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我很好。”就三个字,这是整个回家路上她唯一一次对他开口。克里斯多夫现在实在担心得不行,他认识她那么多年从没见女孩这德性。她挂着一副黑眼圈,起码一个礼拜没把头发绑成最钟爱的样式,甚至连午饭时也沉默寡言。
“安娜……我说我们能谈谈吗?”他把车子停到了车道上,熄灭引擎。
“谈什么?”她的目光垂向膝头,“是她不想跟我谈,克里斯。我不能干任何会影响她工作的事情。我们最后一次讲话我就打破了两条规则。”
“所以你打算放弃?”
“她不会露面的,明天也不会。”
“那就你去!你知道她住哪儿,去吧!”
“你当我没试过!她根本不应声,我又不能随便闯进去,克里斯。”要是艾莎的室友在家她就能进门,除非他也讨厌她。安娜真的开始觉得毫无指望。她觉得自己好比《恰似水之于巧克力》里的蒂塔,她一生的挚爱就好比悬在眼前可望却不可即的佳肴。安娜想要她的蛋糕,也想实实在在吃下去,但也正如蒂塔倍受折磨,艾莎是无法企及的。
“就再试试,继续给她发信息。”他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摁上门把,“好歹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你明天得骑车上学,那总能让你清醒点儿。”
她耸耸肩推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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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莎对今晚的休场感激万分,汉斯有事要忙因,无暇在放课后找上她。她不得不让自己想想好的一面:起码他不会每天都缠上她,而且起码他目前还不想真的跟她发生关系。她急匆匆赶进家门避开另一场跟奥拉夫的冲突,只想哪怕能好好吃上顿饭然后再去洗个澡。
从她卧室的窗户能望见维格兰公园。明天将是礼拜六,但她不能像往常那样去赴约,这是第二次逃避公园的约会了。
时间是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气渐冷,或许实在冷透了,安娜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想去那公园的。想到安娜坐在长凳上等候她的情景,她的心口开始抽痛。
“我很想你,真的非常非常想念你。”她朝着玻璃低语,下唇禁不住发颤。
她闭上眼睛转过身,开始褪下身上的衣服,但安娜怎么可能原谅她所做的一切?是她让欲望占据头脑铤而走险,把理性和责任全丢到窗外,是她让她们全都深陷险境。
特别是,她给了汉斯可趁之机。
她不知道怎么去原谅自己,那是她长大后所做过最不负责任的决定,但安娜不该为此承担任何罪责。安娜……我聪明的女孩,心爱的红发少女。
当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屋外就开始飘起细雪。艾莎在窗前伫立,无声地向外头望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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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克里斯多夫的谈话让她耿耿于怀。没准他是对的呢?或许她只是太害怕了?
“我该怎么办?”她低声冲着卧室墙壁发问,带上了身后的房门。她走向音响打开它,今天听广播。胜利玫瑰会让她想起艾莎,身体交合时她炽烈的灵魂,想起那女人温和柔滑的声音,还有她微笑时稍稍有点儿小龅牙……她现在急需分心不去想她。
此刻电台正播着一首欢快的流行歌曲,让她觉得刚刚好。她坐在床上拿出《恰似水之于巧克力》来摘录一些菜谱。
在安娜抄录的时候,一段钢琴复奏开始响起,穿插在主播发言间轻缓淌过,然后一把男声开始吟唱:
——能否说些什么,我快要放弃你了。
——只要你说,我便去做。
——无论何处,我都会追随你。
——请说些什么,我真的快要放弃你了。
安娜停下笔望向音响,她听着乐声微微张开了唇。
——我感觉自己是如此卑微。
——我迷惘不堪,不知所措。
——我可能还会蹒跚摔倒,
——我仍在学习如何去爱,才开始起步。
安娜扑扇着眼睫蹙起眉心。“真的假的?”她呼了口气,对那没生命的无机物生起了闷气。
——能否说些什么,我快要放弃你了。
——我很抱歉,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你这个混蛋!你要是爱她干嘛放弃她?!”女孩眨巴了一下眼睛,不确定那股愤懑针对的到底是那首歌,还是她自己。
——我会咽下我的尊严。
——你是我唯一爱着的人,而我却犹豫着是否要独自离开。
“不!不行!你不能!你不能就这样……说……再见。”她的视线垂落到地板上,女孩合拢双眼,全身紧绷着,然后甩手把书扔向了音响。她抬起双手埋脸开始啜泣,当眼泪流到掌心时又甩了甩头。
——无论何处,我都会追随你。
——请说些什么,我真的快要放弃你了。
“我才不会放弃……”安娜自言自语,抹掉眼泪重新站起身,然后抓起手机匆忙冲下了楼梯。
“妈妈爸爸,我必须去……梅莉达家!抱歉!我会尽早回来的!”
