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香港，位於灣仔區商業大廈內的利達地產總部。

CEO辦公室的門緊閉，職員當然沒有一個人有膽子偷聽現任公司CEO、鄧家第三代家主的姑姐周太太鄧鳳玲的鬧騰。各部門的同事都在假裝工作，心中卻靜悄悄地留意CEO辦公室的動靜。

「總之我不管那麼多，那賤人躲得遠遠的也還罷了，現在竟然殺回香港，還在我家的地盤上耀武揚威，這擺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內！賤人，我才是周英發的妻子，我的孩子才是周英發一切的合法繼承人，我不會容許賤人生的小賤種回來香港，再在我面前出現！」

過了足足半小時，一身紫色套裝的周太太方才氣沖沖地走出來。利達地產的CEO、鄧家第三代的鄧崇業，以及業務總經理、三房的第三代鄧若雲一起賠笑相送。

「崇業、若雲，你們給我弄好這件事，我絕不要見到那小賤種的相片再在我面前出現！」周太太拋下了這一句，電梯便到。周太太上了電梯，揚長而去。

鄧崇業和鄧若雲兩堂兄妹回到CEO辦公室，一時之間只能相視苦笑，說不出話來。

「這姑母越來越偏激了。之前說是對付姑父的三位外室，那是私事，這樣也算了；現在竟然要求我們幫她把人家公司的宣傳品給鏟除。這種事有可能做得到嗎？」鄧崇業埋怨道。

「葛氏家品不算是大型連鎖企業，但我們行頭不同，根本沒有辦法鬥倒他們吧。」鄧若雲皺眉。

鄧崇業在偌大的CEO辦公室中踱來踱去。「真是的，現在又不是黑社會打打殺殺。就是同行相爭，最多是爭市場佔有率、爭產品專利、爭銷售量，哪兒有可能完全消滅掉人家的廣告的？難道我們還要上門叫葛氏不准在香港的店面張貼那甚麼周兆穎的廣告不成？那不是赤裸裸的威脅嗎？我們肯定會被抓的！」

鄧若雲也在思考對策。「慢著。哥哥，姑母剛才只是說，要我們把周兆穎的廣告從『我們的地盤』中趕出去而已吧。我們就那樣做不就好了？」

「即是怎樣？」鄧崇業問道。

「『業創匯』二樓的業權現在都是我們的吧，我記得租約是8月結束？新租約也還沒簽下來。我們便和葛氏家品講，我們不續約了。」鄧若雲道。

「但續約、加租的事，合約都規定要一年前通知的話。這樣行得通嗎？」鄧崇業凝眉。

「有甚麼行不通的，賠錢而已嘛！人人不都是這樣做的嗎？」鄧若雲道。「就說是GAP要租就好了。反正本來GAP就跟我們接洽過，乘機應下他們不就好了？不過，當然我們不是不好說話的。他們如果肯把那周兆穎的廣告撤下來，我們便和她們續租。」

「這個也算是威脅吧，還有毀約……他們報警怎麼辦？」鄧崇業道。

「他們不會，因為如果他們肯走，我們會賠償一切損失。」鄧若雲道。「賠個二、三千萬就行了，這筆錢肯定夠他們搬遷加再裝修。他們苦心經營旗艦店一年，怕也賺不到這許多吧？至於這筆錢……總不會是我們利達出的。」

鄧崇業立刻便明白，不由得笑了。利達現在與FWT正在進行合作案，FWT也有好些店面是租用他們的舖面。即使不計算轉租給GAP的加租，要從姑母那兒回收這三千萬，也有的是辦法。「也對，反正我們有賺沒蝕。有GAP做擋箭牌，我們也不怕被人告威脅。就這麼決定。阿雲，幫我聯絡所有相關人士。」

「是，總裁。」鄧若雲點頭，與堂兄相視一眼，一同一笑，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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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氏家品租用香港銅鑼灣利舞台廣場後方的『業創匯』二樓半層作旗艦店，已經有六年時間，一直經營穩定。2029年葛氏分割精品品牌，全部系列的物品在旗艦店也有相稱的位置擺放售賣。全系列的廣告、形象海報在同一店面展開，更能表達出相互之間的故事性。

