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14七夕】小鲜

作者:sturm
更新时间:2014-07-16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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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turm 于 2014-7-16 19:16 编辑


章一



本文又名《舌尖上的皇帝》。


写的是七夕,事情却是从一个上午起头的。


这是嘉丰八年的初夏。别看我接下来要絮絮叨叨地写上这么多,让各位看官以为这朝野上下民不聊生,野有饿殍之类的。实际上嘉丰帝也算是个称得上明君,她执政了二十二年,有超过大半数的年份是海清河晏,天下无事的。


只是我也若是照着年份老实下笔就不免让看官们觉着无趣了,所以特地挑了略微精彩的嘉丰八年开始着墨。


前些天刚刚过了皇帝的万岁千秋节,这时候的皇帝二十八岁,刚刚踩在姑娘的尾巴上,御姐的起头里。


皇帝大名叫刘莳琰,小名叫啊喵。当然全天下敢这么叫皇帝小名的老皇帝,已经死在皇陵里一段时间了。皇陵的干燥条件很好,老皇帝葬下的时候也穿了金缕衣,嘴巴里还含了块价值连城的玉璧,估计这时候大约也风干成一截干尸等着千载之后的盗墓贼掘地三尺。


我叫刘福,我原来不姓刘,不过皇帝说了既然入了她的王府就是她的人,当然要跟着她姓。天赋人权?最好还是忘记这件事。


皇帝年少时进府的几个老家人分别被她赐名福禄寿喜,这分明可以看出皇帝在品味上是个三俗的人。


如果皇帝是个普通文人,就凭着对家仆全无创造力的名字,就会在同侪之中被贬地一文不值,永远失去给京城十大美人论名排次的权力。不过介于她是皇帝,几乎所有人都怕皇帝在生活上太有品味了就成了李煜李隆基一类的人物,所以宁可她格调底下一点三俗一点,也要把风雅和文人氏的惆怅扼杀在摇篮里。

当然,甭管皇帝的品味多三俗,皇帝是长得好看的。


熟话说富养三代,太祖是个穿羊皮袍子的小牧民,天知道多久能洗一次澡,晒地和黑炭似的,说她老人家相貌怎么样的都有,到了皇帝这里,也是一付端端正正的好样貌。这就和康熙是个麻面歪脸,传到宝亲王那边,就算得上是天潢贵胄,清秀可人一样,当然再传下去丢了江山之类的就略过不谈罢。

据说咱们皇帝登基的时候,老太傅回去对夫君说了一句话“湛湛然如明珠入世。”


我那个时候站在老太傅旁边捧着玉册,就算是明珠你天天白天黑夜对着看,也就和仰光殿上的大梁差不多,所以我正盯着仰光殿大殿正梁上一块起漆的地方,想着明天该让小六来重新漆一漆,就觉得全殿的灯光似乎都亮了一下。


皇帝穿着十二纹章的黑底红纹广袖帝王礼服,站在仰光殿外的长阶下,大小臣工伏满了殿里殿外。她那个时候已经经历了两次宫变,这御座底下也埋上了五六个阿姨叔伯的尸骨,早已练就一副不动声色的钢皮铁骨,她这样从殿外缓缓步向御座,好像肩上挑着千斤的重担一般,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心情,却似乎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背脊却挺地好像是东北荒野上的一株杨树。


她看着我,微一展眉,却没有什么笑意,仰光殿中的阴影和光明都似乎进了她淡紫色的眸子里。


我一瞅左右,看到殿上除了我这个宣礼的,就在没有其它人敢抬起头来,就飞快的从放玉册的盒子捞出一个汤包塞到擦肩而过的皇帝手里。初入宫,皇帝和我们都不敢动宫中的饮食,这还是我从太女府上做好带来的包在油纸里,这一天大礼准备下来,我知道她准是饿了。俺的汤包可是一绝,皮薄馅大,盒子里被我塞了满满的棉花,虽然不烫了,却分明还有些热度。果然她接过来,咬了一口,朝我弯起眼睛慢慢地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起来也分明就是个十七八岁爱笑的女娃娃。


