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猫目 于 2014-5-2 17:53 编辑
【Vask】
「你後悔嗎?」
靜謐的水聲,震嚮鼓膜。泡沫破碎的聲音吵鬧得大腦釘了釘子一樣疼。金髮的女人抬起頭,看著前方。她圓而深邃的瞳孔搜索著黑暗,希望抓住相聚不遠的一位紅頭髮的女孩。
她搖了搖頭,然後想起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船艙房間對方看不見,於是輕輕開口:
「不。」
沉默持續了一秒,隨後女孩追問:
「害怕嗎?」
女人也回應了不長的靜默。
「...嗯。」
遊輪下沉的速度超乎想象想的快,起碼對於困獸來說是這樣。好像才在數秒前水聲還是仿若隔世地搖曳,現在卻已然能看見那漆黑腥咸的死神張開口擺尾而來。沒有電,沒有光,溫度在冷水中消散,氧氣仿佛以可見速度被消耗、擠壓。在黑暗中無所事事的她們覺得時空黏滯拉長,只有那扭曲的水聲在提醒她們時間的快速流逝,打著死亡的鐘點。
Anna歎了口氣,拽了拽凌亂的紅髮。突然就害怕起死了,明明在甲板上連救生衣也沒套穿梭在混亂中指揮人群的時候也沒有。她只有慶幸到現在才覺恐懼,否則她下不了那個決心留下來讓別人先走。她有點病態地愛她那時的熱血。
至少,我現在不是一個人。
她像是為了安慰自己地死盯著斜上——她正蹲在地上在逐漸下沉的船中保持平衡——,這個角度是她從最後能看清物體時凝視那個金髮的美麗女人一直保持到現在的,還有那淡漠的神情和端莊的坐姿,一直在腦中揮之不去,Anna絕對相信在數次的傾斜中穩重的她還是保持著那副波瀾不驚的姿態,讓像條狗一樣四肢並用保持平衡的自己感到羞恥。幸好她也看不見自己出糗。
Anna突然覺得不公平。儘管她們面對的同是死亡,Anna覺得自己看見的是地獄的血盆大口,而這個女人看見的是天堂的入口。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Anna抬起單手,「我是Anna。」
「Elsa。」
對方過快地結束了對話,讓Anna一時無法續接下去。
「呃,我可以,我是說,我可以碰你嗎?」
Anna下了決心,無論她拒絕還是沉默,都要伸手去抓住她,那句問話僅僅是預告作用。雖然她們的確是陌生人,然而是彼此選定陪伴度過最後的生命的人。她不想到了這個時候,明明近在咫尺卻仍舊疏離著。
Anna在甲板上指揮最後一批逃離的人時,看見這個金髮的年輕女人從坐在救生艇上齊齊低著頭的人裡站起,把救生衣塞到正和艇上的一對雙胞胎哭著道別的婦女手裡,冷靜地讓出自己的位置跨回甲板。這個過程不到一分鐘,她纖細的身體翻過甲板的動作流暢得就像事先排演過一樣。
人都有求生欲望,而足以抑制本能的,究竟是什麽。
Anna覺得自己應該是尊敬Elsa,然後額外的一些難以解釋的感情她現在也不想思考。她小心地站起身,打算在黑暗中摸索對方的位置,然後突然間船再度傾斜,Anna毫無防備向前踞列。
她聞到一股好聞的香水味,然後才感到柔軟。
Elsa也沒想到Anna會突然摔過來。她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隨後抱住女孩的身體,無法在傾斜中保持平衡地倒在床上。
誰也沒動,就這樣躺在床鋪上。Elsa乾脆將雙腳也抬上床,Anna配合著挪動位置。這不是明智的舉動,因為床鋪可能會因傾斜再次滑動,她們真的只能隨著它被拋來拋去。
但是她們的距離無比近。先前的一切不安仿佛從零距離中被擠壓出去了。Anna躺在Elsa懷裡,感到身下的人微微發抖。原來她並不是看上去那樣冷淡,Anna想。
