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网罗
弘世堇的眼中，本没有任何人。自小便明白自己家族的不同、并接受着严格的教育与训练的她，也不需要将任何人放进眼中。但是在她二十岁那年，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全被一个叫做宫永照的人所占满。
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的？弘世堇想过这样的问题。
也许第一次知道对方，是那唯一一份最高奖学金得主不是自己的原因。但自那以后，那酒红色的发就越来越频繁的在自己生活中出现了。知道她与自己同是法律与金融双学位，最常去的地方是图书馆，不主动接近别人但也不拒绝帮助别人，大部分时候恪守规矩但偶尔也会钻校规的空子随心所欲，与家人闹了矛盾独自一人在外并依靠奖学金和打工负担所有费用……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就像自己一样，是个灰色的人呢。
直到被教授邀请、与宫永照同时作为学生代表参加活动后，两个人的生活才真正开始出现交集。课堂上，偶尔会与她讨论一下最新的实事，图书馆里遇到，自己也会自然而然地坐在与她同一张桌子的另一侧。弘世堇并没有忽视自己似乎在主动接近宫永照的事实，但同样的，她也注意到一直拒绝别人进入自己的生活的宫永照，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强行将自己推离。
于是顺理成章的，她在毕业前夕向宫永照发出了加入弘世集团的邀请。
诚然，自己学习法律与金融不过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利用其中的漏洞，但宫永照那显然更上一层的才华绝对可以带领弘世集团力压群雄。发出邀请时，弘世堇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面对异常优渥的条件，宫永照并没有拒绝自己。随着她的加入，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大幅度的增加，她开始越来越多的了解到关于这个人的许多小细节。比如说，喜欢热饮，偏爱点心，空闲的时候一定会在看书……直到两年前宫永照带回了大星淡后，看着总是黏着宫永照的那个有着张扬的金发和笑容的人，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弘世堇自然也很是欣赏大星淡，这个看起来非常狂妄的女孩在商场上狩猎的准确直觉确实是让人相当的惊讶，稍加磨砺后绝对是弘世集团的又一根顶梁柱。但除此之外，她还很是羡慕对方，羡慕大星淡可以随性地做出亲密的举动黏在宫永照的身旁，也同样羡慕宫永照对这个她亲自发掘的后辈近乎宠溺的包容——哪怕那纯粹是前辈对于后辈的照顾。
这种情绪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早就已经喜欢上了宫永照。
因为喜欢上宫永照，所以主动去接近她；
因为喜欢上宫永照，所以邀请她加入弘世集团；
因为喜欢上宫永照，所以关注着她的一点一滴；
因为喜欢上宫永照，所以看到大星淡黏着她时，才会希望她的身边只有自己；
因为喜欢上宫永照，所以这些年来她以发展弘世家在白道的势力为借口，拒绝接手家族势力。
为什么会喜欢上照呢？明明是那么无趣的一个人……弘世堇有时候也会这样想。但随即，她便知道，那个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或是那永远波澜无惊的气质，还有那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温柔，只要是真正了解到的人，便不可能会不爱上她吧。
可惜自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因为太过重视的原因，弘世堇既下不了决心将她拉入自己的世界，又舍不得那么快将她推走。
如果照有了自己的爱人，那我就放手。弘世堇这样告诉自己，结果这种不近不远的关系又持续了两年。
但是一直以来，除了自己以外唯一一个与宫永照比较亲近的人便是大星淡，她都几乎要怀疑那人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在宫永照突然失去联系的那个早上，虽然冷静的下达了找人的指令，但弘世堇的内心远不如她表面上来的平静。那种心急如焚、焦虑不安的感觉让弘世堇第一次萌生了无论如何也要让宫永照留在身边的想法。虽然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接受自己与生俱来的命运，但这并不代表她乐在其中。她发现自己无法想象如果这灰暗的生活中她连宫永照也失去了，那剩下的几十年人生要怎样熬过去。
