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練氏被控告，紙終於包不住火；身為股東的練太太得到了消息。

不過那也不是練靜漪告訴她的。把消息正式告知練太太的人是Azura Bellini。

Bellini未結婚之前便認識練國英、練國傑兄弟及他們一家人，她與練太太也算是熟稔，身份特殊。本來她不願理會練家家務事和股東級的事情，但這次實在鬧得不像，公司律師楊業昭幾乎要跪地相求，她便勉強答應，在一個上班日請了年假，找著練太太，把公司吃上官司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

練氏也不是未打過官司，但過往都由練國傑一力處理這些事，練太太雖是股東，卻一天也沒有管過公司，哪兒經歷過這個？她登時慌了手腳，在與Bellini的早餐飯局完結後，立馬打電話叫女兒回家匯報此事。

練靜漪在早上10點半接到電話，相當無奈：「媽媽，我剛剛才上班啊！現在就回家，公司的人會怎麼想？」

想不到練小姐心目中還有『紀律』二字啊？同樣在場的許晴依和阮華鈴在心中吐槽。不過想想，練小姐以前是運動員，怎也學到一點點守時和自我控制的本領；這可能是練小姐做這代理CEO唯一可取的地方。

練太太被練靜漪這麼一講，才發覺今天是上班日，不禁也有點尷尬。『行，我上來公司找你，你今天沒甚麼重要約會吧？不重要的行程都給我推掉，知道嗎？』

股東約見便是頭等重要事項，那人還是媽媽，練靜漪也不敢違抗。掛斷電話，練靜漪對許晴依和阮華鈴道：「聽見我媽說甚麼了？還不趕快照辦？」

「是。」阮華鈴和許晴依只得答應。

早上10點45分，練太太一身休閒打扮出現在練氏。

由於練雪漪的股份被公司購回，練國傑夫婦的股權佔有比率有所調整，現在兩人的股份加起來已經是100%，也就是說，現在身為練國傑財產臨時執行人的練太太，是練氏電子的全資擁有者。地位如此尊崇，練氏上下自然無人敢怠慢，連本來想按電梯的人也自動讓路，好讓練太太直達13樓頂樓的CEO辦公室。

阮華鈴等秘書被支使了出去，連業務總經理等人求見也不可得。但不代表大家就不會在CEO辦公室門外偷聽裏面狀況。

「為甚麼會弄到被人告？你到底跟那個甚麼藤乃商事說了甚麼，弄得如此？」練太太問道。

「她們非要說雪漪離職而沒通知她們就是商業詐騙，我有甚麼辦法？」練靜漪道。

「Azura跟我說，那明明就是詐騙！」練太太的聲音轉為忿怒。「你們是8月中才跟人家簽約的，那時雪漪早就買下專利技術分家出去了！你們不通知別人，令別人以為雪漪還在公司，我們還擁有那些專利權，這就是騙人，不是嗎？」

「這……」練靜漪窒住，又在心中暗暗咬牙。想不到是Azura告的密，看過了這一關後，她要如何對付那意大利女人！

「靜漪呀，這樣可不行啊，不能這樣說謊騙人的！快去跟人家好好道歉和賠償，請人家撒消了告訴吧？」練太太道。

「是藤乃商事自己會錯意，跟我們有甚麼關係？」練靜漪忿道。「媽，日本人都很會動小腦筋，這是他們不願給付貨款所想出來的奸計呀！他們之前已經挑三揀四，想令我們煩不勝煩而打退堂鼓，可見他們一早已有走數的意思，現在這樣只是做做樣子吧！她藤乃商事想要告，便由得他們告，我練氏還會怕他不成！」

練太太早已從Azura Bellini那兒得知詳情，聞見女兒狡辯，也氣不打一處來：「人家好端端的做買賣，還處心積慮地要特意上門來玩你不成！你有這麼閒，丟下工作去搞這種事嗎？你是我生的，少在那兒伶牙利齒，藤乃商事和雪漪都在告你，這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不聽我的話去支付雪漪應得的那筆錢，弄成這樣，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打算怎麼辦？」

「甚麼嘛！我不是說說她們愛告就告，我們不是也有律師嗎？還怕應付不了？」練靜漪也怒道，「是媽媽你現在不滿意而已吧？我要做好練氏內部的紀律你又嫌、雪漪有異心了走人你又嫌、現在我跟人打官司你又嫌，那麼不滿意，我乾脆不做這代理CEO了好吧？媽媽你來做好了！我不在乎誰做這個位，就算是那他媽的黃懷德也可以，你自己決定吧！」

練太太聽說女兒要擱挑子，也不由得慌了神：「那，那你到底想怎樣？」

門外正在偷聽的阮華鈴、許晴依，以及業務總經理李新華，還有因為主持更換飲水機任務完成順道經過的歐陽翱也一齊嘆氣。這對母女根本就是同一個樣，要指望練太太來解決這件事，比指望練二小姐回歸練氏並主持大局更來得沒有可能。

