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ilayloe 于 2014-11-30 17:27 编辑

这回大约是有点少女的老板娘。

以及“一看就知道你要努力賺钱”的照老板？

嗯，就是这样。

以下正文。

章七

一，一，二。

弘世堇盯着在隔木那头上下翻飞的竹签。

一，一，二。

两枚竹质尖端轻轻刺入柔软的糕体，轻巧的抬起，抖抖多余的豆粉，再往某个红发女子的嘴边移动。

一，一……

二。

弘世堇轻轻咬住嘴唇。

…接下来就该是。

“再来一份。”

只剩几星粉末的空碟落在隔木上，而那递出碟子的人，事不关己般继续口中的嚼食，目光也未曾从她手上的书本离开。

——已经第十四碟了啊。

弘世堇心里诡异地叽咕着。

——这人，是把甜点当饭来吃了么！？

紫发摊主边神游太虚边手脚麻利地重复完两次装盘，再端到红发客人面前时，她硬是压住内心的好奇，尽职地加上了营业用的客套。

“久等了。”

但话音未落，又一只空碟推到了弘世堇面前。

那专注于消灭食物的红毛某人，此刻一门心思沉浸在书籍的世界，对面前紫发女子的小情绪浑然不觉。

——忍无可忍。

“客人。黄豆糕已经全部卖完了…”

“啊…噢？”

红发女孩这才如梦方醒般抬头，看向旁边堆的几个碟子。

“总觉得还没吃够讷…”她咂咂嘴，把签上插着的那块糯米糕塞进口里，吞下后还舔了舔嘴唇。

“…晚饭，是没吃吗？”

虽说有点失礼，弘世堇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吃了呐。蒲烧鳗鱼饭。”

回答倒是很老实。弘世堇盯着对方认真思索的脸孔。

——但为什么你要掰着手指头数数呢！？

“一，三…五——挨，记不清了呢…”很快就放弃记忆晚餐的内容，红发少女把卷起的手指摊开。

“所以这个的话，是夜宵。”并正直无欺地用竹签戳了下白瓷碟。

——连一个大男人都顶多八碟封顶的一清庵黄豆糕…你竟然…

弘世堇的嘴角有点滑稽地僵硬了。

红发女孩这时却以无辜的语气反问。

“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份量吗？”

——不不不！在普通人看来，这可一点都不正常！

“看来下次该早点来呐。”

红发少女不觉小声嘟囔，语气却带着点寂寞。

“明明前天还能吃到二十碟的说。”

——原来竹井前辈说的怪物般的胃袋，指的就是你…

弘世堇不由恨从中来。

前天从竹井处听到“红发红眸”、“头上有角”的外貌描述时，弘世堇还不能相信，如今在店里传为奇闻的黄豆糕屠客，竟会和自己十多天前见到的淋雨少女划上了等号。

由于前辈要留在一清庵接待旧友，弘世堇今晚再度承担起夜间摆摊的任务。

然后，亲眼验证了“屠客”的存在。

——不过托她的福，今晚的甜点也是全清了。

算是心怀感谢地叹了口气，弘世堇行前收拾碟盘，顺道瞟了一眼反盖在桌上的书，书封面破得不成样子，纸页还是细麻绳穿绑起来的，标题拼法也很奇怪，像是科文省改革前使用的繁和体，弘世堇勉强认出了一两个单字，却死活凑不全整个标题。如今熟识繁和体的人已是凤毛麟角，年轻人里有这种超龄兴趣的就更少了，看来这女孩与涩谷尧深一样，都是好钻古书的人物。

只一方小小的桌面，弘世堇装模作样地擦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

她的脑袋悬在红发少女的斜上方，脸颊两旁的紫色发丝垂下，让灯火蒙上一层迷茫的光泽。

曾想狠心剪短的长发，这时竟能帮忙遮掩自己窥视的企图。

——实在是太好了。

弘世堇鬼使神差地欣慰起来，心怀窃喜。

“给你添个茶吧。”

又自作主张地从对方面前拿起走杯子，壶嘴咕噜噜的小水流直往杯里冲去，弄出颇大的声响与怎么看都有点不成体统的水花。

红发女孩终于抬头看了眼一本正经的弘世堇，表情古怪。

——杯里的茶明明还有大半来着。

她干脆支起右臂，下巴搁手背上，好整以暇地观赏眼前水流殒役，像看一群前仆后继的自杀者。

而后视线转移，心无旁贷地注目于行动离奇的紫发摊主。

觉察到包围自己的视线，弘世堇有点紧张。

其实两人的距离比她想像要近。

不，应该说对方越凑越近了——

来客若无其事地把面孔往堇的手臂靠来。

头上红色角状物则在轻轻抖动，像会随时刺到堇的皮肤。

——不好了。

忽然心中一热。

脸上像有发烧的冲动。

在胸口的热流涌向耳根之前，弘世堇马上直起了身。

茶杯迅速重返刚才的位置。

就在红发少女右前方约十厘米，恰好盖住先前遗落的一圈水迹。

“黑方…”