她的双亲正坐在客厅里喝着咖啡,他们为这突兀的声明诧异地抬起眼睛,但在他们给出回应前她就一头闯出了家门。
凯站起来望向窗外,看到安娜跌撞着扶稳她的自行车。发现窗外正在飘雪时,他眨了眨眼,继而只能摇摇头退回椅子上。
“一定有什么发生了,她这几个月都表现得很古怪。”
“她还是个孩子,凯。想想高中时代多棘手?我们家有个好孩子,你就由她去吧。”
“可外面下雪了,她骑车可得当心。”他叹息着,只好又啜了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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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在风雪中疾驰着穿过街道。
其实感觉不坏,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驾着全速前进的千年隼号,一路上将近滑倒两次也没能使她分神心慌,无论如何她今天已经抵达了艾莎那里。
耳边传来一记巨大打滑声时,奥拉夫正步向公寓的正门,他吓了一跳,回身就看见一个不可思议的红发女孩纵身翻下脚踏车,随即朝他挥动起手臂。
“哇喔……”
“嘿!拜托跟我说你住这儿!你住这儿吗?”
“是啊,怎么了?”他撑大双眼凝视她。
“你认识艾莎吗?”
“是啊,怎么了?”他疑心地眯起眼睛。
“她现在在家吗?”
“是啊,怎么了?”
“你能……能让我进去吗?”
“我……我想行?”他朝那高个子的女人歪了歪头。
“我……我是安娜。”她喘气,满怀期盼地望着他。也许这是……奥拉夫?
他张圆了嘴,又狠狠倒抽一口气,随即立刻上前紧紧拥抱了她。
“你就是安娜!噢谢天谢地你可总算来了!听着,我会让你进门然后我……不打扰,你们俩需要单独谈谈。”
“她现在怎么样?”安娜注视着他转开门锁。
“糟透了。自打她父母去世我还没见她这样过。”他为她打开门,“那儿有停单车的架子,要是你需要的话。”她微笑着冲他道谢后就照办了。
他们上了电梯然后来到公寓房门口,奥拉夫打开门锁又冲她比了比拇指,然后转身带上门离开。
公寓里唯一的光亮自艾莎卧室的门缝底下漏出来。安娜卸掉鞋子、外套和手套,然后上前试图转动房间的门把,可它却被锁住了。
“奥拉夫,放过我吧……”艾莎恳求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脆弱,让安娜的心跳紧张地加快了。
“艾莎……是我。”她将前额抵向门板。
艾莎迅速将目光转向房门。怎么会!?奥拉夫……
“拜托……求你让我进去。”
艾莎不敢置信地甩甩头从床上起身,本能地试图更接近自己的情人。她放轻步子,在门前停下。然而,不管多么渴望见到安娜都得推她走,她非得保护她不可。
“不,安娜……拜托你走吧……”艾莎垂视着自己的膝盖,矛盾的情绪在头脑中激烈对峙。她在这儿……安娜在这里,就在你门外头!但她非走不可,她不能呆在这儿。不能让她知道你干了什么,你配不上她,你是个卑劣的人……
“我不会走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在这儿,艾莎。我会在外面陪着你。”
那些话涌进耳朵撞上心坎时,她全身都震颤着。贝儿从来没有耐心陪你,但是安娜……安娜在这里,为了你。她低头看到安娜的影子透过门缝底下斜进来,愈发强烈的苦恼让她感到呼吸发紧。
安娜靠门坐下来,将掌心贴向门板,她很确定艾莎是如此接近,只有几英寸厚的木板横梗在她们之间,却叫人感觉远隔千里。她深呼吸,花了点时间整理思路,非得说点什么不可,不然她会永远失去这个女人,也许真心话总会管用的,是时候让她明白她真实的感受了。
“艾莎,我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别人怎么看都无所谓,因为到头来我们只是两个非常在乎对方的人而已。我不是你的学生,你也不是我老师。”安娜的眼眶里涌起泪水,喉咙因难过而紧绷。
艾莎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微弱的颤抖,胸口就紧缩发痛。