就和现在我从后面随侍的小十八手里接过一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并着一碟西山老陈醋放在御案时,皇帝的脸上的表情一样。

不管是明主昏君,跋扈的权臣还是忠心耿耿的谏臣都是要吃饭的。


我朝小十八使了一个眼色,她立刻转身躲到到仰光殿后矗立的铜漏后,抓着那铜漏上的九首蟠龙使劲摇了一摇,“咚”地一滴清水从龙首落下。

钟声声便在大殿里铛铛地响了起来。我摇摇拂尘,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未时末,请诸位大臣归班!”


这一喊就把还在吐沫横飞的史御史一番洋洋洒洒地进言给打断了,史良年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仿佛我和东汉的十常侍大唐的李辅国一样是个误国的权宦一般。

我无辜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皇帝和我搭档多年,配合默契,虽然眼睛已经瞅着小笼包去了,脸上的神色却仍旧是不动的,慢慢地点着头道:“众卿已经议了一早,亦是辛苦了。就归班进些小点吧。”


狐假虎威的把戏我学的是最好的,就朝左右摇一摇拂尘,“陛下赐宴!”


早在一旁等候着的殿内侍们鱼贯而入,给这些大魏五品以上的高官贵胄们奉上食案点心。


“陛下,臣方才讲到…….”史良年还要再接再厉地发表她的看法,旁边的御史中丞已经扯了她的衣角,朝着她食案上的点心努了努嘴。


史良年自己本不是老飱,可是食案上的两个小食是她父亲的最爱,她又转目四望,自己的老同僚老上司都专心致志地举著用餐,只好也长叹一口气坐了下来。她举起一块玉带糕咬了半

口,便又放下了,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皇帝刚刚把白胖胖的第三个小笼包啃了一个边角,用筷子捻这包子往醋里浸了浸,见状就转过头来问我。“老史说什么呢?”


主子垂询,我这样的人物当然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回陛下的话,史御史说‘奸臣以味娱主,奸臣以食误国。’”

刘啊喵的嘴角弯一弯,漫不经心地道:“想必是你无色无德又无才了。”


我心中一惊,不知道皇帝在暗示什么,忙“噗通”一下跪到皇帝御座的旁边连连磕了几个头。低声说“老奴无才无能,只有对主子的一片赤胆忠心。”


半晌听到头上没有啥响动,我偷偷地抬其头来瞄了一眼衣食父母。皇帝正在慢条斯理地吃最后一个包子,她吃完放下筷子,朝着我一摊手,我忙不叠地从小十八那里接过手巾递给刘啊喵,她擦擦嘴,我忙接过手巾换过新的,末了又奉上新茶。


皇帝轻饮了一口上好的龙团,方才道:“又没有叫你磕头,你磕这许多做什么,起来吧。”


我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磕个头,站了起来。这皇帝忒难伺候,是个傲娇,说起来一大半是天生,一小半是我养的不好。


这天生的一半传自老皇帝,老皇帝也是个傲娇,普通人傲个娇也就是删删QQ号之类的,往小三头上撒个水,皇帝傲娇起来就不得了,死的死伤的伤,最惨的一个被她挖了嘴巴剁了双手,挑断脚筋养在宫外面十多年。


我刚进刘啊喵府里的时候,刘啊喵已经是个傲娇了。不过那个时候要吃糯米团子,松花糕什么的,还会拉着我的袖子用漂亮的小桃花眼瞅着你,现在只剩下我给她磕头的份了。

做事称皇帝的心了,你得磕头,做事不称皇帝心了,你还得磕头。


领我进门的师父第一天就和我说了,在主子面前做事,就要多磕头少说话。


让小十八撤下填肚子的点心,上上甜食酸酪。


皇帝忽然看了我一眼,我从她十六岁就看不出她脸上的神色是喜是怒的.就更不要说现在了,她却低声说了一句。“不能让老史这样的清流寒心。”


