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4-6-2 17:00 编辑

The Queen and Her Princess（17）

Elsa仍記得。

無論多少時日經過，那夜見到如妖精美麗的少女，會永遠銘記在心。

離19歲生日只剩七天，尚未舉行加冕儀式的她，好不容易才稍微習慣以攝政王身份治理國家，根本無暇顧及成人禮的慶典，況且，終年被禁錮於房內、甚而將整個王城封閉的艾倫戴爾第一公主，很早就失去了慶祝自己出生的能力。

Elsa對內部人員下令今年不會有關於皇室祝賀的活動，外交使節和遠方大臣的招待信也被感謝函所取代，她相信不管是19歲的生日或將來每一天，都會以如此步伐走過去，以獨自一人的身影做好僅剩的責任──保護艾倫戴爾。

除此以外的事已無餘力多想。既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軟弱又平庸，這樣的她對世界有幫助的，只有為別人而活。

那天夜裡，異常悶熱的夏季讓無眠的Elsa難得走出房門，打算去書房多看幾份議事書、多參閱幾個上報狀、或是在幾張制式化的合約書上多簽幾次名字，她沒料到會在走廊上發現某間沙龍室仍光明焟焟，好奇心驅使腳步走近，一男一女的交談聲越發明顯。

正確來說，是妹妹Anna與內務長Kai的聲音。

Elsa反射性停下腳步，臉上滿是慌張神態，該離開嗎？她問著自己，該像以往每次從Anna的視線中逃走嗎？

……嗯、還是走吧。

就在Elsa決定轉身離去的瞬間，幾道清晰對話傳入耳內。

“我跳得如何，Kai？”

“Anna公主短時間能進步到如此程度，也許您是跳舞的天才也不一定。”

“嘿嘿，我也覺得自己挺厲害的！”被誇獎後變得有些過份自信的Anna，讓忘了該走的Elsa忍不住微笑，能輕易想像某張小小雀斑的臉上，正展露何種模樣的笑容。

可是，記憶中的容顏仍停留在幼少時期，笑容也是小時候一起玩耍傻氣稚嫩甚至少顆門牙的Anna，對於能與內務長共舞的Anna公主究竟是何形象，Elsa是怎樣也描繪不出。

所以她做了只要出半點差錯就會後悔莫及的事。

Elsa走到另一邊的小側門，屏息看著沙龍室裡的景象。

穿著翠綠常服，火焰似的波浪紅髮高高攏成馬尾，Anna對Kai提議：“再練習最後一次吧？”

“As you wish, my Lady.”Kai朝她恭敬彎腰，右手掌抬高，Anna先是提裙回禮，接著才允許右手讓邀舞者掌握。

公主的臉龐有著幾滴在燈火照耀下漂亮豔麗的汗珠，粉撲酡紅的頰邊始終洋溢心情良好的笑，那雙藍綠色的眼轉注地看著舞伴，即使沒有華麗衣裙或高貴髮型，第一次當起偷窺者的Elsa仍無法移開視線。

終於明白為何夏夜氣氛會如此火熱──因為突然降臨人世、生氣昂然的精靈，以及撩撥每人心中熾熱炎火的金紅卷髮。

Elsa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Anna結束舞蹈練習並與Kai道別後，她仍站在原地，感官震撼不已，甚至能察覺臉頰陣陣發燙。

這是偷看妹妹的尷尬，還是褻瀆了妖精的羞愧呢？

“──Kai，”最後，收拾情緒，讓表情恢復往日冷淡穩重的樣子，走出小側門的Elsa，優雅地步入沙龍室，對著將擺設歸於原狀的Kai出聲：“你跟Anna公主在做什麼？”

“喔、攝政王閣下！”嚇了一跳的Kai，趕忙彎腰行禮。“我不知道您──”

“沒關係，”Elsa不想在聽取有禮的歉意上多花時間，但這次用了更和緩的語氣再度問：“你剛才在這裡……與Anna公主，做什麼？”

“我們在做交際舞的練習。”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當然明白他們在做什麼，但理由呢？“是為了什麼節慶嗎？”

至少她不知道最近有哪個慶典是由艾倫戴爾皇室主辦的，而且也絕對不會是在這個王城中。

意外的，Kai流露出為難的樣子。“這個……”

