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忽然搖晃一下，一絲火星悄然消逝在晦暗的空間裡。亙格拉古抬起了瘦削的臉頰。

泥沼色的虹膜反射著跳動的光點，本來為了適應黑暗而擴大的瞳孔漸漸收緊，最後擠成一條狹長的縫隙。

“這就開始了。”

蝙蝠一般的瘦削黑色背影略微揚起頭，似乎在望著被染上一層微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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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的風猛地灌進肺部，將地底的腐朽空氣驅逐得一乾二淨。深藍色的天穹已經被夜幕覆蓋，但廢城的殘垣後面卻有個什麼巨大的物體正在漸漸升起，就好像星體爬出地平線一樣——實際上，它正呈現著一個巨大星體的形狀。它放射著柔和的金色光芒，緩慢地轉動著，甚至連表面的紋理也清晰可見。女性的身體浮現在星體的前方，海濤聲沿著被夜色浸染成深孔雀藍的草原一瀉千里，無數如同螢火的光點從草叢中飄然上升，漸漸粉碎成金色的微粒朝著星體彙聚而去，讓人一瞬間恍如置身金色的海原。

“真漂亮……”塞拉斯任由金色的光點拂過自己的卷髮、身體，呆呆地飄在半空中張口驚歎，卻覺得後背被輕輕拍了一下。

“可以請你先落地再觀景嗎……”伊莉莎白在塞拉斯背後虛弱地開口，“我的五臟六腑……都在發出悲鳴了……”

塞拉斯這才想起伊莉莎白還被自己臉朝後地扛在肩上，連忙一邊道歉一邊盡可能小心地落到地面，望著那些漸漸彙聚成金色漩渦的光點最後還是好奇心發作，“這些是什麼？”

“以後我絕不在你面前用飛行術……”伊莉莎白雙腳剛一觸到地面就差點雙膝一軟倒了下去，一手按著胃部，過了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這是黃道六星之一的海神星（*1）……不，確切地說，這是海神星殘存精神體的的具象化，保有了原本的某一形態和能力……這些金色的光是被她吸引的高密度秘法能量，大概是由於她本能地想恢復海神星原本的——不好！”

伊莉莎白的手突然攥緊了，“……她現在只是虛體（*2），要想形成實體就需要吸收周圍的物質來構成，這樣下去的話……”

“鎮子就危險了！”“龍墓就危險了！”

同時張口的兩人詫異地對視一下，都呆了呆。

“不管怎麼說，阻止她就對了是吧！”塞拉斯首先反應過來，拔腳就要衝上前去，卻被伊莉莎白舉起一隻手擋在後面。

“你要跟虛體肉搏嗎？”伊莉莎白側過頭搖了搖食指，“非戰鬥人員給我退到後面去！”

說著，伊莉莎白掠一掠斗篷朝著海神星的方向走去，邊走邊畫出一個法師護甲的秘文式。空氣中流動的金色光暈粉碎成細小的粒子聚集在指尖勾畫出的軌跡，卻似乎是被某種力量干擾一般紛亂地顫動，伊莉莎白試了兩次，第三次才成功地將整個秘文式畫完。然而越是靠近，金色的粒子就越是毫無規律地翻滾肆虐，好像激烈的海風一般，獵獵地拂動著伊莉莎白的長髮和斗篷，甚至已經令人無法繼續前進，即使伊莉莎白重心前傾奮力邁步，踏在草地上的靴底仍然一吋一吋地向後滑去，終於伊莉莎白腳下一個不穩，眼看就要結結實實地再撲倒一次。

糟！伊莉莎白心頭剛剛掠過一個字，就覺得手腕被另一隻手拉住了，一聲驚叫也壓在了喉嚨裡。

“好大的風！”在這個時候還能一頭撞進來的，不出所料，還是塞拉斯。塞拉斯放低身體吃力地保持著重心，高聲蓋過周圍隆隆作響的海浪聲，“接下來要怎麼辦？”

“這不是風！”伊莉莎白喊回去，“這是由於秘法的粒子密度太高形成的弱力場！我不是叫你退到後面去嗎？”

“你自己一個人也對付不了吧？”塞拉斯撇撇嘴，拉著伊莉莎白後退一段距離以避開金色漩渦最猛烈的範圍，“連站都站不穩了！”

“你又打算怎麼做？”伊莉莎白站直身體，甩開塞拉斯的手，“難道你能空手打碎力場？”