皇帝的意思自然是说,刚才给我脸色看,是让老史明白主持大局的人还是皇上,刚才那样就算是替老史打了我一巴掌。


现在自然是给个甜枣,皇帝在驾驭人心的小手段上,水平早就进入无招有招的境界,是大师级高手。


按照惯例,我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用感激涕零的语气回答:“奴才明白。”


实际上刘啊喵的话里面还有一层潜意,大臣内侍虽然都是皇帝的奴才,但是等级档次是不一样的。


如果我是个沙县小吃,史良年起码也得是个星巴克咖啡。


这时候,按照正常演戏的套路,刘啊喵应该看着我点点头,表示接收到我感激涕零的电波。


可是刘啊喵却转过头去,我分明看见她轻轻地皱了皱眉。


我立刻想到放在家中案上的那份未写完还乡表,今天晚上怕还是要写写完。本来我还想等到九月多蹭蹭吃完大闸蟹再递,只怕再不递首先被掰开来的不是大闸蟹而是我的脑袋。虽说这也是每年的例行公事,但是说不定今年就特别倒霉,遇上刘阿喵因为立太女的事被那些清流浊流闹得不开心,消化不好,血糖升高,特想抽人,抽不了大臣,就只能拿我开刀。


何况,七月七,这天皇帝惯常脾气暴虐,逢人就抽。


要夹着尾巴做人,要夹着尾巴做人,我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


又上过两道一咸一甜的小点之后,才撤下食案,待大臣们谢过恩,十日一行的大朝就结束了。皇帝离席入讲经阁听讲,大臣们鱼贯而出,我待小侍们收拾完大殿,就将剩下的甜点小食派给他们做午食,便赶到御膳房准备晚食。


本来今天是七夕,合着该有一场宫宴,皇帝和后宫的侍君们得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吃顿饭,至少做做天家和睦的样子。

不过一来刘阿喵坐这帝位已经十年多了,本来是一张缺角椅子被她坐地稳如泰山,她也懒得再做样子给清流看,再说清流的那些刀笔们,去琢玉阁追捧小清官人的丑态被记下来存在十二巡城司的档房里没有个几百斤,也有百十箩筐。


何况招青年新俊入宫待诏侍夜的,也不是刘阿喵这朝才有的。


从太祖朝里就有和国师同榻而眠做那些大家都知道就是不敢在史书上明写的事,传到刘阿喵手里,能够的上史记《幸佞》传标准的就有五六个了。口味偏御姐的呢,像给事中阿侍郎阿,绝对是首选,口味偏萌妹子的,一般就放在翰林院里挑。


挑了块蓑衣饼,我一边吃一边试大灶的火候,小十八气喘嘘嘘地跑进来:“师父师父,今天待诏的是唐仲晓,唐翰林。”


我屈指一算,这已经是这月的第三次,圣眷想来是极厚的。就朝着正监督众人准备菜品的何溯道。“溯子,添一道瓤冻鸡,一道洋粉白汤羊肚丝,小食把粉花香瓜去了,换糖粉饼。”


何溯一边应着,一边派人手下去传话,我看大灶的火起的差不多了,吩咐先將石耳炖鸭先慢慢煨起来,和何溯商量了上菜起灶的顺序,检察了两遍准备好的菜蔬鱼肉,才拖过条小板凳坐在一堆土豆边上看众人忙活。


小十八机灵地很,早拿了手巾和酸梅汤递给我,笑嘻嘻地说:“师父,天热。”


“你懂个屁,给主子办事,是能乱嚷嚷天热不热的么?”我笑着骂她。“你自己也去吃去。”


“唉!”小十八颠颠地跑出去,舀了一个大海碗,蹲在我边上。


“王府里的老人,也就您还那么大热天地出来。”何朔走过来,拿了一碗两碗冰镇的乳酥拌红果递给我们。“国公早该优养才是。”

