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从回到王都之后，元帅就如同一个自觉的犯人一样待在自己的塔楼上，没有特殊情况轻易不出门一步。

而这个特殊情况，除了先帝的葬礼，就必然只有新皇的加冕仪式了。

在漫长的丧期过去之后，皇宫上下除去黑纱，重新被装饰一新。Elsa站在窗前就看见新的皇旗被冉冉升起，皇旗上一半是红番花，一半是新女皇娴静优雅的侧面像。

若是乍眼一看，甚至会有人将这旗帜与Elsa的军旗弄混淆，然而Elsa却一眼就看出那剪影中透出的青涩和天真，仿佛带着Anna脱不去的刻印一般。

——她的妹妹，今天将登基为女皇。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这才回身面对镜子，最后一次确认镜中人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将她最高的荣誉，一枚一枚的别在礼服上。将她的佩剑擦得铮亮。她戴上手套，将每一根指头都服帖的用布料掩藏。她披上披风，在肩上用金质领扣扣好。

Garnet上来请她，一进门就是一怔。

她未曾想到元帅竟然会在加冕日这一天穿上全副的军礼服。

可是元帅转过来的神情，让她相信她是清醒的，冷静的，事实上……她的眼神冷得就像冰一样，几乎能映射出这世间的一切了。

“时间差不多了，是吗？”她问，但又好像根本没想要得到回答。她越过Garnet：“走吧。”

紫红色的披风在Garnet面前抖开，在妹妹的加冕日这一天，她放弃了作为皇室，作为亲属，作为姐姐站在女皇身边的权利……而选择以臣子的身份去走向她。

整场仪式，Garnet不知道是怎么走下来的，她只记得她看到了小女皇恍然震惊而伤心表情。她看到元帅在女皇加冕之后第一个走上前去，桉剑低身，单膝跪在她面前。

那一瞬间，礼堂里所有的窃窃私语全部冻结了。

自从先皇逝世之后，被强行镇压的一切观望势力都在这一刻看到了大局落定——

Arendelle本是霸权之下被强行凝聚起来的帝国，在老皇帝去世之后，新皇年纪尚轻，空握权柄而毫无威信。前有长姐被剥夺继承权，功勋赫赫却被冷落多年，后有新近被征服的降臣降将心怀叵测，蠢蠢欲动。

一个边境刚刚平息，另一个动乱又预谋将起。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新继位的小女皇就已经被这些事情折腾得焦头烂额，疲于奔命。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新旧贵族，大小官员无不举棋观望，看这小女皇能撑得了多久，看谁会是第一个按耐不住的人。

而这时，那个仿佛一辈子也不会再走下高塔，一辈子也不会对这些世俗权势多瞥一眼的人忽然带着她一身的荣耀走进殿堂。

那一枚一枚的勋章，昭示着她曾多少次征战沙场，她曾为帝国换回多少广袤的土地，她曾如何抵挡外来的入侵。她是怎样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守护这个国家，她又是如何横剑在无数次的危机中力挽狂澜。

那些闪亮的勋章晃得人眼花，而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而她却当着所有人的面，以臣子之身跪在新皇面前，宣誓效忠。

放弃了她本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一切，不知多少老谋深算的政客会在此时暗暗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可是她毫不在意。

她就这样淡淡的把一柄能除世间一切障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剑，奉到了那个女孩面前。

半晌的寂静之后，众人仿佛如梦初醒，随着衣袍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不管这一刻之前心里怀抱着多少诡谲心思，这一刻之后他们都不得不诚心诚意的低头恭祝：“——God Save the Queen！God Save the Arendelle！”

地上那人到此刻才抬起眼，一双蓝眸里一点暖意冲破冰面，对上脸色苍白的小女皇，仿佛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Fine。

You will be a good queen。

Anna也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伸手拉她起来。

元帅不再别扭坚持，从善如流的站在了她的身后，Garnet看见元帅低头笑了笑，站在女皇身后的她，像个温柔的守护神。

于是她也低头：“God Save the Queen！God Save the Arendelle！”

*** ***

晚宴上不断有人来向Anna邀舞，说实话Anna觉得这不太合适，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得体而不失威严的拒绝别人。

好在Elsa来了，她虽然脱去了戎装，却仍有令人一见胆寒的气质。她向Anna走来，于是所有人便都识趣的退散了。

Anna松了口气：“Elsa……”幸好你来了。

她想这样说，可是她逐渐开始发觉，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率直的表达出她的软弱了——这个国家和她新的身份都要求她必须坚强。

