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魂魄妖猫 于 2014-7-18 19:02 编辑
差点忘了……不严格来说已经忘了……
三 调查取证
高一七班……是这里吧?
看着班牌,却迟迟不敢进去。虽然因病拖了一个月,事到如今,我也没有理由再拖着不来学校了。班主任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慰问,我也不好再把病装下去。况且,如果违抗老师的意愿,我害怕发生可怕的事情。
快点进去啊!迈腿!
尽管对自己吼了一番,双腿依然不听使唤。右腿终于抬了起来——却是向后迈去。我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和不满,可也无能为力。
猛然发现眼前出现一个高挑的人影,我差点撞上去,急忙停下脚步。厚实的雪地靴在刚刚擦洗过的地面上有些打滑,我急忙微微抬起双臂稳住重心。
“夏莳雪?是你吗?”
面前的女人好像认识我,但我却对她毫无印象。啊,等等,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我是你的班主任蔡老师,来吧,先到我办公室坐坐。”
这么说着,蔡老师就已经转身走了。我叹了口气,急忙跟了上去。
走进办公室,老师让我坐了下来,随即开始盘问:“怎么裹得这么严实?病还是没好吗?”
“不,我一直都特别怕冷。”我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办公室。桌子上堆满了作业本和卷子,还贴着很多的便利贴,上面写满了各式各样的事情。
“要吃枣么?”说着,蔡老师已经把两颗红枣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把一颗枣塞进了嘴里。牙齿被枣肉黏住,过分的甜腻冲进了口腔,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我并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
生活是苦涩的,甜只是梦幻,只是一种期盼罢了。被波涛推过来打过去的我,实在是看不到什么明亮的未来。既然生活是苦涩的,又何必自欺欺人,用这小小的甜来安慰自己呢?倒不如逐步适应苦涩,变得麻木,免去梦想破碎时的无限痛苦。
“怎么?不爱吃?”老师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表情,“不爱吃还接过去做什么。”老师把另一颗枣拿走,送入了自己的嘴中。
我感到很窘迫:“最近……是不是要考试了?”
“嗯,对。”蔡老师点点头,“周一就要开始月考了。你休学这段时间,有自学吗?”
“都有自学,但是不知道水平怎么样。”
“这样啊……”老师从面前抽出一沓卷子,“这是十一留的卷子,你有时间就做做看,看看有哪些不会的地方,再去问老师。”我接过卷子,点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老师看了看手表,“要下课了,咱们赶快过去,我给班里介绍一下你。”
“这……就不用了吧。”我不想引人注意,只是想要平静地融入这个班级,当个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罢了。结果,我逃避上学的事情,反倒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了好了,走吧。”老师拍了拍我的后背,我只好站了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不能违抗别人的意愿,我反复告诫自己,我不愿校园中发生任何惨剧。更不愿意这惨剧是因我而起。
我随着老师走进班级,听着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摆出了一张面瘫脸。
“这位是因病一直没能来上学的夏莳雪同学。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自我介绍?
我本能地对这种推销一样的行为感到非常抗拒,但也没办法拒绝。
“我叫夏莳雪。”我极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轻轻地鞠了一躬,随后,匆匆走到空着的位子上,把书包挂在桌子边上的钩子上,坐了下来。
“田羽苏。”
从右边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女声。我抬起头,向右看去,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我叫田羽苏,请多指教。”
她脸上挂着自信而阳光的微笑,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给人可爱的感觉。她有一头齐耳的短发,随意地穿着一件带褶的短袖衬衫,下身则是牛仔热裤,一副酷热夏日的打扮。她仿佛是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同时也吸引着我。不知为何,我想到了
小学时死去的那位朋友,她们有着相似的明媚笑容。我甚至下意识地想象出如果我拒她千里之外,她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回忆和想象带来了痛苦,同时也让我变得清醒。我把刚刚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把头扭回到黑板上,尽我最大的努力,装出一副冷淡的语气:“你记性不好?”
我用左手托着腮,余光看着她慢慢把手缩回去,同时嘿嘿的笑着缓解尴尬。一阵心酸浮了上来,但我定了定神,把目光定在板书上,依旧没有理她。
我绝不能和别人走得太近。
“田羽苏,来,背一遍《鸿门宴》3、4段。”
她慢慢地站起来,胆战心惊地问道:“《鸿门宴》?那不是必修二的内容吗?”
蔡老师挥了挥手,“行了,坐下吧。好好听讲,有什么话等下课再说。”
田羽苏小心翼翼地坐下,拿起笔开始记笔记。虽然真的对不起她……不过这样更好。只要再坚持几天,就不会有人想离我太近了吧。
生物学家说,人是社会性动物。的确,人不能脱离开其他人而生存,我们每时每刻的生存,又要依赖于其他人的劳动。但,在心理上,并不一定必须要依赖他人。
虽然有点寂寞。
不过,咬咬牙就能挺过去了吧。
“那个夏莳雪,怎么那么傲啊。有张漂亮脸蛋就不食人间烟火了?”
从食堂吃饭回来,却听见教室里有人在聊天。听到了我的名字,我警觉地躲在门外,听她们交谈。
“你们别说她坏话,她肯定是身体不好,心情也差。我看她并不是那种人,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是田羽苏的声音,想不到她还在为我说话,温暖、感谢和委屈纠结在一起,心里五味杂陈。
“切,你还替她说话?看看她那副面瘫的臭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喂,你该不会是迷上她了吧?”
