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标题

作者:魂魄妖猫
更新时间:2014-07-19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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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取保候审



我有了朋友。


按说,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我就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即便是萧索的秋日,也多了些秋高气爽的色彩。


我明白自己会带来不幸,但我无法摆脱她的吸引。无论理性如何提醒我,我也义无反顾地向着光明和温暖飞去。


虽说成了朋友,我们也并没有成天腻味在一起。田羽苏在猛烈的攻势遭拒之后,也就渐渐平复成了平淡的相处模式。我还是不愿意过多地靠近她。知道自己有了能够理解自己的人,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心里已经不再孤单了。真正的孤独不是身边没有人陪伴,而是灵魂得不到理解,只能在冰冷的牢笼中徘徊永世。因而,即使没有过多的交谈,没有无时无刻的依赖,甚至即使我们天各一方,她也是我的Soul Mate,是我的灵魂之友。


人天生有趋同性,遇到和我相似的她,遇到身为同类的她,我得到了认同和支持。因为无论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是一起面对。而人需要的,只是一个信念。她给了我生活的勇气与希望,这些就足够了。


看到她,总能让我想到初中时的我。她说她是孤独的,我能够理解她的感受。生活在一群人中间,却随时要守住绝对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这无疑是痛苦的。


上学已经一周多,落下的课程在她的帮助下已经跟了上来。我正在课堂上,认真地记着笔记。数学佘老师的语音语调带着股催眠的魔力,我不得不在纸上疯狂地记着笔记来防止自己睡着。


“橡皮。”她趁老师写板书的空隙,向我索要橡皮。


这家伙总是什么也不带。我叹了口气,决定今天要好好治一治她这个陋习。我装作没听见,继续抄笔记。


“喂~夏~莳~雪~,”她压低声音,拖长了音节叫我,“橡~皮~。”


还是前桌的同学受不了,把橡皮借给了她。


“夏莳雪,”雄浑又带着山东口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惊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来,把这道题解一下。”


我盯着黑板上的题,那正是作业上那道我冥思苦想,和田羽苏讨论了许久也没能解出来的难题。那是道复合函数求极值的题,可图像却画不出来,我转过头看佘老师:“我不会。”或许我应该换一个语气——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嘿!你不会还有理了!这题是有点超纲,线性规划还没学,可图总能画出来吧?图画出来了,死算也能算出来啊!”佘老师故作夸张的语气,“不会还不听讲,你说你能会吗?先坐下吧。同学们,最重要的……”


又来了,不知道教学任务还能不能完成。我看着黑板上的函数式,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立刻拿起铅笔演算。不多时,图像就画好了。看着老师依旧在台上喋喋不休,我叹了口气。我不想这节课就这么浪费过去,可也不愿意当众出风头。


“老~师~,”田羽苏举起手,拖长了声音叫道,“夏莳雪做出来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凶狠地盯着她。她则微微偏过头,避开我杀人的视线。忽然发现,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紧了紧围巾,看向前方。老师则盯着田羽苏。


“你是夏莳雪吗?”


“她害羞。”


这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我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我站了起来:“把那个复杂的式子变形,提(1-log52)出来,就成了二次函数,再把二次函数和指数函数的图像表示出来。我们把式子变形成y=-3x-z直线过右上角的交点时,截距最小。再把该点坐标带入,就求出方程了。”说完,我径直坐了下来。


佘老师对着题点了点头,转向同学问:“有还不明白的吗?”没有人举手。


下课铃在此时响起,佘老师布置了作业,就离开了班,班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对不起咯,”右边的喜乐蒂对着我双爪合十,“我看你犹豫要不要举手,就替你举了咯。”


看着她那张堆满歉意却又带着几分狡黠的脸,我实在是——生不起来气。


“夏莳雪,没事吧?”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走了过来,“佘老师就是这样,习惯就好。”我记得这人是……


“楚大班长?怎么?来慰问?”黑背率先冲了上去。嗯,很尽职尽责。


“没有啦,她刚回来没多久。我怕她不习惯佘老师,心里难受。”


“楚大班长还真是会献殷勤。”“不,我只是……班长嘛。”“怎么?对我家小夏有意思?”


“谁是你家的。”听她帮我应付是一回事,要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还是要反驳一下的。


“啧啧,恩将仇报。”她双臂从后面挽上了我的脖颈,“小夏,嫁给我怎么样?”“滚。”“切,真无趣,开个小玩笑而已嘛。”


“你们俩感情不错嘛。”那男生被晾在一边,看着也着实有几分可怜。


“啧啧,楚班吃醋了?不至于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搂得更紧。


“田羽苏!你属蛇的?松开。”我拽开她的胳膊。“成天脖子上缠条白蛇,多一条就受不了了?”“还贫?下节英语课,还不去接驾。”我把手表上的时间指给她,她高叫一声,就冲了出去。


我看着她急急忙忙的身影,撇了撇嘴。


我低头看书,他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尴尬地站在一旁。预备铃响起,他就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夹起一块豆腐,却不小心夹断了,就气鼓鼓地夹走了我盘子里的一块肉,“我看那小子对你有意思。”


“你不用和那些女生一起吃饭么?”她买了饭就径直坐到了我的对面,我以为她会和别的女生一起吃饭。


“她们都无所谓啦。喂,你别岔开话题。”


“多吃点菜,肉食动物。”她总是偏爱肉食,身材却不错——我是说,没有发胖的迹象。


“都说了别岔开话题!”


“有意思就有意思呗。还怎么样?”


她把脸凑过来:“如果他向你告白呢?”