好在……Elsa似乎并不需要她真的说出口，她对Anna清浅的笑了笑，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

Anna发誓她听到旁人倒抽冷气的声音了，她不由得忍住笑——这些可怜的家伙们搞不好是第一次见到Elsa微笑？

而一想到她不仅拥有Elsa无数次的笑容，她还曾与Elsa嬉笑玩闹，打雪仗，彻夜聊天，在疲惫的夜里被Elsa拥在怀里入眠——一想到这些，她的脸上就再也忍不住的透出笑意来。

Elsa看着她可爱的脸一层层的透出粉色，她低声问：“热吗？”因为是冬天，舞厅的角落里还燃着暖炉，这室内的空气也有些沉闷，贵族们浓艳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确实足以令人透不过气。

Anna不知如何回答她，便只好垂下眼帘，含混的支吾了几声。

没想到那元帅径直就牵起她的手，Anna吃惊的抬头去望她——嘿！长公主，不，现在应该是女亲王了，你不是最遵守礼仪，最稳重刻板的那个吗？

为什么这么堂皇的来勾她的指头？

Anna捏住她戴着长手套的手，促狭的问：“Elsa亲王，你捉朕的手做什么？”

Elsa侧颜发出一声轻轻的‘噗嗤’，假装正经道：“我看陛下您热得脸都红了，想带您去凉快一下。”

她的眼是覆着一层薄冰的深海，轻轻的弯一弯：“要跟臣过来吗？”

小女皇的眼里闪烁出兴奋的光彩，忍着红红的脸颊，咬咬唇骄傲的说：“当然，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为我带路吧！”

她们的手指挤在彼此的指缝里，长长的裙摆相互摩擦，Elsa熟练的带着她隐没在人群里，随后转过两道不起眼的角门，寒冷的空气瞬间扑在脸上。

“噢……”Anna长舒一口气扑在栏杆上，这一角小小的阳台被窗户内侧垂下的红绒帐掩盖，悠扬的音乐声从里面传来，室内的暖光透过窗户上的霜，朦朦胧胧的洒在她们身上，

Anna忍不住去看Elsa：“你真是让人惊喜，Elsa，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她刚问出口，又猛然想起那些年总是在宴会上无故失踪的长公主，不由得恍然大悟：“啊……你一直都这么会躲懒？而且居然不带我？”

Elsa含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用指头勾起一丝她被风吹落的头发，给她顺回耳后去：“你是万众瞩目的帝国继承人，我可不敢拐带你。况且，如果没有你在的话，我也没那么容易溜走啊。”

Anna蹙眉抿起唇，好像‘帝国继承人’这个词长着一身的小刺，刺得她浑身难受一样。

Elsa温和的笑了笑：“我没有怪你，Anna。”她一手捧着妹妹的脸，真诚而温柔的说道：“你做的很好，就像我想象的那样。”

“You are a good queen。”她闭起眼睛，在Anna额头上落下一吻。

噗通……噗通……普通的一秒被无限的拉长，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感受到全身的血液，滚烫而疯狂。

她紧紧的咬住嘴唇等待着，冰凉的唇瓣落在自己的眉心上。

Elas……她在心里呻吟。

就像是所有的代价都得到了认可，她没出息的感到鼻子一酸，再也记不得其他了。

“Elsa！”她踮起脚尖一把搂住了Elsa的脖子：“Elsa！别那样了，再也别做那样的事了，我受不了……”

女孩的眼泪来得比毫无预兆的暴风雪还要突然，她皱着脸儿挂在Elsa身上，呜呜的哭声被优美的舞曲掩盖，那声音幼弱的咬着Elsa的耳朵。

“不要再向我下跪，不要再站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不要再离开我……Elsa，我真的受不了。那太远了……真的太远了……”

王座之上与王座之下，那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眼里的自己，也遥远得好像一生都不能再次拥抱。

所以Anna紧紧的抱着她，紧得像是要把人捆在自己身上，Elsa只得不断的拍抚她，安慰她，可是女孩儿的眼泪是滚烫的，啪嗒啪嗒的打在她的身上，贴着她的脸，滑落进脖子里。

“Anna……”她无奈的叫她，半是好笑，半是心疼。

“好了，别哭了，我的陛下。”她逗她，却听Anna呜咽一声，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好像再也不打算出来了。

Elsa哭笑不得，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她连笑意都安静下来。

她侧头亲亲女孩的脸：“别哭了，我的小公主。”

亲吻落在她的脸颊，落在她的额头，落在她的鼻尖上，Anna抬起头，似是欲语还羞。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却悄悄咬住了唇瓣低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