“怎么可能啊,我又不是男生。”田羽苏先为自己反驳了一句,“好了,别说了。在背后说闲话算什么啊。”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子,一股沮丧和孤独弥漫全身。这真的是你要的结果么?我想要个朋友,想要个能依赖的朋友,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我会给朋友带来死亡……我忽然又怨恨起命运,可无论我如何怒吼,命运的纺锤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即便是俄狄浦斯,也只能自刺双眼,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而已。眼泪漫了上来,眼前模糊一片,忽然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拉住了我的手,把我拽了出去。
“等、等等!”我眼前逐渐清晰,看到短发短袖的时候,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安。
“去校园里走走吧。”等到她最终说出自己的目的地,我们已经离开了教学楼。
真是个先斩后奏的家伙,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撇了撇嘴。
“你笑了?”她转过身看着我,露出她明媚的微笑。
“我没笑。”我真的没笑,这家伙使诈。
“啧啧,这么傲娇。”她继续拉着我的手,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你才傲娇!放开!”我才意识到她仍旧拉着我,奋力甩开了她的手,“我自己会走。”
“你还说你不傲娇?”她一直挂着那副笑容,对我的拒绝毫不在意,“为什么那么冷淡?就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我张口,又合上。虽然有着倾诉的冲动,但我还不至于对一个今天刚认识的朋友说这些。再说,她也不会相信的。
“没有。你别再缠着我了。”我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你这话的潜台词不就是‘我有秘密,快点来问我’嘛。好了好了,快点告诉我。”她居然紧紧抱了上来,颇有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势。
“你会被人认为是蕾丝边的。”我无奈地说。
“无所谓啊。”
“我有所谓。送你一个字,滚。”
“切,信不信我会变成鬼缠着你。哎?怎么身体一下子僵硬了?害~怕~了?”
变成鬼。
鬼。
死亡。
鲜血。
脑中立刻浮现出无数的场景,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我的臆想。染着鲜血的车祸现场、被肢解成碎块的尸体、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的男人、被烧得辨不出人形的黑炭、倒在血泊中的女孩……
“喂,你没事吧?流了好多冷汗。用不用去医务室?”她立刻从后面闪到了前面,双手扶着我的肩,以一副急切和关心的表情看着我。我总算回到现实,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要•再•缠•着•我。”我一字一顿地,用微小却坚定的声音下着最后通牒。我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背负着什么样被诅咒的灵魂。我看到她的尸体了,这是凶兆,我必须离她远一点。我迈开步子,像远离太阳一样堕入冰冷。但我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因此停下。我是一颗彗星,温暖只是偶尔的赏赐,我的命运正是被放逐到遥远、冰冷、黑暗的角落。况且,太阳会烫伤我,会消融我,直至什么也不剩下。我不能放任自己堕入温暖的地狱。
我感到自己十分虚弱,看来上学的确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你这样我怎么能不管你!”她似乎是从我的话中体会到了我的决心,并没有追上来,只是在原地站着,试图说服我。
“跟老师请个假。”
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路旁的叶子都掉光了,颇有些萧索的味道。我体味着迎面吹来的秋风,紧了紧围巾,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越发地低沉。秋天是死亡的季节,就连空气中也夹杂着死亡和腐烂的气味。秋风就像死神的镰刀,我真希望,我的生命能在此时,被死神的镰刀收割走。这样,我便不必在人间充当着死神的角色。
“你们根本不明白自己经历之事,像醉汗在生活中奔波,跌倒了,从阶梯上滚下去了。所幸,你们因为沉醉反而未受损伤。你们的肌肉无力,神志不清,便不像我们觉得阶梯上的石头如此之硬!”生命就是痛苦,但于我,这石头上还洒满了碎玻璃,不论我饮多少酒,这阶梯终究要让我头破血流。
迎面走过来一对情侣,听到他们聊天的只言片语“这可是秋天啊,那女孩——”真是没有教养,随随便便就谈论别人。我看着他们,越发觉得形单影只,“是啊,她不觉得冷吗?”
什么?冷?
我脑中最先浮现出的,就是那位清凉打扮的田羽苏。我急忙回头,发现她正往电话亭后面躲。真是糟糕的跟踪技术,我撇撇嘴,扭头继续走。你不是要跟踪我么?好,我就带你兜一圈。不知为何赌上了气,刚刚阴霾一般的心情也被一扫而空。我踏上了通往河边的道路。这是条远路,不过陪她玩正合适,最好能干脆把她甩掉。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河上的桥。我继续大踏步向前走,却发现后面传来了惊呼和尖叫。
死亡,这是浮现在我心头的第一个词,随即,我想到了刚刚浮现在我心头的画面。我立刻回过头,看到一辆车正歪歪斜斜地向这边冲过来。而那个姓田的家伙,正站在它的行进路线上。
“不!”我甚至来不及责骂自己的自私和愚钝,就下意识冲了上去。那个刚刚为止一直被吓得一动不动的家伙,冲了过来,把我扑倒在地上。顶着冲击到地面上的疼痛,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她得救了。真是太好了,我拯救了一条生命。
然后,巨大的水声传来,我猛然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快点救人啊!车掉水里了!”
死亡的阴影捏住了我的五脏六腑,我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那个司机,我敢确定,他必死无疑。他是被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