道了,但是妳可以不用親自示範給我看喔?」
ミク試著挪動被緊緊扣住手腕的雙手,結果還是徒勞動彈不得,無奈之下只好抬眼無辜求饒地看著身上興高采烈地講述自己英雄事跡的換皮人。
她不過是要牠講故事而已,哪知道牠會像個愛演話劇的孩子。
果不其然,這隻小棕熊一把拉了她起來,接續『演』下去:「妳先聽我說,牠被我按倒之後坐起來想反擊,怎料被我一掌、啾嗯……」
曖昧心跳的聲音轉瞬即逝,唯獨二人唇上潮濕的痕跡才是真實。
年輕的前女獵人輕捏同樣年少的換皮人的鼻子,成功打斷了牠的演話劇大計,伸長手臂為兩人蓋上被子,邊打呵欠邊說:「我睏了,我們來睡覺吧。」她想,要是牠不用這種身體力行的方式講故事,說不定會有趣多了。
換皮人看著少女擅自躺下一陣錯愕,雖然牠是一隻熊,可是牠還是知道何為察言觀色。
牠心有不甘地跟著睡在她身旁,暗自抱怨自己的故事為什麼不能有趣刺激一點,哄她開心。而那些可能是最吸引人的部分,卻是牠說不出口的。
「有一件事很想問妳。」本來背對牠的藍綠髮女子驟然翻過身,小巧微涼的鼻尖在一個偶然下擦過牠的嘴唇,使這隻純情的棕熊砰然心跳。
而她卻不放在心上,繼續自己的話題:「跟妳住在一起這麼久,也只知道妳是個可以變成熊的換皮人,都不知妳的名字。」
粉色長髮的換皮人第一次面臨這個問題,在以往落魄、被人視作過街老鼠的日子裡,不曾有人這麼問過她。
所以,牠好久沒有讀出自己的名字了,亦以為自己永遠失去了它,被牠遺忘在身為換皮人的人生裡。
牠無聲地一開一合嘴巴,在記憶中找尋那兩個字的讀音,卻在說出口前匆匆把它們收回,怕它們是個惹愛人討厭的發音。
「不能告訴我嗎?」她明知故問,牠不是不想告訴她,而是不敢。於是乎,她抿著嘴,與牠額頭相抵,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對牠坦誠地說:「我叫ミク。」
「我……我叫……」牠的聲音在經過發抖的雙唇時都顫慄起來了,牠緊閉雙眼,豁出去似的拼死一說:「我叫ルカ。」
之後,牠張開眼睛望見笑臉盈盈,瞇起眼睛彎成新月的ミク,才知道自己的名字並不難聽,而且跟對方的名字十分相襯。
ミク和ルカ。
人類和棕熊。
女孩和女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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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各位一直看到這裡,真的很感謝你們。
對不起,對於付出真心留言給我的每一位,真的很對不起,很對不起我沒法對你們的回覆作出回報,什麼都給不了你們,真的很對不起。
這一年多以來我一直拖,結果最後還是什麼都給不了你們,真的很對不起。明知道只是加分回覆,甚至不回覆是不行的很不負責任,我還是那樣做了,真的很抱歉。
可是,你們的回覆我一直都有仔細感激地看好幾次的,不能像以前一樣每一句都回覆,真的很對不起。能夠得到你們的回覆,我真的很高興,一直以來謝謝你們,謝謝。
抱歉,選擇在這裡說了這些令人困擾的話,如果因此打擾到你們的心情,真的萬分抱歉。
創作對現在的我來說是痛苦的,所以沒有這方面的能力的我,再也不能給我最愛的鮪蔥幸福和快樂了,但是我不會忘記創作多年來帶給我的滿足和歡笑。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