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可怜的国王只能选择把他最亲爱的小女孩送去遥远的地方。

我放声大笑，苍白的声音回荡在这块静如死灰的土地上。

在这空气冰凉的黑森林里，巨大的枯树面目扭曲地高高矗立在我的面前，好像睁着悲伤的黑色双眼，空洞地辽远地静默凝望着我。

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吗。

我捏碎了他的希望，毁灭了他的家庭，让他付出了代价。

我本以为我会狂喜地站在湖边，高举着魔杖像一个胜利者一样耀武扬威地俯视他悲戚绝望的面容，可是。

结果仅仅是，我只能站在我所制造的枯萎树林里，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快要把嘴角扯裂了，都无法再自由地、快乐地笑出来。

那个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睁大了眼，这荒唐的想法从我脑海里窜过，只是短短一瞬，就变成了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不，我没有错。

无缘无故的愤怒像是狂潮一样四面八方涌来，淹没我，然而我无法拒绝那样最原始的、最蛊惑人心的情感。

我明明没有错。

回过身去，我所踏过的土地变得荒凉，依稀可见树木的断桩残干，向远处永无止尽的延伸而去，隐没在没有月光的千疮百孔的丛林里。

这些生命匍匐在地上，以一种卑微低贱的姿势跪拜着我。

我感觉有一块厚重的布块盖在我的心脏上，让它难以跳动，让它渐渐窒息。

我张了张唇，手指轻轻点向跟随在我身边的Diaval。

“Find her.”

回应我的命令的是他羽毛摩擦的清脆声响，以及扑腾着翅膀远去的身影。

在一个明媚的下午，我跟随Diaval来到那孩子的居所，是一所离王国遥远的小木屋，在怒放的花丛中安安静静地立着。

我走近那半掩着的窗口，映入眼里的是连丫丫之语都不会的女婴，正睁大圆溜溜的蓝色眼睛，似乎好奇地盯着不速之客。

我沉默地打量着她。

稚嫩的小脸上找不出一丁点与她父亲的相似之处，反倒傻得有点天真。

她接受过精灵们的祝福，会变得美丽，会永远快乐。

毫无缘由地，我那一刹那深信，她会成长为一个好孩子，尽管我深知她是那个曾背叛了我的男人的亲生女儿。

“嗯……”

我眯起眼，轻轻歪着头思索了一小会儿，就像那天我向她施下那般恶毒的咒语一样。

“明明接受了祝福，看看你，一点都不漂亮。”

我冷冷地说着——对着一个听不懂我的话的女婴，摆出一副对待她父亲的冰冷模样。

她莹蓝色的眼睛温润得仿佛要溢出水，咯咯地笑着，朝我挥着几乎张不开的手指，身上的麦田的味道不受阻止地窜入我的鼻腔，清新得像立冬的第一片飘雪。

然而这一切美好得似童话的场景就像一把打磨锃亮的利刃，在空气里摩擦着燃起火花。

我盯着这个嘻嘻哈哈的女婴，脑海里开始嗡嗡地焦躁。

别笑了。

我龇牙咧嘴地做出一个鬼怪的表情，伸出手发出魔鬼的低沉声音恐吓她。

对于初生的幼儿来说，害怕和好奇心都是本能，也许下一秒她就该变了脸色，小肉球一样的脸颊挤作一团开始号啕大哭了。

可是小东西只是瞪大了眼微微张着嘴，愣愣地望着我，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的好玩事物。

预想中的哭声没有响起，甚至与之相反。

她咧开嘴又开始笑起来，比之前更加开朗而无拘无束，小手挥舞着伸向我。

我怔住了，没有察觉到自己僵硬的肌肉和放大的瞳孔。

这样的微妙情绪只持续了不到一秒，我收回手，一言不发地看着被我的影子笼罩着的灿烂笑脸。

这种感觉已经久违了，仿佛上一次体会已经是几万年前。

“I hate you.”

我低低地喃喃着，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

---TBC

航班上的产物，这篇有点略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