“艾莎……”
她的声音发颤,艾莎猜那女孩绝对在哭泣,痛苦在她的胸腔中迅速剧烈地扩散开来。
“我是安娜,你是艾莎,最后安娜爱上你了,我真希望你能回应我。”女孩以央求的眼神望着那道门,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敢说她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真诚恳切过。
“我爱你……”她说着轻轻啜泣了一声。
实在已经无法再忍耐了,这种分离和隔阂已经快超越她的极限,安娜的话语让她急切渴望着紧密拥抱她,她从地板上弹起来。
安娜的眼睛因那响动而瞪大,她从地板上爬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那扇房门。
门被猛地拉开的同时艾莎的手就捧上她双颊,女人倾身亲吻她,泪水和这个吻纠结混合在一起。
安娜用手臂环住她的腰肢用力回吻她,双臂收紧着将她深深拉近自己。
她忘却了疑虑和远离的决定,取而代之是前所未有的想和那女孩无比亲近的渴望。和贝儿不同,这是安娜,安娜在这儿,在她怀里。
“我不会让你走的,艾莎……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安娜激动地低语。
可这一时刻并没能持续多久,当艾莎意识到她在干什么一阵痛楚又侵袭了她的心脏,她现在不配被这女孩触碰,但安娜却在这儿,轻抚过她的辫子,似乎是有生以来……头一回那么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安娜注意到有些不对劲,她察觉了这女人剧烈的惊慌和动摇。
“安娜……我也爱你,真的,比你想得多得多。”她的笑容凋谢了,思忖着抿紧嘴唇。她该怎么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娜会怎么想,她会说什么呢,会怎么做。她伤心地吞咽着。
“我……我惹上麻烦了。”她最后小声细语道。
“麻烦?什么?发生什么了?”
安娜继续安抚般摸着她的头发,可这不足以抚慰她的爱人。艾莎紧紧闭上双眼,她的膝盖不受控地发颤让她瘫软在地上,止不住呜咽和抽泣。她再次打心底泛起恶心,哭泣导致的抽搐也缓解不了那作呕的冲动,安娜从未听她发出这样的声音。
“艾莎!艾莎……嘘,嘘,没事的。”女孩跟着她蹲下身,重新将她拥进怀里,“艾莎……告诉我。不管是什么,跟我说吧,别对我隐瞒,我在这儿。”她来回摩挲着艾莎的后背,不断亲吻她的头顶。
“厄洛……厄洛知道了。”
女人更激烈地摇着头,安娜撑大了眼睛,慌乱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她,然而却哑口无言,只能垂眸凝视那白金色的长发,持续不断轻抚着艾莎的后背。
“他……他……”她因哭泣而喘不上气来,喉部痛苦地痉挛着,“他有张照片。”
“一张……照片?什么照片?”
“我们……在……在停车场。那晚上我在车……车里跟你。”她悲鸣着用双手掩住了脸,安娜的眼睛慌乱游移着,仍尽力试图组织语言,“所以,他……他逼我做了一些事,安娜。”
女孩的眼底瞬间腾起了火焰:“你说他逼你做……”她沉下脑袋试图捧住艾莎的下颚,“艾莎,看着我。”
“我,我,我不……不能……”她再次哽噎着久久呼吸不过来,又漏出一声啼哭。
女孩痛苦地阖上双眼,俯身亲吻着她的肩膀还有她的颈侧。
“嘘……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好吗?我们能摆平这些,别担心,嘘……我爱你,一切都会好起来。”
艾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努力平复急促的喘息,集中注意力逐步稳定下呼吸节奏。她紧靠向安娜怀里,试着再次控制住自己。那么坚强……我心爱的姑娘那么可靠,这聪明无畏的女孩安抚着我,就算我干了那么龌龊的事情。
“你,你……你不……”她抬头望向安娜的眼睛,“你不,不认为我……不忠?”