塞拉斯正準備回嘴，卻突然聽到天空中傳來一陣怪笑般的尖銳嘶鳴。一團模糊的影子忽地在頭頂掠過星河，又倏然折返，忽高忽低地兜著圈子。塞拉斯這才看清，這是一頭即使收攏翅膀也抵得上一個成年人大小的巨大角鴞（*3）。不過角鴞看起來飛行得不太平穩，因為它腳爪上抓著一個幾乎跟它自己一樣高度的細長物件。角鴞似乎顧慮著猛烈動搖的力場一般搖搖晃晃地在塞拉斯頭頂盤旋了兩圈，猛然俯衝而下，滑過塞拉斯頭頂十幾呎的高度，塞拉斯本能地一躍而起，右手一揚，便有某種熟悉的觸感沈甸甸地落在手心裡。

“好輕，嗯，不對，不是輕，是更趁手！”塞拉斯手裡牢牢握住的是一柄比身高高出吋許的短槍。深紅色的木質長柄被仔細地重新上光塗臘，槍刺也被重新打磨，反射著微微的光芒。仔細一看，槍刺下還掛了一張小卡片，上面用通用語和龍語並排寫道：“此次時日甚短，精製良品來日奉上。”（*4）後面居然還附上了一張滑稽的臉，正是頭上多了一對向前彎曲的尖角的黑龍亙格拉古閣下。而角鴞則早已慌裡慌張地掙脫出力場的範圍，無聲地撲動巨大的雙翅，鑽進夜空裡不見了。

“這頭老爬……咳，亙格拉古先生居然還有玩心塗鴉，難得。”伊莉莎白瞥著卡片挑了挑眉，看到塞拉斯攥著短槍笑得一臉燦爛地靠近來，連忙後退了兩步，“停！這麼好鬥，又不是發情期的鹿……”

“我是想幫你的忙，難道要我就在一邊看著嗎？打架我最拿手了……”塞拉斯不滿地反駁，又驕傲地一揚頭，“同伴有難的時候不能退縮，這可是那伽教我的！”

覺得似乎這種正義感用錯了地方的伊莉莎白愣了一愣，塞拉斯卻已經大步邁上前去，將短槍一揮，金色的粒子隨著槍刺劃過而四下飛散，“看我一口氣沖過去！”

“……真是亂來！”伊莉莎白愣了半晌才明白塞拉斯打算做什麼，“單憑你怎麼可能……”

但塞拉斯卻根本沒有聽她說話。右腳後踏半步，重重碾過地上的草梗，雙手一抬，將槍身端平，全神貫注地緩緩放低身體，調整著角度。金色粒子從身側、肩頭、耳畔奔流而過，嬉戲一般地拂動著粗亞麻布的衣襟和銀色微卷的短髮，帶走上面粘著的塵土，描繪出一個金色的剪影。

“我數一二三……”塞拉斯打斷正要開口的伊莉莎白，大聲開始倒數， “一——二——”

伊莉莎白想要拉回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對了——她是龍族啊。她的祖先就是和這些最原始純粹的能量一起誕生的啊。有什麼理由懷疑她身體裡所蘊含的力量呢？終於，精靈歎了口氣，緩緩地移動腳步，站到了塞拉斯的身後。

聽到身後輕輕踩踏草葉的聲音，塞拉斯無聲地咧開嘴笑了。但她的視線仍舊全神貫注地緊盯著金色的漩渦，身體也開始漸漸緊繃，就像是一隻已經蹲伏下身體蓄勢待發的小小猛獸。

“——三！！”

金色虹膜中央的瞳孔驟然收縮。

如同突然激起一陣勁風，塞拉斯一躍而起，向前猛衝而去，帶起一陣錐形的氣流，一頭紮進了金色的漩渦中。金色水體一般的力場猛然從那一點爆發出一陣渦流，但卻沒能阻止塞拉斯向前的勢頭，硬是被撕開了一道裂口。伊莉莎白則緩步跟在後面，抿緊雙唇，一言不發，只是偶爾舉起右手，目測一下距離，左手裡則早已抓了滿滿一把各式施法材料。

“卡利亞斯（*5）的祝福——！！”塞拉斯高喊著也許是從那伽那裡學來的呼喝，好像一頭發怒的小牛一樣低頭直線向前沖去。圓形的漩渦上被開拓出了一條略微暗淡的錐形區域，漸漸靠近著中心部分，槍刺所到之處，渦流便爆發一般地拂過塞拉斯的身側。最開始塞拉斯還覺得只相當於頂風前行，後來卻覺得似乎槍尖是在刺穿著某種有韌性的半固體一般，不能跑動，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推進。雖然行進越來越艱難，但也終於可以若有若無地看到金色女性比普通人類高出一倍的輪廓飄浮在十幾呎高的上空，而在那幾乎就要被金色的亂流吞沒的身體後面，是越來越巨大的海神星。