“我正在等你的回答，內務長。”Elsa微挑起眉，冰藍色的眼凝視他。

多年後緊繃的姊妹關係趨於和緩，才會從Anna那裡得到所有人對她這不假思索、習慣性表情的真實想法：令人畏懼。

咳了一聲掩飾慌亂，Kai如實回應：“是為了您七日後的成年禮，攝政王閣下，Anna公主為能在當天向您邀舞同樂，正努力練習著。”

如果Elsa能看到自己當下的神情，一定也會詫異於這張宛若寒冰的線條，彷彿呼映內心無人能溫暖的冷清。

“……我應該曾給過你命令，要你向Anna公主傳達不會有成人禮慶典。”

“是，您的確給我這個命令。”

“為何至今仍沒對她說清楚？”將憤怒壓抑在沉穩語調內，胸口卻隱約不符常態地高低起伏著，Elsa的雙手握緊，微抿雙唇。

嚴格自律、不去感覺、不讓情緒淹沒自己，這是抑制魔法詛咒的方法，也是作為王國繼承人應有的訓練。

但Elsa無法分辨，此時的怒氣是由於命令不被照實執行，還是因為，就連這麼點小事，她都不敢去面對妹妹，不敢當著Anna的臉說出口。

“……我高貴的未來女王啊，”Kai嘆口氣。“19歲生日將近，Anna公主明白您無心邀請外國使節，但公主說，生日原本就該是與家人一起渡過，不需要那些陌生人，公主說，就由她邀請內務侍從、照料兩位公主長大的僕人們……這些熟識的家人，一起開個生日舞會。”

Elsa無言以對，只能安靜聽著。

“所以，不是我沒對公主說過，而是我沒對您說過啊。”Kai從懷中口袋拿出一封信，其上用皇室蠟章妥善封存，如今國家中只剩兩人才有資格印上這個圖徽。“這是……Anna公主囑託我轉交給您的招待信。”

收下信的過程只有幾秒，Elsa卻覺得自己已忘了呼吸許久。她深吸一口氣，以略啞的聲調道：“我確實收下了，請你轉告Anna公主，將於近日回覆她。”

“僅遵所願，閣下。”

遣退Kai之後，Elsa仍站在沙龍室大廳，她讓自己又變回獨自一人，但紊亂的心跳聲不斷咆嘯著，要她立刻去找那名少女，要她就這樣走去對方房間，向那個人傳達滿腔的感動和愧疚。

唯一的家人，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該如何保護她又不至於傷害她呢？

該怎麼守護國家──讓人民從未來女王的詛咒中獲得救贖呢？

有這麼多疑問，這麼多的不確定。

這麼多重要事物，這麼多值得珍惜的存在。

Elsa不能在這種時候才動搖，不能在這種時候……都走了這麼大段路，才開始質疑父親的教誨是否為正確解答。

Conceal, don’t feel.

她的支柱，她賴以維生的動力。

──她的希望──

一旦在這裡回頭，咬牙忍下的痛苦都將付諸流水。

兩日後，Anna公主收到攝政王閣下回絕好意的信。

在官腔官調的文句裡，公主體會了何種訊息，Elsa不會知道，也想像不到。

這只是在所有不能相見的日子中曾發生過的小小插曲，它並未影響既定的命運軌道，也沒能帶給孤獨時光絲毫漣漪波紋。

只是，偶爾……。

偶爾。

想起這件事，Elsa仍會發現自己哭著醒來，朦朧注視一成不變的房間佈景，哭得難以出聲。

──就像此時。

「……Elsa？Elsa？」

床鋪旁，那道甜美輕喚聲讓心底湧起層層暖意。Elsa忘了該擦掉臉上淚水，只是楞楞轉頭望向聲音所在。

看到了，坐在床沿的Anna，穿著白色睡衣、肩膀套上禦寒的淺藍色披肩，她正擔心地望著自己。

「An……Anna？為什麼……」Elsa眨了幾次眼睛，分不清是現實或夢境。她的時間感被打散，邏輯思考也被渾沌意識籠罩，唯一想知道的只有：妳是真的Anna嗎？

「女僕來說妳睡得極不安穩，叫也叫不醒，她們不曉得該怎麼辦。」Anna鬆了口氣，用大拇指拭去冰藍色眼珠內溢出的水滴，那美妙無瑕的結晶。「是不是晚餐的烤豬肋骨頭和蒸羊肉讓小肚肚不舒服，所以做惡夢了？妳向來討厭油膩的東西。」