而且，两个人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在工作上培养出的默契也自然而然的延伸到了生活中。虽然宫永照那永远淡然的作风让她的心思实在太过难以捉摸，弘世堇多少还是能够感受得到，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她想要赌一把。
倘若赌赢了，她将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宫永照一起出入那些充满了明枪暗箭的场合，但同时也意味着她必须要迅速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将所有可能伤害到宫永照的势力都消灭干净。
下定决心后，她向宫永照坦白了一切。震惊、厌恶、愤怒等种种可能出现的负面情绪她都考虑过，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干脆地说要离开自己。
一瞬间脱口而出，她想也不想地就叫住了那个人。
不，照，你不明白！混杂着不甘、委屈、愤怒、失落与恐慌的情绪席卷了她二十多年来都处变不惊的内心。可是弘世堇的人生中绝没有认输两个字，她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开口问道：
“难道这个地方，就没有哪怕一样值得让你留下的事物吗？”
离去的背影停顿在门口，良久，才听到一声回应。
“公司里的事，淡会帮助你的，即使没有我也没关系。”宫永照按下了门把手。
这算什么？担心我么？
弘世堇几步跨上前去，按住了宫永照的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面前的人微微垂着头，将表情藏在了刘海下。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终于，还是弘世堇先退了一步。
“照，你知道的，有些事非你不可。”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吗，照？弘世堇已经记不起自己上次像现在一样紧张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仿佛在等待命运被宣判一般。
“手……”宫永照突然说道。
弘世堇这才注意到自己从刚才就一直紧紧握着宫永照没有受伤的左手，显然有些用力过猛，弄疼对方了。但此刻，尽管宫永照抱怨了，她却只是微微卸了力道，丝毫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
“我不走了。”宫永照又补充道。
弘世堇突然觉得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被挪开了。她轻呼了口气，确认一般问道：“说好了？”
“嗯。”
她这才松开对方的手。“对了，照。我担心你的安全，你搬来我那边住吧，有空着的客房。”说开后，弘世堇反而少了顾忌，直接对宫永照道。当然，她没有说明的是，即使是现在，她也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她。
已经认识了近九年的两人间隔着的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由于宫永照一向淡漠被动、而弘世堇亦有自己的考量的原因，迟迟未能被捅破。而现在，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的弘世堇无疑是主动迈出了一步，这层窗户纸已经开始出现裂纹。
迟疑了一下，宫永照回道：“我考虑一下。”
“好。”
然而弘世堇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再有变故的，当天晚上下班后，她便跟到了宫永照家，盯着对方收拾了几样简单的行李，然后在保镖的跟随下，带着宫永照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照……”当天晚上入睡前，弘世堇叫住了从客厅经过的宫永照。“这个周六有空吗？”
“嗯。”
“那……陪我一下，可以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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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世堇的计划，是正式让弘世胜认可宫永照，这样不但可以确保宫永照的安全，同时也让她在应对其他势力时，能有较大的转寰余地。当然，以此为代价的，是她终于要如弘世胜所愿，染手家族在黑道上的生意。而她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处理与能冢家的恩怨。
提前打过电话后，两人于周末回到了家中。弘世家的这栋豪宅，宫永照也来过几次，不过都是送弘世堇回来而已，并没有真的进去过。此刻，两人正并肩而立，向着另一边刚刚到达的弘世佑一打着招呼。