正當塞拉斯感到額角已經爬著汗珠的時候，伊莉莎白吟誦秘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並不響亮，卻字字清晰。　　

“……Hegione ane olenion,mele onlie nesoria……躲開！”

塞拉斯奮力一挑槍尖，毫不猶豫地踩著這句話的尾音發力向斜後方躍起，眼角瞟到了伊莉莎白的方向，看到伊莉莎白向前邁了一步，指尖正好勾勒出秘文式的最後一個符號。

“——Solvanetoy Cormie！！”（*6）

一個圓形嵌套著各種圖案的鮮紅色秘文式如同巨大的飛鳥一般發出尖銳的呼嘯，低低掠過塞拉斯的身側朝著海神星直撲而去，一路上卷起金色的漩渦，準確地懸停在了女性身體的頭頂。秘文式的線條不斷地分裂又結合，變幻著文字和符號圖形，將海神星籠罩在閃爍的星塵一般的光芒中。海神星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發出低沈的怒聲，身側掀起激烈的水流，狠狠地撞擊著漸漸結成的障壁，每一次撞擊都使得浮動的秘文式明滅閃爍，幾乎盡數消失。

“再堅持一下……Saemen ane toenbalie,sotalie wei kawiedor……”伊莉莎白咬咬牙，再次舉起手來，塞拉斯一個箭步沖到前面打散即將再次形成的力場，身後也出現了伊莉莎白一次失敗之後成功地畫出的秘文式，漆黑的顏色如同吸收著周圍光線一般。

“……Julenarie！”（*7）

黑色的秘文式發出教堂風琴最低沈音色一般的鳴響擦過塞拉斯的頭頂，在金色的光芒中拖出一道異常醒目的軌跡，消失在海神星的方向。然而接下來卻遲遲沒有動靜，海神星已經快要把秘文式形成的障壁撕得粉碎了。

伊莉莎白的臉色越發蒼白。她艱難地舉起手，看來是打算開始畫下一個秘文式，人卻已經站立不穩，剛剛畫了道弧線便後退了一步，差點跌倒。塞拉斯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再回過頭時卻注意到了什麼一般“啊”了一聲。

“你看，她不動了……”塞拉斯剛剛扯了扯伊莉莎白的斗篷，便覺得全身都被猛地推得向後摔了出去，眼前的視野、地面的感觸，幾乎一切感官都被被猛烈的金色亂流淹沒了，只剩下尖銳的耳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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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詞與注釋：

*1 海神星：隕落的黃道六星之一，不過現在只是殘片。如果把原本的海神星比作一座圖書館的話，現在看到的海神星就是火災之後所剩不多的殘頁。

*2 虛體：原文為Incorporeal。DnD規則中，虛體生物不具備肉體，免疫所有非魔法攻擊，只能被其他虛體生物。魔法武器或者法術/類法術能力、超自然能力傷害。即使被魔法武器擊中仍有50%幾率不受任何傷害。（其實規則中還有更多的描述，不過這裡只摘出對於理解文章有用的部分_(:з」∠)_）

*3 這只角鴞並不是真正的角鴞，是DnD規則中的一項魔法物品——蛇紋石貓頭鷹活化而成的。它可以根據使用者的口令活化成普通角鴞或者巨貓頭鷹，每天可以使用一次，最多8小時。但是累計活化為巨貓頭鷹3次以後就會失去魔力。

*4 這把短槍是亙格拉古趕制出來的，套用DnD核心規則來說，攻擊檢定和傷害檢定都有+1加值。實際上+1武器已經是精製品了，但對於活了一千年的老爬蟲來說當然還是遠遠不夠啦。

*5 卡利亞斯：人類所崇拜的戰神，偏好武器是短槍。（當然DnD核心神系裡是沒有這貨的。）

*6 秘文，法術原型是DnD核心規則當中的靈封法球。

*7 秘文，法術原型是DnD核心規則當中的降咒。降咒有不同的效果，這裡伊莉莎白選擇的是使受術者每輪有50%的幾率無法行動。

碎碎念時間。

其實這裡的戰鬥流程Bug太多了，比如先施展靈封法球再對對象施展降咒是不可能的，不過大家都勸我規則不是重點啊哈哈哈……_(:з」∠)_

我承認四個月的時間我都在憋這場戰鬥了，明明日常寫得那麼歡樂，一到Boss戰就卡殼的我實在是弱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