Anna邊說，邊同情地摸摸那平坦的肚子。

Elsa覺得不好意思，只好握住Anna的手，阻止她繼續蹂躪自己的“小肚肚”。

「我的肚子很好，這不是我……不舒服的原因。」

「那是為什麼？」Anna想了一下，表情變得認真不少，繼續說：「還是妳又夢到那件事了？那個鏡子碎片的假Anna的事？」

「……夢？」

「都已經過兩個月了，Elsa。」傾前抱住Elsa，Anna在她耳邊以最溫柔的聲音道著：「妳救了大家，破除了魔法，趕走假Anna，我才能回到現實──妳救了我，Elsa，妳要相信這是真的。」

「我救了……妳？」Elsa看著手掌，冰肌白膚，想起將假Anna拋網鏡中、最後一刻她回看自己的樣子，那慘白的容顏。「我真的……救了妳嗎，Anna？」

「嗯，是真的哦！」

「是真的……」回抱妹妹，Elsa闔起眼睛，感受這道讓人願意永遠沉睡夢境的幸福。「這一次，我終於救了妳，Anna。」

“──喔，妳還真相信事情解決了呢，女王陛下。”

忽然，陰森笑聲響起，Elsa猛然推開Anna，看向牆壁上詭異透出光芒的鏡面。

鏡中，一下以Anna的模樣出現、一下又以山精影像浮出的那東西，朝Elsa格格發笑。

“總有一天，妳會想跟我互換位置，因為妳很清楚，自己根本不適合活在現實。”

「──Elsa？怎麼了，臉色變得好難看，像撞見鬼魂似的。」憂心忡忡的Anna，一如往常那樣地表示關懷。

Elsa瞪著鏡面，不敢也不能轉移視線。「妳沒聽到嗎……沒看到嗎，Anna？」

「聽到什麼？看到什麼？」

“她不會聽到，也看不到──又是一個妳跟他們不一樣的證據呢，女王陛下。”變成Anna樣貌的那東西，以Anna的聲音嘲笑著：“妳不可能拯救得了任何人，不可能成為英雄，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妳打從出生開始就只能是個怪物。”

怪物！

是怪物！

抓住她、殺掉她！

殺掉她──在她反過來殺了我們之前！

有許多聲音、叫囂、警告與尖叫，放肆地於Elsa腦中迴盪盤據。

「──Anna……」Elsa抱住頭，雙膝捲起，就像孩童時期相信只要把自己變得很小，就不會被怪物抓走。她顫抖的唇瓣，喃喃說出：「我想……也許我、發瘋了。」

破除不了的魔法，越不過的惡夢，一輩子的詛咒。

她註定迷失於此處。

＊＊＊

深夜，Anna被奇怪的聲音驚醒。她揉著眼睛，還摸不清發生何事，甚至想不起自己為何起床，直到雷雨聲中伴隨奇異的嘶吼，她才趕緊套上長袍跑出房門。

門外走廊早已聚集幾名臉色凝重的士兵和僕人們，他們全都警戒著這道不似人類亦不像野獸的怪聲。

「Anna！」這幾天留宿城堡的Kristoff也從另一頭匆忙跑來。「妳聽到了嗎，那聲音？」

「我聽到了……」Anna站到緊閉的窗前，闔起眼專心聆聽。「Kristoff……我覺得、這聲音很耳熟。」

「聽妳這麼說，我也──」

────吼吼吼────吼吼吼吼────！！！

隨著這道咆嘯，城門口傳來更大聲的撞擊，砰砰砰砰……攻擊者鍥而不捨地衝撞巨門，此時，漆黑大雨中透過一陣閃雷，打在了不遠處的大地上，光芒照射出攻擊者的真實身份。

Anna和Kristoff都睜大了眼睛。

「……Marshmallow。」Anna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為什麼……怎麼會……等等、我還以為在Elsa解除冰雪魔法後它也消失了……？」