其中，周兆穎的照片雖然不大，也不像其他『角色』那麼活躍，只是靜靜地張貼在門口和店內Scandinavia系列貨品的位置；但那份自然的美貌和空靈的眼神，完全凸顯了這新品牌的形象，引來注目。一時市庭若市，Scandinavia的人流和業績也大幅增加，不在話下。

當葛氏家品接到『業創匯』業主利達地產的通知，在今年8月尾合約完結後便立刻不再續約時，其衝擊之大，實在難以估計。

葛敬姮深知茲事體大，原訂和Jason Chen的飯局立即押後，自己親自召集同為股東的葛敬婷、業務經理衛珒和租務經理入江緣，邀請望月控股的代表來，開了一個下午的緊急閉門會議。

望月控股來的是江紫子，但林素玉也跟來了，Sadovskaia則留在Dreams主持春訓。

葛敬姮早知道林素玉一定會來。不過她不太在意，反正遲早也一定要給林素玉知道。呀，不，也許望月一早已經知道，只是沒有表態，讓葛氏自己來處理而已。素玉本來就答應了給葛氏家品管理層最大的經營自由的，這幾年也非常放任，只是接收股權上應得的分紅，有時向素玉或其他望月系的企業做點生意而已。

不過這次關乎葛氏最大的旗艦店，這麼重大的商業決定，她沒有辦法不給股東們知道。她接手葛氏以來，從來沒有經歷過那麼重大的難關，下意識地也想找尋可靠的拍檔商量這件事。

聽完入江緣的匯報，林素玉點了點頭：「這件事我們也聽說了。機要部說這件事鬧得很大，全港皆知。」

「是的。不過他們拿了GAP做幌子，外頭的人只能指責利達地產加租趕舊客走而已。抽起Eva Zhou廣告的條件則應該是保密的，報章和交友網站也沒有人以此來做文章。」衛珒道。

「你們的意向是怎樣？他們說如果8月立刻走，可以賠你們三千萬港元。有這筆錢，要撤要搬，也絕對不是問題吧？」江紫子道。

葛敬姮知道這江紫子是望月控股的CEO。身為江家旁支第三代，這位江紫子與江躬行一樣，與林素玉同輩，都是受長輩安排，從小已經在望月控股全資子公司學習，以為接手望月控股的股份做準備。望月控股連活躍股東在內，不計算機要部，中央全職、兼職僱員不過13人而已。望月控股實際上就是由這13人加上安優華所領導的機要部(庶務一、二部)所組成。與其控制的巨大資產相比，出乎意料地是個規模很小的總部。

「對。」葛敬姮咬了咬下唇。「這先例總對不可以開。業主獅子大開口，要求控制租戶的經營方針，這本身就極是荒唐。我們選Eva做代言人又不犯法，他們憑甚麼來管？我們用誰做代言人也好，只要守法地做好生意、準時交租，那又有甚麼問題？若我們今次讓步，他們日後要求更多、更過份的條件，到時我們又該如何自處？」

林素玉和江紫子兩個知情人此時當然已完全明白。毫無疑問，這次應該又是周太太的傑作。她威迫娘家對葛氏家品施壓，要撤下周兆穎的廣告，目的當然是為了打壓周兆穎這位外室之女了。有理由相信周太太對周英發的外室也是如法炮製，不過據林素玉所知，周家兩位外室的兒女都不起眼，而且都遠走他方，離開了周太太的虎視眈眈就是了。

現在這樣看來，敬姮是下了決心維護葛氏家品的獨立性，不為旗艦店的巨大投資而低頭。這其實是正確的做法，有很多事都是比一時的獲利更為重要的。當然，這其中也有敬姮對兆穎的感情因素在內也是了。

葛敬婷也道：「我和姊姊的意見一致。只有股東與其任命的董事會及管理層，才能決定公司的方向。我們遵守法律和道德原則，但不接受這種一點擁有權也沒有的外人橫插一腳，以蠻橫和跡近威脅的態度，蔑視合約精神，無理干涉我們的營運。」

林素玉和葛敬姮都欣賞地看著葛敬婷。葛二小姐在梅啟凡事件發生的時候，仍是個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女；但之後出外留學、兄長叛家、助姊維持公司、接受以千金名媛身份收集訊息和柔性宣傳，經過多年的磨鍊，她變得成熟、思慮周全，言語得體，越來越合符家族基金主持人的資格。