一末轻微的嗓音，轻易阻止了弘世堇转身逃跑的动作。

红发女孩用手指轻轻扫掉吊在杯身的水珠。

“你身上有黑方的味道呢。”

她语气平淡，像在描述一桩陈旧的情杀。

“而且，甲香和麝香的气味较一般香堂做的要浓，薰陆同白檀却比宫家的配方来得少——这大概是武家…啊不，现在该称为军部前贵族的人，才能调用的炼香吧。”

弘世堇有点迟疑地盯着自己的手臂和束起的袖子，本想抬起闻闻看验证，可是一对上那人意味深长的的神情，她却像被瞬间说服一般，立刻止住了手臂上举的动作。

目睹这一幕的红发客人，像奸计得逞似的勾起了嘴角，接着低头，不露声色地喝茶。

——什么阿…这是，在耍我吗？

弘世堇这下搞不懂了。

“…你，对香道很在行？”堇问。

“以前玩过。”

依旧轻描淡写的口吻。

却让受骗感变得更浓了。

紫发少女干脆低头清理食具，决定不再追究，可她偏偏满怀不甘——

——不想让你这样悠闲自得地玩乐，却对我的存在不闻不问。

弘世堇决定打破沉默。

“我们平常都把一部分黄豆糕留在店内出售，这里不够吃的话现在大可跟我到店里——当然，前提是你有时间的话。”

可她声线沉硬，使句子听来更像当面讨债而不是发出邀请。

“可以吗？”红发女孩。

“我也差不多收摊回去了，不介意等我一下的话。”

“谢谢，但是…”对方很快拒绝，“太晚的话回中城会有点麻烦，我想还是下次吧。”

“哦，我还以为你是住在外头。”

弘世堇发现自己意外地健谈。

“唔，如你所见的，我不是。”红发女孩。

“——那你是自己独居吗？”

有够笨拙的搭讪。

竟不是识趣地发出终了对谈的“哦、阿”，也没有圆滑地吐出“真可惜、那期待你日后光临”之类保持安全距离的套话，对才见面两次的陌生人长驱直入，是否有点大胆了呢？

悬在这难以名状的矛盾之中，竟有一股混合着甜蜜的焦躁、舒适的紧张感在胸口深处翻涌，像接近心仪对手时迸发出本能的兴奋。她调动了全部力量瞄准眼前的目标——作为射手的弘世堇，正一步步、一步步地，逼近着箭靶的中心。

逼近那抹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王者之红。

会不会被发现呢？这种不善的企图。

弘世堇有点神经质地担心着。

虽说遭人戏弄的感觉相当讨厌，可因此而赌气地硬要行前，对生性谨慎的她来说也太过草率了。

对方还没回答。

似乎还听到一点翻书的声音。

——这个话题让她讨厌了吗？

弘世堇直觉空气满是尴尬的沉默。虽说距离上回发言也才过了十秒不够而已。

可心脏扑通扑通地刺激着胸口，连鼻下的空气也变得稀薄，这场煎熬实在痛苦。

仿佛受不住这种闷热的延续，弘世堇耳中隐隐出现了雨声的幻觉。

“也不能说是独居——因为我是借宿在别人家。”

红发女孩啪地合起书。

姗姗来迟的回答解除了弘世堇的紧张。

然而余光观察到对方打算站起的姿势，失落却迅速填补了上来。

数枚和钱再次被推到离桌边一厘米的地方，只是面额变大了些。

“那多谢款待了——嗯，店长，小姐…？”

红发少女斟酌着用词，像在烦恼该如何回应话题深入后产生的微妙处境。

即使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感情的波动。

或许在她眼里，弘世堇那端庄清冷的脸庞，同样没倒映出内心哪怕一丝丝的紊乱吧。

——即使那种心情早在思念与短暂的相处中风起云涌。

“叫我堇吧。”

因为没有触碰，就感觉不到皮肤细微的升温。

因为没有靠近，连脸色小小的改变也被火光盖过。

“照。”

红发女孩轻轻眨了眨眼。

“我叫宫永照。”

美丽的弧度在她唇边展开，就在这溶溶火光中。

弘世堇相信自己确实看到了。

看到了那抹迷人的，让她喜爱的——属于宫永照的微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