「可是妳看，Olaf還沒消失。」Kristoff給了一個有力的反方意見。

「那倒是真的，我永遠搞不清楚Elsa的魔法是怎樣的運作原理──」

Anna話沒說完，Marshmallow那似哭嚎又似盛怒的淒厲叫聲，再次伴隨城門的脆弱崩裂聲一起響起。

「冷靜下來，各位！」作為攝政王閣下與在場唯二曾跟寒冰巨人交手過的勇者，自然擔負起穩定民心的責任。「Marshmallow是Elsa做出來的……的……的、跟Olaf很像的東西，瞧，Olaf沒有傷害我們，所以我相信Marshmallow也──」

被Marshmallow舉起的大石，以完美的拋物線撞碎了Anna後方的窗戶，大石打破花瓶和牆壁後，於走廊上無聲滾動。

女僕們尖叫四起，士兵們面面相覷，還在等候長官指示。

雷雨和狂風湧進城堡，有些人必須撐著柱子才能不被吹走。

「閣下！」波爾執行長此時也到了，他原本常保整齊的髮型被風吹得亂七八糟，Anna必須抿緊嘴唇才能不大笑出聲。「您沒事嗎？」

「我沒事，所有人都沒事，但……」Anna看向仍在敲打城門的冰巨人，皺起雙眉，火色的髮在風雨在飄揚。「我們不能讓Marshmallow繼續發狂下去，否則它真的有可能衝破城門，而且，如果拖得太久，吵醒城鎮中的人民跑來觀望，事態擴大就不可收拾了。」

「您已經有對策了嗎？」

「Well, 」看了Kristoff一眼，後者翻了個白眼，但很講義氣地點頭，Anna不禁揚起感激的苦笑。「上次是我跟Ice Master把他引走的，或許這次也能由我們──」

「我不同意。」波爾執行長立刻否決。「在Elsa女王無法治理國政的此時，您是艾倫戴爾唯一的希望，說什麼也不能讓您陷入危險之中。」

「波爾閣下說得沒錯，」領導衛兵的褐髮男性站了出來，他是名讓人印象深刻的軍人，具有壯碩的身形和端正的儀表。「如果需要有人引導那頭巨人離開，也該是我們，攝政王閣下。」

Anna看著那名隊長，思索一會兒，這麼說：「我不希望有人受傷，但我也不希望Marshmallow被傷害，它是Elsa製造出來、用來保護自己的武器，我想，一定是發生什麼事才讓它發狂，所以……」

「我明白了，我會遵守您的心願。」

「我也一起去吧。」Kristoff開口：「對付過它的經驗或許能幫上一點忙。」

「上次我們只是逃走而已，」Anna搖頭。「這次不同，我需要訓練有素的士兵弄清它真正的狀況。」

「Well, 必要時我可是個相當具有說服力的男人。」

Anna扯了抹笑，拉著Kristoff的手，安撫他想做點什麼的善意。「留在這裡吧，我說過了，不管哪方受傷皆非我所願。」

之後，送走幾名自願擔任誘餌的士兵，Anna、Kristoff與一群衛兵來到城下的花園，為引誘計畫失敗做好最後打算，手持強孥、火把、刀槍的士兵們一排排地站於定位，Anna只希望，非到必要，無須使用到這些東西。

倒也不是對Marshmallow有什麼特別感情，至少不像對可愛的Olaf那樣心疼，畢竟在Anna記憶中，只有冰巨人對自己窮追不捨的恐懼而已。可是，一想到Elsa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創造出這樣的東西，她懷有的莫大絕望，又讓Anna感到萬般不捨，傷害巨人就像傷害Elsa以冰包固的痛苦。

而正如痛苦，本應用愛來溫暖融化，本應接受它刺人的尖銳和偏執的排斥，可是Anna只能用更鋒芒的刺來回應，只能將它繼續趕離。

因為，她必須保護這些人──保護國家每一個人。

「……這是Elsa會希望我做的抉擇，對嗎？」

聽到夥伴的微弱低語，Kristoff什麼也沒回答，只是伸長手臂攬緊纖細的肩膀。

They say have courage. And I'm trying 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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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改了年齡的大bug~~

成人是指法律意義上的成人，加冕是指可以繼承王位的時候，我想成人跟加冕的年齡設定不同應該沒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