我看了她一眼,何溯微微地转过头去,我才呵呵一笑。“再干几年,等我的老腿跑不动了,”我指指旁边的十八:“就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哪里的话,您今年才三十六吧。”何溯道:“春秋鼎盛。”


我摇摇头。“一落雨,天一热这条伤腿就不行了。”正说着,掌勺就在案边喊。“挂炉肉入炉了!”何溯忙站起来去了。


我就对十八说:“你去陛下那候着,等筳经散了就来,我等着做醉蟹煨肘呢。”


等到太阳半偏西,小十八才匆匆跑来通知筳讲散了,我忙起身將慢火清汤炖着的整肘取出来,和剁开的醉蟹一同盛到新的瓷盅里炖上。

等小十八再跑来宣晚饭时,醉蟹煨肘刚好出笼。


刘阿喵的用度已经十分俭省,但是皇帝的架子放在那,一顿晚餐也要吃掉十六两白银,荤素凉,六盘六碗,熟食小菜各一种,汤粥蒸食各一种,是怎么也少不掉的。

我盯着各菜装盘,每碗各尝一点,万一皇帝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从试毒之后,就是我的责任了。


近来已经安稳地多,刚入宫那年,光是拿七厘丹充作葫芦的,我吃出来的便快有一斤了,不光杀个人,连药死三四条水牛都绰绰有余。


送菜的四人一组,常年轮换,每组还有六个禁卫一个内侍盯着,每个禁卫两天一轮,护卫地不可不谓严密,就这样,我还抓出了十一个死士,自己的老命差点两次就先去见了先皇,说皇帝难当,皇帝底下的人更难当。


皇帝今天在阅是楼用膳,席面摆在二楼上。许是七夕的缘故,对楼的月台还有宫里的戏班子清唱。门窗洞开,四面的嵌铜鎏金莲花大盏上摆了窖藏的湖冰,晚风一起,沁入心脾。


烛影笑语,清音徐风。低低的笑声从二楼打开的窗子里传出,看得出皇帝今天晚上的兴致很好。


三道席过了,就有席上用过的菜撤下来,我瞅着他们装盒,一会要按规矩分给伺候的人。


小十八从楼梯上走下来,伏我耳边道:“陛下说晚上的醉蟹煨肘好,叫分一盅多的给唐翰林。”


“备着了。”我打开自己另提着的食笼,取出瓷盅递给十八。“唐翰林爱甜,你别上到陛下席上。”


“明白了。”十八点头,转身快步上楼。


我忙小声叮嘱。“羊肚子上到唐翰林这边,陛下不要,你就不用递过去了。杂拌火腿丝多备些。”


“师父,”小十八露出牙齿笑了,眨着眼睛。“您担什么心阿,这几道菜去年十月里陛下吃过。我记着呢。”


我拍一下她的肩膀。“记着就好,去吧。有什么事问着陛下一声。”


她往前跑了两步,就咚咚上楼了。


我和五六个完了差事的内侍,坐在东南角的庑房里,才吃两口饭,就有七八个小掌房捧着司礼监这一日收的奏章文表过来问话。“大掌印,您签收。一共一百七十四本。”

我对完一百七十四本的奏本,就从袋子里拿出一方小玉印在单子上加了印。


“杜秉笔说了,共有十四件要紧的,请您先看看,心里存个底。八十七件没有什么事的,已经叫人朱笔描了内阁的票拟,待陛下知晓了就可以盖印。”


“去回秉笔的话,奏本今天就留在阅是楼,不送去书房了。”我叫他们拿了几件吃食回去给杜翊回话,自己將那八十七件挑出来,按着贺表庆章这些无关紧要的类别分好,再將七十三本的奏章按官职大小职权轻重分好了,又等到楼上的席面撤光,才坐下来略略看了看那十四份奏章。


过了大半个时辰,我有些心急,若是再不批奏章,只怕今日的就看不完了。我走到楼梯口,侧耳听了一会,上面除了衣衫轻轻的摩擦声,和更低的细语声,就听不见什么。又过了一会,才有桌椅移动,有人轻轻地踩在地板上过来的声音。