「不過我還有個疑問。」葛敬婷道。「這Eva Zhou是甚麼人？我在名媛圈子中完全打聽不出這個人，她應該只是個一般人吧？她為甚麼會值三千萬港元？利達地產付出那麼大代價，只為了對付一個CVL的副教練，怎麼講也說不過去吧？」

林素玉和江紫子同時一怔。江紫子訝道：「你們完全不知道Eva Zhou是誰的嗎？我還以為你們是用她陳珊翠之女、演藝界第二代的名頭來做宣傳。」

「甚麼？陳珊翠是誰？」葛敬姮茫然。

「原來兆穎甚麼也沒有跟你講嗎？」林素玉側了側頭，道。「兆穎的母親陳珊翠，是香港一位電視、電影演員。她不是很大紅大紫的演員，也很少在中國的劇集中出現。最重要的是她一生未婚，而且是FWT前任創社主席周英發的情婦。」

「甚麼？那個Eva Zhou是FWT老頭子的私生女兒？」葛敬婷驚訝。「呀！真好啊，那她一定有很多Foccina的鞋了！不過這跟利達地產又有甚麼關係？」

林素玉還沒回答，因Foccina而做過詳細研究、對FWT甚為熟悉的葛敬姮已經開口：「周英發的元配正室姓鄧，就是利達地產第二代的小姐。」

「哦，我懂了，所以這就是那鄧甚麼的要打壓情婦那一家吧？」葛敬婷不屑地撇嘴，「這跟潑婦何異？竟然用這種分分鐘上身、又會公諸於世的下作手段搞人家一家，這種又蠢又不要臉的所謂名門千金，還真少見！」

「其實陳珊翠和周英發也早就去世，周英發的家產也早給遺孀和婚生子女分完，私生子女並沒有得到任何東西。」林素玉道。「只能說，最後勝利者已經是周太太了；周太太竟然還死心不息，想要進一步擴大打擊面，這我只能說很遺憾。來到這一刻，我也不妨告訴大家，當年我聘請兆穎做Dreams的副教練時，那個時候兆穎正被鄧家打壓，鄧家到處向兆穎打工的公司施壓，令兆穎連麥當勞的兼職工作也找不到。周太太還打算對我施以威脅，還是機要部替我向鄧家提出警告，周太太才放手，讓兆穎來到神川。看來她那時還沒死心，一有機會，便要再加打壓兆穎。」

葛敬姮越聽越氣；但她涵養甚深，並沒有表示出來。

怪不得Eva不太願意提起家中和香港的事。她本來只當成是私生女家庭的一般糾葛，想不到Eva以前竟受過這樣的苦，還差點在香港活不下去。

這周太太的偏執狂真是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無論當初怎樣怨、怎樣恨也好，老公和那情婦都死了，正所謂禍不及妻兒，Eva何辜，只是碰巧生到了這情婦家中而已，這周太太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莫說那是她非常珍惜的Eva；就是只是普通的朋友，甚至只是激於義憤，她也無法容忍周太太的做法，更遑論甚麼讓步了。

這潑婦以為只要是在香港，她便能呼風喚雨、不把合約精神、法律精神和商業守則放在眼內嗎？葛氏家品雖然不是香港本地商家，香港並非葛敬姮的主場，但自己仍舊不會讓這潑婦稱心如意！

想及此，葛敬姮深吸了口氣，平靜地道：「我沒有懼怕惡勢力的習慣。我不會順鄧家的意，大不了便搬走，找個利達地產伸手不及的地方，再開一家旗艦店便是了。無論如何，Eva這位模特兒和代言人我也用定了，我不會因為一個婦人的妒忌行為，便改變我的方針。」

「很好！不愧是葛氏的大股東兼CEO，有魄力。」林素玉擊掌讚賞。「那敬姮想找甚麼地方？還是在銅鑼灣區？抑或想搬到旅遊人士雲集的尖沙咀區去？中環區如何？地處香港商業區心臟，又很接近望月的機要部總部。灣仔區南部的小區也有很多有品味的店子雲集，也聚集了葛氏家品的目標顧客喔。」

葛敬姮輕笑：「Christine還真清楚香港的地段。這麼說來，你是有好物件介紹了？是望月還是哪家望月旗下友公司的產業？」

「望月不碰大型地產項目的；尤其是在香港這樣高投入又高風險的地方。」林素玉道。「適合的物件都是機要部找回來，那時是給其他有需要的旗下公司去選擇的。回頭我便讓優華給你一些資料。不過畢竟只是紙上資料，我的建議還是葛氏家品管理層親自前往香港踏勘一下再作決定。」