“艾莎!别这么……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忠,安娜用力摇头。她深信艾莎绝不会有背叛的举动;不,她这么做只可能是想保护她们,让秘密安全地掩埋着。要是她撞上了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去他妈的,只要能保护艾莎哪怕更见鬼的事她都可以面对。她根本不在乎这女人被迫干了什么,重要的是她的挚爱遭受了伤害,她必须抚平这一切。
“他逼我……安娜。”她摇了摇头,又向地面低垂下视线。
“他逼你做了什么?”她捧起艾莎的脸颊,拇指摩挲她的肌肤。
“我非得……我……”她无从言说,无从描述为耻辱与背叛煎熬着内心沸腾的痛苦。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遍体鳞伤、心力交瘁,安娜对真相不得而知又为之激怒,但她不在乎,眼下最首要的就是尽力抚平那些创伤,缓解她的痛楚。
她将前额抵向金发女郎的额头,继续轻抚着她的脸颊:“我不在意他对你做了什么,我是说我在乎得要命,我的意思只是……这不会改变我对你的感情。你是我所见过最完美、漂亮、最出色的人,艾莎。”
年长的女人又开始摇头。她短暂注视安娜的眼睛,伸手摸向对方的脸庞:“我真的很爱你……才做了那些,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你才是那个工作会不保的人!不管怎么说,我才该保护你!”她横眉竖目,粗重呼吸着佯装出暴怒的样子,“下次撞见厄洛我非宰了他不可,以我骨子里的维京血统发誓!”
艾莎轻笑着牵起她的手,和她的手指交握在一起,神情更加忧郁了。
“我不晓得我们该怎么办。那真是张到位的照片,一切都拍得很清楚,而且那很明显就是我的车。”她垂下视线,烦躁地牵动了安娜的手指。安娜垂首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我会摆平这些,艾莎,我保证。但现在干嘛不跟我好好洗个热水澡?我一路飙过来已经一身大汗了。”她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艾莎点点头,然后相互扶持着跟她一块儿站起来。
“我也觉得,很脏。”她喃喃着,避开红发少女的目光。
安娜更深切地拥着她,把脸贴到她颊畔。
“我会替你洗清。”
那温柔贴心的女孩竭尽全力想要包容抚慰她,对她百依百顺。艾莎总觉得哪怕此刻她想要汉斯的人头,这位可爱的维京勇士都会捧在银盘里呈给她。她想笑,但这也改变不了所发生的一切。她更深地缩进安娜怀里。
“虽然我很乐意,可恐怕你帮不了……我指的那种。”她心灰意冷地说。
安娜稍稍退开身子,凝视着她托起她的手,温柔地用拇指抚过她的手背,仍旧一如往常绽开温暖的笑容。
“是他龌龊无耻,不代表你——不管他干了什么。不要为他责怪自己,你没错。”
在那一刻艾莎止不住眼泪。那正是她最需要听的,也许很多人都无缘听到,而安娜的认同却无形中冲洗掉汉斯留在她身上耻辱的烙印,比什么都好。
在安娜怀里那么好。当温暖的水流冲下来,安娜用双手温柔清洗着她的头发,她的身体,清洗掉所有她承受的不公,拯救这个饱受折磨的女人。
艾莎沉浸在那女孩的善良和温柔中,无论如何,无论她做了什么,安娜仍然爱着她,爱抚她照顾着她。她们互相擦干身体和头发,在那个晚上,一切都复归原位,没人知道未来将会怎样,但至少今晚她们又能在一起了。
安娜的手机响起了铃声,但没人去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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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省略号输入得我都快过呼吸了,那结巴得我简直喘不上气,可怜的女王。
Luiry同学我觉得你挺适合画这种不情不愿苦大仇深的表情的耶,真可爱……下次可以试试蕾丝系带小裤裤!
Say Something这首歌就不用说了吧,我随便挑了个译本,除了有点错给他改了下,over my head不是你充斥于我头脑的意思。
千年隼号是《星球大战》里最有名的一艘宇宙飞船,船长是走私犯Han Solo,噢走私犯安娜。
《恰似水之于巧克力》上次忘了提,请见豆瓣,有人说这版译得不好不过我不懂西语。是个不伦爱情故事,佩德罗跟蒂塔相爱,但蒂塔她妈要她按旧俗留在家里服侍自己,佩德罗为了接近蒂塔就跟她大姐结婚,入赘到她家,简直跟旧约里雅各要娶拉结先娶利亚似的。
I'll unleash my inner Viking! 这句话实在太傻太中二了啊小安娜,原谅我篡改了。
谢谢梅莉达二度友情资助,送上一朵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