就见到小十八將唐翰林带下楼来。


唐翰林隔着烛火看了我一眼,朝我微微拱手,就走了出去。


说实话,唐仲晓是很符合刘阿喵的审美——长身玉立,干净温和。刘阿喵做晋王世女的时候,和王傅有段不可不说闹得朝野上下不得安生的故事,我见过王傅几次,就是长得丰姿卓越,儒雅温文,那个说皇帝入明珠入世的老太傅,也赞过顾章“渊渟岳峙”。


虽然我很是怀疑老太傅主要是喜欢看美女,天上朝打瞌睡就等看到美女了,就在心里默默点赞。


不过,顾章其实做官做的不是很渊渟岳峙的,在州府的任上,人家给她安了一个名字,叫做顾剃头。


据说她在郡内缉盗,一夜之间便有上千个人头点地,中山郡全郡血流飘橹。而最后顾章一家抄没,自己的人头也在菜市口落了地,刘阿喵也差点没有陪着在仰光殿上一头撞死。


后来大家议论这件事时都说,老皇帝王傅没选好,当初要是选个读读书的清流,哪会出这种事。


主要是这样,刘阿喵小时候又叛逆又傲娇,只会读读书的清流给她弄走了五六个,搞到人家生病吐血的又有好几个。不是顾剃头这种心狠手辣,胆大包天,敢揍世子屁股的狠角色,压不住刘阿喵。


但其实我主要还是觉得是顾剃头长得好。


相比之下,唐翰林好看是好看,就少了点顾剃头的锐气。不过也不怪她,这个世界上可能还有人敢打晋王世女的屁股,皇帝的屁股只怕是没人敢打的。


一边想,我忙端着一大摞奏章爬上二楼,楼上已经立了屏风,將大堂隔内外两进。堂内稍有凉意,我示意十八將放冰的大盏撤去两盏,除了鞋子跪在屏风外,就听到皇帝在里面道:“进来吧。”


我捧着奏章进去。堂内甚亮,楼外清吟管弦虽微而可闻,却绝不致刺耳吵杂。侧对着皇帝靠席是一扇大窗,皇帝正坐在席上饮茶,她已经换了身淡牙色的常服,晚风轻过,仿佛就有夜色随着这凉风徐如,不知道是夜还是风吹地她衣衫微微作响。她皱着眉毛往我这边一看。“和仲晓下棋有些迟了。”


“已经叫内阁诸老明日书房回话。”我將整理好的奏章放在皇帝面前的案上。


刘阿喵“唔”了一声,食指慢慢滑过漆盏边缘:“捡出来的那些我就不看了,你斟酌着盖印或者留中吧。”


啥叫权宦,这就叫权宦,皇帝随便给你分点权力的残羹剩饭,就足以让你在史书上被记一百次大奸大恶。如果是刘阿喵先死,我估计就是被一堆人拿着剑直接在灵柩前剁死的节奏。如果是我先死,这样的可能性比较大些,估计就是直接开棺剁成肉泥的节奏。好在我也没啥家人,剁死了,也就是一个人做肉泥饼以飨天下。


但问题是,皇上要给你,你不要也得要着。我只好挑走那八十七件,將剩下的七十多份奏章放好。


皇帝随手取过一件来,慢慢看了一眼。我正要下去,皇帝忽然道:“你去煮茶。”


我望着满屋子二十来个内侍,在心中叹了口气。照道理,伺候皇帝起居,是皇帝寝宫泰安殿监的差事。小十八已经干了一年多,就是她通常也不用煮茶沏水,一切自有小侍代劳,若是办的好,也有赏赐提拔。我这样大包大揽,不就是把别人的晋身之阶也堵上了么?