「這個自然。」葛敬姮笑道，「那就麻煩Christine和優華小姐了。」

衛珒身為葛氏家品業務總經理，也與望月機要部的人接洽過，知道安優華其人。葛敬婷卻沒聽過機要部的名頭，對大家的對話只感到一頭霧水。

江紫子找著衛珒和入江緣，與她們共商具體的地點和詳情。葛敬姮便對林素玉道：「Christine好像一早便料到我會作這決定似的，一點也不意外……我還以為你一定勸我『少不忍則亂大謀』的。」

林素玉笑道：「的確，利達又不打算加你的租，其實也不是立心想趕葛氏走；只是想你們把兆穎的廣告撤下來而已。如果是無關緊要的別的模特兒，我想敬姮也不會與利達地產一般見識吧？改用另一個女孩，照樣再拍一遍便是了。但兆穎是不同的，於你於我，也是如此。」

葛敬姮一時沒有留意到林素玉話中的真意，順口道：「是呀，Eva對Dreams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存在吧。」

林素玉一笑，沒有正面回答。「既然葛氏已經做了決定，那就這樣吧？至於利達地產……我們自然也會做一些相應的事情，防止利達遷怒於我望月控股。」

葛敬姮苦笑。葛氏家品是望月旗下企業；望月控股也有很多公司在香港開業，例如麗品酒店、君儀酒樓集團、Selina Rosenlinkova等。其中望月的全資附屬企業『Pelican Patisserie』法式糕餅店基地就在香港。這些企業之中，也有可能租用利達地產的物業。這次葛氏沒有妥協而是果斷選擇搬走，不知道喪心病狂的周太太會不會指使娘家狙擊望月系的其他公司。站在各種角度，望月也不能沒有準備。

不過以素玉的性格，她不會單只採取守勢，她所出的招數，必然守中帶攻，看來利達地產要付出的代價，不只是那區區三千萬港元那麼簡單。

當下商議完畢，林素玉和江紫子準備收拾走人。林素玉道：「本來你還要和Jason吃飯的，結果我們打擾了你那麼久，真是抱歉。」

「別那麼說，公司的事緊急，本來就應該優先處理。」葛敬姮道。「我和Jason今天的飯局已經取消了，改天才再約吧。反正他也有工作忙碌的時候，他也明白的。」

「這樣就好。」林素玉道。「說起來，我還沒被正式引見過Jason。」

「Christine你又不會是他喜歡的客戶。你已經不需要靠這種投機致富了，不是嗎？」葛敬姮失笑。「他知道我認識你，但也沒有向我問起你，我想他也沒有興趣向你推銷任何東西吧？他朋友也夠多了，沒有必要讓人非議他意圖攀上我或是你這種所謂大樹。」

林素玉輕笑：「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現在處於哪一個位置上。雖然我在中國也排不上甚麼富豪榜，但對於現在的生活，我已經很滿足。」

「我也是呀。」葛敬姮也笑。「葛氏現在這樣的規模，我覺得應該是最好的，我可以親自處理一些重要事情，不會讓太多下屬模糊了我的視野，這樣應該最適合我。」

林素玉冷眼旁觀，也知道葛敬姮講的是事實。管理中小企與管理大企業完全是兩回事；她自己能掌控望月，但若管理的對象是葛氏那樣規模的中型公司，她便全沒信心能做得比敬姮好。而讓敬姮主理望月，也很有可能弄得一團糟。這無關個人能力的高低，純粹是各人天份方向不同而已。「只要賺到錢，又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這樣便好。我也只希望大家都能如此而已。不過我說，敬姮也快些再找Jason吧？讓男朋友苦等也不好的。」

「看看情況如何吧？香港旗艦店的事，現在也才剛剛開始而已。之後我還有得忙呢！戀愛的事也得往後靠。」葛敬姮伸了伸懶腰。「還是Christine聰明，趁還不需要全面接手事業，率先找著Ekaterina，不用像我那樣蠟燭兩頭燒。」

林素玉笑而不答，道：「真是的。既然這樣，那今天敬姮陪我吃飯吧？我順便把晨月也找來。」

「好。」葛敬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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