“小堇，这位是？”弘世佑一眨眨眼，朝着宫永照的方向示意。
弘世佑一比弘世堇大三岁，为人温和有礼，从小就对弘世堇比较照顾。不过可惜两人都要接受各种严格的训练，相处的时间也不多，感情并不深厚。而到现在为止，弘世佑一已经在组里处理了五年事务，想来也培植了不少属于他自己的势力。既然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接父亲的班，以后恐怕少不了要在这方面对不起哥哥，只能希望他不会怪自己吧。
弘世堇微微笑了笑作为回应，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毕竟这么多年来弘世堇从来没有带任何人回来过，而他们家也不是普通朋友可以来的地方。
“没想到啊，小堇！哥哥支持你！”弘世佑一小声道。
“谢谢哥哥。”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看了身旁的宫永照一眼。红发的人依旧如往常一样一脸平静的走在弘世堇身旁，似乎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一般。
一开始弘世堇还对宫永照在知道一切后仍一如往常的平静感到些许惊讶，但随即她又不禁自嘲：原来糊涂的那个是自己吗？她又怎么能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照呢？自第一次认识照以来，自己不就最清楚她本就不是一个刻板的黑白分明的人，不是吗？或者更准确的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准则可以被加在照身上。
进到客厅，弘世胜早已坐在沙发上。
“父亲，我们来了。”兄妹二人向着他打招呼。
“啊，佑一和小堇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啊。”弘世胜招招手，“来，坐。”
“您好，打扰了。”宫永照也向弘世胜打过招呼后，坐在了弘世堇的身旁。
“宫永照是吧？你可是十几年来第一个进入我家的生面孔，年轻人本事不小啊……”弘世胜眯起了眼，微微笑着。
“新面孔总是要来的，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宫永照淡淡答道。
“啊哈哈，这话答的，真不知道是谦虚还是自负啊……”弘世胜哈哈笑了两声，“啊，看你似乎是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宫永照的右手虽然没有再缠裹着厚厚的绷带，但手背上还是用纱布包扎着。
“一点小伤，并不碍事。”
“说得好！就是要这种气魄！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做起事来倒是干脆的很呐，怪不得我家小堇这么看重你……啊，对了，听说连你那个瘦瘦小小的妹妹都当了重案课的警官，真不简单。”
弘世堇心里惊了一下。
父亲这么说，显然是详尽地调查过宫永照。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却没想到照的妹妹竟然是警察，父亲会对此作何想，弘世堇并没有把握。
事实上，刚认识的时候她也有调查过宫永照的背景，所以才知道宫永照是跟家人闹翻了一个人在外求学，当然也知道她有妹妹的事实。但这么些年来，宫永照显然并没有跟其他人联系过，也因此，弘世堇才没有再关注那个叫做咲的孩子。印象中是个有点小迷糊的文学少女，没想到长大后竟然当了警察。
她看向宫永照。
只见宫永照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几乎是突然间便冷了语气：“我没有妹妹。”
看起来她和家人的关系真的是很糟糕。
“话可不能这么说，血缘关系可是改变不了的啊，不然她怎么能第一时间赶去救你，对不对？”
当时赶过去的警察中就有照的妹妹这一点倒确实是出乎意料，碰巧吗？
“别人的行动如何与我无关。”宫永照不为所动。
“与你无关，与我可就有关了啊……”弘世胜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这么个厉害的人物都能跑到我家里来，不借机好好给佑一和小堇上堂课都不行了……”再抬起手时，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宫永照。
“父亲！”一直在一旁未曾出声的弘世佑一和弘世堇叫道。
宫永照则还是端端正正的坐着。她毫不躲闪的看着弘世胜。
“年轻人倒是挺有胆量的啊。”弘世胜笑了笑。
“觉得我只是在吓唬你？”保险栓被打开了。
“还是说，认定了我不会开枪？”枪口对准了宫永照的额头。
“不，只不过是考虑过这种结果罢了。”宫永照依旧平稳地答道，丝毫颤抖也没有。