「要我做這個位置便要聽我的。」練靜漪道。「我沒做錯，他們要告，我們便應戰，就是如此！」

「行，藤乃商事的事，要甚麼便依你。」練太太咬牙。「但雪漪那邊的錢一定要付！」

「媽媽！」練靜漪氣急敗壞，「那可是好幾百萬人民幣啊！這樣我們的現金流會很吃緊的！」

「那就緊縮開支、勒緊褲頭帶，把用不著的東西全給賣了！」練太太道，「是我當初一時糊塗，才讓你把雪漪空手趕出練家家門。這樣你爸醒來，我該怎樣向他交代？她這些年做了那麼多新產品，讓練氏賺了那麼多錢，分些給她又有甚麼？」

練靜漪還想再說，練太太已經道：「行了，這是我的決定，不用再說了。沒錯，練氏也好、我和爸爸的一切也好，將來也會是你的；但我還活著，那便是我的東西，我愛給誰，誰也管不著！」

練太太武嘉雯當年也是家中有土有產的千金小姐，當初練氏草創，創業資本中有她的一大份，因此她本人擁有20%股權（練雪漪退股後增至33%）。此刻她當家主母的架勢端了起來，連練靜漪也被震住。

「好，就這麼辦，這事由我和楊律師去弄，你不用插手！」練太太道。「還有，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甚麼，是Azura受楊律師所托，把這件事告訴我的，要不然我到收到法庭傳票前，也被你蒙在鼓裏！他們只是做了本份的事，你可不用想要怎樣對付他們，要是他們兩個出了甚麼事，我唯你是問！」

練靜漪氣結，但也沒有法子。被練太太那麼一說，她還要確保Azura和楊業昭沒事；要不然假若他們在公司受了甚麼氣，髒水必然潑回自己身上，到時媽媽興師問罪起來，可又沒完沒了。

練太太拉門出去，也不管在門外偷聽被撞個正著的阮華鈴等人，逕自走到電梯前。阮華鈴不敢怠慢，連忙上前相送。其他人也悄悄散去，留下練靜漪一個人在CEO辦公室中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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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映荷的律師行收到練氏代表律師的聯絡，請求庭外和解。

其時君灕正在帶領國家隊參加世界盃比賽，厲映荷和練雪漪商議過後，決定因利乘便，足足拖了練氏一個星期，等到君灕回來神川市後，方才答允練氏的談判要求。

練雪漪帶了歸櫻，到厲映荷的律師事務所去商量談判細節。君灕當然也列席，特意帶了世界盃金牌過來，給歸櫻、厲映荷欣賞。

「這是2027年來，我們第一個世界冠軍呢。」君灕感嘆。「雖然只有四年時間，但這四年我們也走得不易。」

歸櫻點頭。她在2030年世界女排大獎賽後正式退役，也曾經陪伴中國國家隊走過林素玉、仇晨月、伏燕華等人退役後的衝擊。「辛苦你了，灕。」

「那是我應該做的事。」君灕道。

厲映荷鼓勵地拍了拍君灕的肩，才回到正題：「練氏希望庭外和解。錢的方面，我們之前已經談好了最底線的價格，這個沒有問題吧？」

「沒有。」練雪漪道，「我也只是要求這個數。」

「現在練氏的專利使用權是被練小姐停止了的。」厲映荷又道，「練氏依言付了錢，練小姐打算繼續禁制練氏使用專利權嗎？」

練雪漪想了一想，搖頭：「讓她用。在款項全部付清後，便繼續讓練氏使用那些權利好了，但她們給付的錢，要與外頭其他公司相同，限制、簽保密條約、公開聲明來源等等的條件也一視同仁。而且，因為練氏有『前科』，為了保障國英的利益，練氏的專利使用權每六個月續一次期，上期款項收齊，我們才批出下一次的使用權。」

「雖然條件苛刻，但仍然給回練氏專利使用權嗎？雪漪小姐太大方了。」君灕笑道。

練雪漪輕笑：「那有甚麼？練氏肯幫我生產，不是最好不過嗎？生產和銷售的風險由他們扛，我國英坐著收錢，空出的時間還可以研發新技術、新產品，再賺他一筆，何樂而不為？等他們研究出了替代技術，我自然也有新技術可以收取費用。就算他們不買，這世上也多的是稀罕最新技術的人和公司。」

歸櫻大開眼界，想不到雪漪也有奸的一面。不過這樣奸得好，練大小姐本來就應該被狠狠整治一番。

「那樣，我們明白了。」君灕道。「我們會為練小姐與國英爭取最大利益。」

「那就拜託君小姐了。」練雪漪道，又與君灕握手。

四人又商討過一些細節，練雪漪和歸櫻便告辭離去。

這天是秋意漸深的10月底星期五，殘桂仍舊飄香，帶來一陣陣沁人的甜香味。

這天算是提早了結束。下午4點，二人已經沒事要做。中國職場現在都基本運行周休二日制，微技術業界除了輪班制的廠房現場外，到了星期六，已經基本處於休息狀態，沒有人想要談生意。