当然一般情况下,皇帝是不会管当奴才被五马分尸,毒死,剁死还是平安双腿一蹬穿着寿衣死的。


稍微有点良心的那种,像乾隆这种会留着儿子女儿收拾你,稍微没有良心的那种,比如嘉靖比如刘阿喵这种被顾剃头教出来的,等时机到了就看在跟了一辈子的老狗份上,给你个白绫成全一下,你也得含泪高声大呼我主隆恩。


我一边煮,一边随手用茶汤在碗里画小猫。送到皇帝手边的时候,可能是拉花还没有散掉,刘阿喵居然对着茶碗笑了一下。她也没喝,就用手拂着茶碗,嘴里说的却是:“西南很不太平。”


我很想尖叫说,俺不想听俺不想听俺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俺还是想穿着寿衣两腿一蹬安全死掉的呀。


可是阅是楼虽然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大了大约五百多平方米吧,却还不至于皇帝的音量消失到听不到的地步。我只好从牙缝里迸出个是字来。


果然后面跟来的才是正戏。刘阿喵將朱笔一搁,转头凝视我:“你怎么看?”


西南这件事是这样的,徽北新定,其实人心未服,当地的乡绅手底下多有为着自保的民团,在陈魏两国交战时入山筑寨,將郊县一带的百姓都纳入羽翼之下庇护的,现在陈国败退,魏军新入,自然是到处都有占山为王,举起反旗的。更不可不忧虑的是,往往有陈军间谍打着效忠大陈的旗帜在山寨中组织串联。徽北新迟县最近就出了这样一个案子,说是当地有人举发士绅李欣迪接受了陈朝镇武大将军的封号,准备反叛。


李欣迪手下号称有六万兵马,十万人众,山寨十五个,皆是据险而建,如果真的起事,西南这火只怕是一下子就又烧起来了。


“新迟五年前归入我大魏,县令齐益做了三年的县令,上个月刚回京。紧接着她走,就出了这事,只怕她是知道些前因后果。”


“嗯”刘阿喵点点头沉吟道:“这时间上抓得太巧了。明天叫齐益来宫里候着,随阁老们进来,让朕见一见,看她认不认识举发的人,这里面的事只怕不简单。”


“是。”我回答了一声,刘阿喵就又將眼光移到奏折上了。


用了两个多时辰,才将今天的奏折看的七七八八,刘阿喵將剩下的奏折一推,往窗外看了一眼。“风清夜高,繁星漫天。果然是七月了。”说着便长身立起,又道:“这些没什么要紧的,明天见了阁老们之后再说。倒是今天递上来要勾决的有两个案子很有意思,你可以看一看。”


虽说是七月多,到底是夜深露重,看皇帝有要走的意思,小十八取来薄绸菱纹的茶白披风替阿喵披上。


我也忙跪到一边。“台阶湿滑,陛下小心。”


“晚点备了什么?”


“牛乳粥,鸡脯萝卜园,东坡糕,陛下若要吃清口的,有奴才新腌的橄榄丸。”


“备点粥,备点橄榄吧。今天你炖的肘子朕多吃了,现在就不吃肉了。”刘阿喵笑了起来,微微仰脸,让十八给她系上绳结。她侧着眼睛看我,刘海斜着垂向鬓角。“你也早些回去。明明不在朕跟前当班了,回地比这些小的们还晚。”


…………我走晚还不是都是因为她要喝茶。当然,皇帝这么说,你非得感激涕零不可。其他话我说地马马虎虎结结巴巴,谢皇上隆恩圣典,这句话就是睡迷糊了也是张嘴就来。


磕着头把皇帝送走,全天下也就皇帝自己以为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底下的奴才也能拍拍屁股走人。先將皇帝看过如内阁票拟的几份奏折捡出来,送去文书房,我认命將那八十七本奏章拿出来,读一本盖一本的章。


盖到第六本,是西南惯例的请安折,因为刚才的李欣迪案,我看的不免仔细一点。正看着,就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约莫有七八个,一齐朝这里跑来了。


才一眨眼的功夫,五六个内侍拥着三个侍卫一窝蜂地拥了上来。首领的一个侍卫首先双腿一软,啪地跪在我的面前。


若不是我多年修身养性,天天被皇帝打脸,只怕是手中的印就吓得飞出去摔碎了。


“东林都督的八百里加急,”侍卫望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徽北李欣迪反了!”