“唔，这份决心倒是值得赞许，”弘世胜的手指搭在了扳机上，“不过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弘世堇有些着急了：“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照的妹妹是警察，照又不是！”
“是啊父亲，小堇不会看错人的。”弘世佑一也连忙帮腔。
“你们两个就是太年轻了，所以不是说了吗？今天要好好给你们上一课。”说着，弘世胜扣动了扳机。
弘世堇眼疾手快，先一步拽过宫永照挡在了自己身后。
“嗤”的一声，子弹射入了名贵的沙发上宫永照之前所坐的位置，激起一缕青烟。
“小堇！”弘世胜沉了脸色，低声警告道。
身后的宫永照一动不动，弘世堇有点着急：都这种时候了她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手上微微用劲，她带着宫永照一点一点向门口退去。眼下之计，是无论如何，先确保照的安全。可是还没走两步，两人便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保镖给拦了下来。那些人把弘世堇扯到一边，将宫永照一个人留在了弘世胜的枪口下。
“父亲！”弘世堇真的慌了。她现在在组里的势力微小，根本无从出手阻拦。而且如果弘世胜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逼她的话，利用现在这个契机杀掉宫永照也很有可能。
弘世胜再次扣动扳机，弘世堇脚边的地板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泛着焦味的洞。“小堇，别乱动。”
弘世堇又看向弘世佑一，可对方也只是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在这个时候硬和父亲作对。
可恶！弘世堇挣扎了起来，可就算是从小就接受训练，已经失了先机的她也依旧无法应对一左一右牵制住她的两名彪形大汉。
弘世胜对准宫永照，手指动了动，第三次扣动了扳机。
不要！弘世堇下意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看见宫永照在那一瞬间扭过头看向自己。手枪撞针的声音传来，她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耳边并没有熟悉的人体被子弹击中的声音，再次睁开眼时，宫永照依旧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弘世胜则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收住笑声的弘世胜看着宫永照道，“我们家小堇的眼光确实不错！”
愣了一下，弘世堇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臂已经被松开，刚才那几个彪形大汉又一次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居然是一场真枪实弹的试探！
“过来坐吧，小堇也过来。”弘世胜将枪丢在一旁，冲着两人招招手。
宫永照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弘世堇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握住她与自己同样冰凉的手，向沙发走去。
“小姑娘是个人才！以后不嫌弃的话，就常跟小堇来玩吧。”弘世胜毫不在意地聊着天，仿佛刚才还举枪相向的不是他一般。而这句话也意味着，他算是认可了宫永照的存在，在弘世家族里，为她留了小小的一席之地。
回过神来的弘世佑一也接腔道：“是啊是啊，不用客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堇这么在乎一个人呢。”
管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通报晚饭已准备妥当。几人陆续入座，享用丰盛的晚餐，刚刚那几乎生死一线的情景就这样被略过，再无人提起。虽然清楚父亲是为了试探宫永照，但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弘世堇的心里都对这两枪起了芥蒂。她看得出来，那绝不是什么改良过的子弹，而是真正能一枪致命的射击——也许弘世胜开第一枪的时候真的是想要照的命也难说。但无论如何，看着有问有答的另外三个人，至少现在父亲、哥哥和照都接受了彼此的存在，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用过晚饭，弘世堇和宫永照向弘世胜告辞后，驱车向市内赶去。弘世堇抢先一步坐到了驾驶座上，宫永照也不言语，默默地坐到副驾驶位上，任由弘世堇开车带着她走。
半路上，车子偏离了本来的道路，朝另一条路上拐去。弘世堇不说要去哪里，宫永照也不问目的地，两个人就这样在飞驰的车内沉默着，一如她们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