歸櫻和練雪漪手牽著手，走在桂花飄落的街道上。

「一眨眼便是10月尾了呢。」歸櫻道。「等桂花落盡，冬天也要來了。」

「是呀，去晨跑時也得穿件長褲了。」練雪漪笑道。

她們仍然有晨跑的習慣，而且因為已經是老闆和副執行官了，作息時間可以由自己掌握，她們可以每天跑步或健身，維持運動量。天氣漸漸變涼，去年初識時穿著的冬天運動裝備，也因此重新拿了出來。

去年這個時候，她們有了互相調整步調的默契，但卻沒有說過一句話。是覺得沒有必要，還是怕破壞那美好默契而不敢開口呢？練雪漪也不太記得了。

那時，她還以為會在練氏待一輩子，會一直是練氏的人，會一直以練二小姐的身份，一直留在同一個地方，和櫻沉默但有默契地跑下去，直到櫻不知為何消失為止。

想不到，之後會發生那麼多事，她和櫻相識、相知、心靈相通，一起相依相守、共同打拼。

「今天想吃甚麼？」歸櫻問道，「我去買菜吧？」

「暫時還沒想到呢；我和你一起去買吧？看看有甚麼新鮮的東西。」練雪漪說著，看見公車廣告上的『聖誕旅行』字樣，忽然想起了初夏時的承諾，不禁嘆了口氣。

「怎麼了？」歸櫻抬頭。

「對不起啊，櫻。」練雪漪歉然道。「說好要和你一起去旅行的，結果事情越弄越多，弄得都沒有跟你去成台灣之旅。」

「啊，這個呀？」歸櫻失笑，「沒關係啊！而且我們去過日本了呀。我們不是還一起泡過溫泉了嗎？還在港口吃了海鮮。」

「也是……不過那時是出公差，不是私人旅行呀。」練雪漪道，「那樣不能算是蜜月吧？時間又緊迫，又要帶著工作的正裝，又要去和藤乃商事的人打交道，只有晚上在溫泉旅館泡個一、兩次溫泉喘口氣，臨走那天上午繞去港口吃了頓海鮮蓋飯，就這樣而已。」

「這也不錯呀！我也不習慣丟下工作太久。」歸櫻側頭。「以前四周去，也是托了國家隊參加比賽的福，一個都市可以觀光個半天、一天的，這樣就足夠了。」

「真是的；櫻真是容易滿足。」練雪漪輕笑，撫摸歸櫻的頭。「除了舉辦比賽的城市外，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的。瑞士的大自然呀、南美洲的瑪雅遺跡、大溪地和澳洲翡翠一樣的大海、還有神農架雄大的山林美景……如果可以，真想也帶你去看看。」

「好像很美呢……不過還是要背包旅行嗎？」歸櫻笑問。

練雪漪大笑起來：「如果賺的錢足夠，我們玩得豪華一點，又有甚麼所謂？」

歸櫻抬頭，看著仍然明亮的秋日天色。銀杏樹的黃葉已經落了大半，明亮的黃色落葉映襯藍天，有種華麗的感覺。「那也是呢……如果說一直很嚮往的地方的話，那應該是德國的小鎮吧？我去過斯圖加特、慕尼黑和柏林，但那些是充滿現代感的大城市呢，即使有古蹟，也是城堡一類的東西。如果可以，我想去那些保留了中世紀風情的小鎮上看看，那種童話般的屋子和街道很有趣。」

「德國呀？那不難去啊。」練雪漪道。「或是瑞士、法國、英國、丹麥、荷蘭……也有那樣的小鎮。如果接到那邊的工作，那就不必等到休假，也可以去了。出公差之餘抽一兩天去別的地方繞繞，這樣便可以節省時間。」

歸櫻輕笑：「結果雪漪也忘不了工作呢。」

「也是順道的就是了。而且可以省回飛機的錢呢。」練雪漪道，忽然感到手機的震動。「唔，是Whatsapp訊息嗎？是誰找我嗎？」

歸櫻牽著練雪漪的手，靜等練雪漪看完Whatsapp訊息。

「基新的鄭小姐找我，說是法國空中巴士公司對我們與基新合力研發的無接觸式充電微型系統有興趣。」練雪漪道。「對方也希望知道國英的更多專利技術……有些跟電池無關的技術，鄭小姐已經把國英的聯絡方式給了空中巴士，請他們直接聯絡我。」

「空中巴士……是歐洲的大手飛機製作公司的那個嗎？」歸櫻呆住，「是總部在法國圖盧茲的那個嗎？」

「看來是了。」練雪漪道，「據說空中巴士想要採購的，是用在其不知是油缸還是機件探知系統上面。那應該就是製作飛機的那間公司沒錯。」

歸櫻和練雪漪面面相覷。圖盧茲本身就是中世紀風情和現代基建完美結合的範本城市之一。那麼快便有前往歐洲小鎮遊歷的機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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