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我与夜猫的再会(下)

只要一动就会被撕碎的预感令我无法动弹，只能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直视着前方，时间缓缓地流逝着，呼啸着的夜风带来了奇怪的声响。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正朝着我逼近。

是谁？

浅夜？还是……？

我不知道那是谁，我只是知道，那并不是琥珀。

一道黑影从远处开始显现，身影的轮廓飘忽不定，让人感觉随时都会四散开来的诡异感。

一滴冰冷的汗水从我的额边滑落下来，眼前的景象忽然开始剧烈的荡动起来，能见之处模糊不清，当视野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脸庞近在眼前。

弧度明显的脸庞与白皙的皮肤，棕色的半框眼镜下，碧绿的双眸闪着妖冶的光，嘴角弯起的柔和弧度竟令我作呕，因为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我想起了另一幅景象。

下着雪的夜晚，由这个身体中流出的血液在晶莹的雪地上绽放出的巨大红莲，那副场景是那么的悲惨，可是就像是开玩笑一样，他竟然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令我有些分不清虚实。

这个昨夜在滑雪场本应该死去的男人，正以着理所当然的姿态站立在我的面前。

这也是假的么？就像是刚才的琥珀一样，这个人也只是幻象么？

可是，记忆中找不到，这个男人带着眼镜如此温柔的微笑着的场景，在哪儿都找不到。

身体的深处仿佛又有谁想要做些什么，使我的心情缓和下来。

我静静的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唤出了他的名字。

「琉璃……」

「你别这么叫我。」

琉璃脸上的笑容再一次破碎，我的呼唤声令他感到了痛苦，他对我显露出了杀意，抵拒着我。

心底的深处传来莫名的刺痛，我不禁想到那晚望着我的琥珀，也是这样，怀带着些许悲哀的杀意。

「琥珀在哪里？」我不由自主的向前迈出一步，轻声而郑重的问道。

「琥珀？」琉璃的听到了我的询问后露出了一副早已经预料到的诡异笑容，向我反问了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找她？」

「因为……」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出我脑中的那个可怕的想法，万一是真的怎么办的心情作祟着，令我稍稍的颤抖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琉璃弯下身双手交叠着抱住了自己的双肩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在静寂的空中来回激荡着，硬生生的震痛了我的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渐渐地消失，他抬起头来，「我看你是忘不了吧。」琉璃用那纤长的食指指向了我的喉部，缓缓地向下移动着，「那种……如绸缎般柔顺、岩浆般滚烫的腥甜甘美。」

琉璃的舌尖舔舐着他那如鲜血般殷红的嘴唇，阴绿色的眼光直探我内心的深处，要将我心底最后的那层茧活生生的剥光。

我无法辩驳，也没办法吐出任何关于辩解的语言，那种诱惑甜美而致命。

我的心脏像是火烧般的疼痛了起来，不，我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来到这个岛上的。

「把琥珀还给我……」

「还给你什么的……她可不是你的东西，不要以为你们的身上流淌着父亲大人的鲜血就可以为所欲为喔！人类的自私我们可是已经受够了，每年都要狩猎贵族，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累……哎，为什么人类的繁殖速度就不能降一降呢，简直就像害虫……」琉璃像是要把心中的埋怨一口气的宣泄出来似地，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琥珀……」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明明只有琉璃而已，我却不自觉地喊了出来，琉璃的声音蓦地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被惊讶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缓缓地伸出了手，朝明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里伸去，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手心渐渐地收紧。

我的嘴角不由得向上弯起，很轻、很轻的笑了起来，手腕稍稍用力的一拉，一个冰冷的身体就这么落入了我的怀抱，那道白色的身影在空中浮现。

「渊。」她在耳边低喃着我的名字，身体不知为何颤抖着。

「怎么了？」

「你抱得好紧。」

「是么……」我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比强烈。

还未等我说出口，一只手硬生生的将琥珀从我怀中夺去，是琉璃。

他的眼瞳变得阴绿，狠狠的看着我，一手紧抓着琥珀的后颈，琥珀就像是被夺去了气力般的瘫软着手脚被扯离开来。

「成熟的时期到了，琥珀。」他转而换上了另一幅脸庞般的在琥珀的耳边温柔的呢喃着，「不要让不该有的回忆与羁绊迷惑了自己的心，父亲的血液根本不配在她的身上流淌，取回它，你才能得到解脱。」

「好难受。」琥珀低低出声。

埋着头的琥珀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她止不住的颤抖着，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怎么也不肯抬头，一股浓浓的阴霾笼罩着琉璃与琥珀。

「琥珀。」我忍不住想要上前，右手的无名指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令我停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

手指的疼痛愈发强烈，像是火烧一样的感觉扩散开来，全身的血液沸腾着，在我的血管内兴奋的跳动。

我竟然有一种想要割开自己皮肤的欲望，好让这股难以抑制的洪流得以离去。

「难受么？是不是觉得身体里的鲜血在嘶吼着‘我要出去’的感觉呢。」琉璃又换回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或许他认为，大局已经都掌握在他的手上了吧，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会全部向他预料的一样进行下去。

或许我会死，被琥珀吞噬殆尽，就像当年的母亲与琉璃，接着再过几年，这个岛还会再回来，还会有像我一样的人，不，是身体里流着异族血液的人，被吸引到这个岛上，成为下一个我，被琥珀、琉璃亦或是浅夜……

对了，浅夜。

那个总是会笑嘻嘻的叫着我‘殿下’的家伙，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他和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这个时候，泷没有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之间并没有像我与琥珀一样的诅咒呢。

我强忍的控制着自己不听话的双手想着。

我尝试着努力的去理解所有的事情，就像是身处一个密室，好不容易打开了一扇门，却发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有着好几扇门的房间。

真是没完没了。

一股疲惫感蓦地涌了上来，无眠的夜晚、连夜登山这些早已超越一个人可以消耗的体力了。

随他去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前因后果什么的我都不想管了。

至少在这一刻，让我再任性一次吧，虽然我知道，面前的琥珀与平时的不同，琉璃也不像是泷，他们的身上，不会有包容，可我仍是放开了手，向他们迈出了脚步。

妥协与反抗。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琉璃得意的诡笑与琥珀飘起的发丝近在眼前。

「把眼睛闭上。」有谁这么模糊说道。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我闻到了阳光的味道，还有一股烟草的甜味，这些都是这座岛上所没有的。

黑暗袭来。

——第十章。(完)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