“慌什么!你是东林都督座下亲兵校尉?”我定定神,在脑海里搜索她的名字。“贺易?”


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正是小可。”


“你是两天前出发,你们大帅什么时候知道的情况?”我忙领着她下楼。“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两天前早上卯时,是新迟县县令派衙役报的信,说是李欣迪把新迟县旁通过徽山出入的关隘都封了!”我们快步向前,她走的也很急,说起话来都是气喘吁吁的。


“那怎么不先去陛下那叫起?”阅是楼离泰安殿偏殿路程不算近,以我们的速度一来一回也要一刻钟。我这句话一说完,才发现到跟着她的几个内侍,分明都是泰安殿殿侍,只怕是已经到了泰安殿再回到我这的。


领头的内侍低声说:“陛下要了人服侍。”


我忍不住怒道。“什么人服侍的,你们不会通知……”我看到那些人一脸为难的样子,生生地把“十八”这两个字咽下了。


――只怕服侍的人就是十八。


好像一盆凉水迎头浇在脸上,我气地浑身发抖。走出十步才硬生生压下怒火,吩咐道:“把值夜的几个待诏都叫起来,当值的阁老们那里也递个话,说是仰光殿偏殿书房里,陛下面召。对了,叫齐益也在阁里候着,怕阁老和陛下有事要问。”


几个内侍下去吩咐去了,贺易急得一个劲地抹汗,几乎要跑起来。


“贺易。”我快步跟着她。“你知道整个皇宫有多少人?”


贺易愣了一下。“小可不知。”


“有二万四千二百一十二人。我们走出五百步,就已经有四十六个侍卫,十五个内侍看到我们。所以,司礼监的大掌印不能跑,不能乱。我们一跑一乱,和这些侍卫还有内侍同一班的三千八百人,就都乱了。”


“是。”贺易慢下脚步。看得出她仍是极为担心。现在东林原帐下不过十五万精卒,除去四处布防,可用之兵实在不多。如果李欣迪有野心胆略,一夜之间突防郡治都非无可能。


“你在门外候着,我去叫起。“我对贺易说道,便往殿里走。


走到偏殿外,我隔着门跪了下来。“陛下。”


呻吟声,喘息声,还有极轻微的水声,忽然之间都静止了。


“你等半刻钟。”


“是。”


微微又有水声响起,过了不到三个弹指,里面的人长长叹息了一声。“你进来。”


我低着头,推开门进去了。


皇帝半躺在软塌上。衣襟虚虚地掩着,妃色的抹胸系了一半,另一半却松了。底下的袍子根本放弃了略微遮掩的功效,只稍稍地搭在身上,修长的双腿,有泰半是露在外面的。


“你在生气。”嘉丰帝玩味地扯扯嘴唇,盯了我一眼。“怎么?李欣迪反了?”


“难说地很,亲兵的口信只说是李欣迪封了新迟进出徽山的路口。”我卸下铜盒的机关,將里面火漆密信取出,呈给皇帝。


嘉丰帝接过来將信展开,那袍子就从她肩头腿上整个滑落下来,好像从上好的丝绸原缎上流淌而下,那妃色的半个抹胸亦松松地落到乳晕之下。


我只觉得似乎是满室烛光微微一亮,连呼吸都停顿了一下,目光不小心滑落到某处。


…….据闻有巧匠能用极薄银器仿肉苁蓉,中间中空又用百层银薄隔出细不过针尖发丝之孔隙,又灌以水银,使用之前,一经热水烫煨则水银受热震荡膨胀变大,胜比真物。


“希涟小心谨慎罢了。”嘉丰帝看完信,將信放在案上,她托着下巴。“李欣迪反是未反,但是放着不处理也是心腹之患。”