“不可能。”


“也是,”她捏了捏我的脸,“就这张面瘫脸,除了我也没人喜欢。”


我把身子往后挪,“变态。”


“死傲娇。”


“我吃好了。”我看着饭菜,实在是没什么吃的欲望。


“你、你吃得太少了吧?”她站起来,把我按回到座位上。


“食堂让人完全没有食欲。”


“这就是虐待自己胃的理由?啧啧,你看你瘦的。来,张嘴。”


她夹起一片肉,送到我的嘴边。食堂里很吵,但还是能听见议论我们的只言片语。我张开口:“喂,田羽苏。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需要理由吗?我们不是朋友吗?”她从我的语气中发现这个话题并不轻松,坐回到了我的对面,语气也变得低沉而温柔。


“对啊,朋友。”我低下头,不去看她的脸,“我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有你这么个朋友,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她是太阳,如果离得太近,最后的结局一定是烧伤。“但是,你现在这么照顾我,我会依赖上你的。”


叔本华说:“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因为孤独而痛苦,总强过因满足而无聊。我害怕自己真正得到了,反倒会厌恶,只好永远让自己得不到,永远保持着距离。


我看着她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盘里仅剩的饭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耳边传来许多噪音,我却无心分辨。


“这样……也好。如果这也是你的愿望,那么,就这样也未尝不可。但是——”她止住话,似在小心地选择字眼。我抬起头,她正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件易碎的玻璃器皿。“这样,真的好吗?就算你依赖我也好,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别人。”我端起盘子离开,走出几步,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她。她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盯着盘子里的残羹冷炙,翻来覆去地拨弄着,像一部坏掉的留声机,只会不断重复同样的阴郁的旋律。


——“我没有朋友。”——


我忽然想起那天她对我说的话来,一阵罪恶感袭了过来。我为了使自己免于未来可能有的危险,而选择了驻足不前,选择了伤害他人。整个食堂似乎都在嘲笑我、讽刺我、挖苦我、指责我。前一刻被忽略的,下一刻就变得刺耳。我若自负,世界就全是赞美;我若怀罪,世界就全是指责;我若失望,世界就只剩黑白两色。我咬咬牙,迈开了步子。


我有种感觉,自己的心也和步伐一样,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被告白了。


正如田羽苏所预言的那样,我被楚班告白了。


和其他事情不同,这是底线,是即使会带来死亡,我也不能轻易答应的事情,我非常清楚。况且,不论他再怎么希望成功,他也一定有失败的心理准备,这并不能算是违背他的意愿。因此,我本应该拒绝的,但,我却留下了一个“再考虑”的回复。

我,在期盼着什么?


是寂寞了么?果然,接触了阳光,就已经忍耐不了哪怕一瞬的寂寞了。


恋爱……么?这个美丽的词,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一样。他不知道我的体质,他永远都无法理解我,甚至,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可即使如此,我还是留下了那句“再考虑”。我只是单纯地想谈一场恋爱而已,或许有些早,但像普通人那样谈恋爱,对我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与其违抗命运,在水中挣扎扑腾,倒不如顺流而下,免得对别人造成伤害。虽然我深知这个道理,但我往往还想在命运允许的空间里自由活动。这种想法可能是错误的——我曾无数次触礁,身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疤,但我还没有长记性,还没有学乖。人是不能变成木偶的,肆意妄为大概是人唯一的优点。


那么,稍微任性一点——


“夏莳雪。”


走出校门,听到有人叫我,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她穿着一件风衣,可裸露的双腿还是让人觉得冷到不行。我撇撇嘴:“不是说……”


她立刻打断我:“他跟你告白了?”


我简单地“嗯”了一声,她局促地接了下去:“我看见你们来着……我猜就是这样。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没吭声,她语气反倒变得急切,甚至带着几丝颤抖:“你同意了?”我摇摇头,她继续说,“你拒绝了?你拒绝的对,现在这时候谈恋爱……”


“我说的是‘再考虑’。而且,我想答应。”


秋风寂静地洒下,两人中间,像是隔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对于甚至可以说是相反的我们,这样的结局,或许是必然。


“你说,你要是违抗他人的意愿,就会带来死亡。是因为这个吗?”我摇了摇头。


“那,你喜欢他?”我还是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我……”我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理由,更犹豫这样的理由能不能说服她,“我想试试恋爱的滋味。”


“就这么简单?”她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以及,淡淡的哀伤和不安。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叔本华说,‘希望就是把渴望某一事情的发生混淆成以为这一事情很有可能发生。’我恐怕就是……得到了太多的希望。”


“既然你明白这些——”


“这些都是你的错,”我打断她,“是你,给了我这些希望。”


萧索的风刮过,街边的行人偶尔驻足,把注意力投在装束截然相反的相峙的我们身上。随即,他们又想起那些重要的事情,急忙赶赴自己的目标。没人能真正理解别人、体谅别人,人们嘘寒问暖只是出于名为面子的习惯,亦或是心里的那份猎奇心理;没人能把别人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人所爱的,只有自己。


那么,她也是么?我看着皱着眉的田羽苏,向自己问道。这个表情和她非常不配,我心里因此而产生了些许不安。她做这些,只是出于习惯,只是出于好奇么?


“那,家长呢?老师呢?他们都会反对的啊。”


我不禁感到可笑,面前的这个人,她明明知道我的情况,却还是这么问了。“他们不会知道的。”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让你和他交往,你会听我的,还是让我去面对死亡?”


我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大厦,以一种平缓而哀婉的腔调说道,“你不会。”


“我会!夏莳雪!”她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我•会!”撂下这两个字,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感到疑惑,心里像是被杂乱的棉花塞满了,寻不出丝毫头绪。我知道,这份答案,就在这团棉花里面,可我不愿,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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