十几分钟后，车子拐上了盘山道。路在半山腰的时候便开始变窄，渐渐变得难走起来。又开了几分钟，弘世堇将车停在了山路边。打开车门的瞬间，山上的夜风裹挟着寒气吹了进来。弘世堇自顾自走下车站在路边，高挑的身影在车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孤寂。
宫永照默不作声地从后座拿出备好的外套，走到那个站在路边发呆的人身旁替她披上，而后站在她身边，向前望去。
远远的山脚下，城市里的万家灯火融成了一块小小的橘黄色光毯。从那块最明亮的中心向外延展，灯光逐渐变得稀疏起来，及至城外，便只剩了孤单成排的路灯绵延至远方，直到那点点灯光亦最终被吞没于黑暗中。其间偶尔会有移动的光点闪过，大约是晚归的人正开着车向着家中那属于他的一抹灯火赶去。
“照，老实告诉我，今天被枪指着的时候，你害怕吗？”弘世堇低沉的嗓音在宫永照耳侧响起。
“嗯，多少是有一点的吧。”宫永照的声音轻柔平稳，“但是，答应过堇的。”
答应过？
弘世堇微微一愣，突然想起来那天自己握住宫永照的手时，对方说的那句话。
【我不走了。】
这个人，难道把这句话当做了承诺，无论何时都要坚定践行吗？心底好像有电流走过，麻麻的。
“我很后怕。”弘世堇停顿了一下，目光散漫在黑夜中，“如果……照真的出事了，我大概会后悔一辈子。”
仿佛之前被枪指着的人是自己，弘世堇的声音带了几丝不安。
宫永照看着眼前的风景，没有应声。
“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整座城都被踩在了脚下一样呢。”在风声孤寂的独奏中，弘世堇再次开口道。转过身，她倚坐在了车前盖上，引擎仅剩的余温还能给冰冷的身体带去一丝温暖。
“可是，虽然如此，身边这个地方却是漆黑一片呐，几乎连路也看不清。”
“虽然双眼看不清这条路，却知道接下来一定会越来越难走。”
“不过幸好，还有照愿意陪着我。”
弘世堇抬起头，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宫永照。她平静的红眸比这夜色更为深沉，仿佛无可撼动，连带着倒映其中的蓝色身影也岿然。
“只要照陪着我，那便是什么也都无可畏惧。”
“照……”弘世堇的手上多了一个小盒子。
“愿意一直陪着我吗？”盖子打开，里面并列着两枚同款戒指，在月光下闪耀着白色的光芒。
山间只有风吹过，带动着草木和裙裾一起在黑暗中舞蹈。
宫永照看着那个小小的盒子，沉默着。
弘世堇曾原原本本的告诉过她，想要只是管理家族在白道上的生意的愿望——尽管她自己也很清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接手家族内部事务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宫永照被绑架的事件仅仅是个契机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语调在墨色中响起。“曾经向往自由蓝天的雄鹰，如今也要成为家族的狩猎者了啊。”
最后一丝来自引擎的温度也已彻底消失，弘世堇坐在冰冷的金属上，一动不动。
“也是呢，庞大的家族所编织成的牢笼，如何挣的脱。”
那个黑色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面貌，就算宫永照从没接触过，以她的聪慧也绝不会将其低估。似乎是连月光也被云层遮住了，宫永照的表情掩在阴影中，让弘世堇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直到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才让她回过神来。
宫永照已经将其中一枚戒指戴在了弘世堇的左手上。
“若是无论如何也挣不脱的话，那我便进去陪着堇好了。”
白皙漂亮的手指已经在静静等待着。
弘世堇抬眼看向那双红眸，再低头看看套在自己手上的戒指，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就在刚刚，她从自己所爱的人那里，听到了世界上最美的情话。
她沉默着，将剩下的那枚戒指套在了宫永照的左手上，然后缓慢、却无比坚定地，与自己爱慕了多年的人十指相扣。早就订做好、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送出去的戒指，此刻牢牢地将两人系在了一起。
谢谢你，照，愿意陪在我身边。
对不起，照，自私地将你留在身边。
然后她轻轻向前欠身，吻上了爱人的唇。
宫永照闭上眼，微微用力回握着她的手。
尽管她们之间的初吻既没有少女的羞涩、也少了成人的热情，弘世堇却在心里将此刻定成了永恒，以至于多年后，她依然清楚地记得掌心的那抹能将自己融化的温度，那份心跳加速、乱了方寸的情动，和唇上的柔软甜蜜所清清楚楚传达到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