她把頭買入Elsa的胸口,嗅她身上的香味掩蓋冷水的腥味。
Anna慢慢撐起身體,湊上一些。黑暗中辨不清位置,她的吻落在Elsa嘴角,兩人僵著一下。
心跳聲蓋過水流。
不知誰先開始,她們互相咬著對方的嘴脣,吻下到脖頸,故意落下親吻的聲音迴響在彼此頭腦中。看不見對方身上的衣著,就像野獸一樣撕扯,直到牙齒觸上敏感的肌膚。身下的人發出一聲喘息,不符合她形象地柔媚性感,吹進Anna耳中,使她身體酥軟發顫。
聽不見水聲,聽不見破碎的死亡的哀嚎。
Anna順著她的脖子舔舐,Elsa的手指遊走到在女孩的長褲,若有若無的撫摸讓上方的女孩雙臂顫抖。
「Elsa...」她輕輕喚,聲音卻像充斥久違相見的戀人在壓抑看入對方眼底時爆炸的欲望。她們的欲望是苦的,苦過最純的巧克力以致麻痺脣舌感受不到餘韻的微甘,這份團在心頭的苦澀來自被她們以情熱試圖拋在腦後的絕望。
不想死。
恨自己不夠勇敢。
但勇敢有什麽用?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Elsa...」
她的聲音哽咽,臉頰壓入Elsa的胸口,咸澀、溫暖的液體浸濕亞麻布料。就像在泥沼中掙扎,玻璃珠般的圓眼睛看著生命的光一點點從指間流去。
Elsa沉默地撫著踡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她一條腿跨到床鋪外,啪地踩到了淺淺的蓄水。海水已經灌到這裡來了,她想,這不是一艘很大的遊輪,應該很快就會被吞沒了。她們應當去甲板等待看看會不會有過路的船隻或接到求救信號的直升機,但奇怪的是她們誰也沒有提。或許兩人都意識到,在遠海發生海難,沒有救生艇生還的幾率是很低的。況且現在整艘船的下半部都蓄滿了海水,供電也中斷,船的整體向左傾倒。
「...希望逃出去的人,能夠全部獲救吧。」她扯著嘶啞的嗓音,像是自言自語,眼前的黑暗浮現出她讓位給那個婦女的景象。Elsa發現自己記不起婦女的容貌只記得滿臉的淚水,對比之下將恐懼隱藏在心裡的自己看上去有一種自命清高的可笑。
「你要知道,」她的聲音也伴著無聲的眼淚噴在越發稀少的空氣,「我多希望能做一個母親。」
「你問我後不後悔,我無比想繼續活下去,但是。」
「那個時候我記起這個願望,因此再多一秒對那骨肉分離的場景無動於衷就會瘋了。我想你能明白的,是什麽驅使,把生的機會讓給別人。」
Elsa摸了摸Anna的頭頂,一隻手撐起Anna的身體,另一手順著她身體的曲線滑下,滑進她的褲頭。Anna發出一聲像是笑聲的喘息,抬手拭了拭眼淚。她毫不客氣在Elsa胸前咬了一口,用扭曲的聲音擠出輕快的語調:
「如果我們兩個有一人能逃出去,我會希望那個人是你。」
她們的手指攀上彼此,在放入的前一刻,都聽見了死神布著毒液的口吞嚥的聲音,和船艙內的物品身不由己地撞擊四壁。她們不是在嘲笑死,只是一對同類在生命的最後最後,最黑暗的時刻,需要用足以使意識空白的方式陪伴彼此。兩人大聲喘著,叫著,燃燒著浪費著空氣,在彼此的指間下沉,連海底的暗流也比不上激烈的節律。然後像中了子彈的野獸,嗚嗚嗚嗚地在對方耳畔啜泣,那些善良、犧牲,都是假的,她們緊擁著裝作無知地沉淪才是唯一的現實。
「假如還能活著,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我會想和你在一起。」
Elsa笑了,撫著這個可愛的女孩。
「現在我們有百分百的幾率,會永遠在一起。」
【Fin】
【光速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