“李欣迪若是要反,定要袭击州治,如此半日之后就会有消息。”我垂下眼睛,避开嘉丰的目光。“如今只怕他是不反不降,俨然割据一方。”


“请了当值的阁老没有?”嘉丰帝站起身问到。


“请了。今天是骆老当值。齐益也吩咐在阁里候着了。”我咳嗽一声。“请陛下更衣。


刘阿喵笑了起来。“不把东西卸下来,朕怎么更衣。“


“那奴才回避一刻钟。”


“要是你回避有用,朕刚才为何先叫你等着,又叫你进来。”嘉丰帝忽然轻轻道,她眸色深沉,就这么注视着我,也不知道是喜是怒:“她年纪到底轻,这方面也不知些深浅。若是现在再叫其他侍君,太君就知道了。”


“臣派人去敬事房……”我稍一抬头,就对上她因怒气染成深紫色的眸子,便心知要糟,皇帝一整天都瞅我不顺眼,这次回了她的话,变像烈火烹油一样,怒气一点就燃。她一脚踢在我颚下,我咬在唇上,疼痛传来,半个嘴巴都是鲜血。


嘉丰帝一手握着我的下颚,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这个家伙果然是能单手挽开一百二十石强弓的战将,我几乎被她捏地流下眼泪,刘莳琰却放了手。“大貂珰”皇帝的语调有些讽刺。“今夜,还是由你承恩吧。”


其实比较起生铁或者黄金,秘银几乎没有金属的生腥味,但是血迹擦在秘银微雕的花纹上,我却吃出满口的铁锈味。


她的抹胸终于禁不起剧烈的动作,剩下的半个樱红乳尖微微跃出巾缘,巾子卡在就如凝乳冻脂淑乳之上。她干脆一把將抹胸扯了下来,将我的双手缚在案脚上。


我被她双手扣着头缓缓一移动,就觉得水银在口腔里震颤起来,整个舌尖都发了麻,嘉丰帝力气极大,每每带着长案一起往后冲,发出长案在木质地面上摩擦震荡的声音。


案上的烛台滑到案边,每每摇摇欲坠,那烛光就照在她身上,小腹腿间就能看到轻薄水光,随着她的呼吸加重加深,终于凝成汗珠浆液滚落下来。


不到三个弹指,沉重的呼吸就变为低声的呻吟,我看她闭着眼睛,皱着眉毛好像在忍耐着什么,小腿微微地踮起,整个人有一半的重量压在我身上。


不知道舌尖勾着那个密银纹路,她绷直脚尖,把身子往前面送了送,忽然又不动了。紧接着又颤抖起来,咬着舌尖把声音封在唇齿之间。

嘉丰帝睁开眼睛,似乎在透过眼前深紫色的薄彩看着我。我靠在长案上喘气,案上摇摇欲坠的烛台终于随着我一靠,落在了地上,火苗随着烛油將早先落在地上的笺纸一下子点燃了。


“嘉丰帝忽然笑了起来,將我的手解开,仰起头,把烛台递给我,“你曾救了朕的命,那么朕就准你现在杀了朕。”


真可怜,她可能从很久以前,被我从仰光殿的大殿上救下来的时候,就没有想继续活下去。我也许不憎恶她,她却一定憎恨我,憎恨我拯救了她的性命。

我默默地站起来,將案上盛水的铜瓯拿起,將水泼在地面上。


火苗熄灭了。


外面有内侍犹豫的声音响起来。“陛下,骆老在书房里候着。”


“陛下更衣吧。”我哑着声音道,我將手巾递给她,沉默地看着她將手巾按在脸上。


似乎有人在哭泣,又似乎没有。


据说十五年前的七夕灯会,醉酒的顾章一剑挑落了嘉丰帝的面具。


从此君臣相会,从此一见两不疑。


天长地久无终毕,昨夜今朝又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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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例是女尊,女主是小贤王的奶奶。可见皇帝一家搞基的历史源远流长。

下一章(如果有的话)可能是浴室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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