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之篇(二十)
新同盟
“阿姐她……”我正要向端木询问时,被迫停了下来。
游佐弥生端着托盘出现在身旁,满面笑意。
“真不好意思,打扰了哟。”她冲我调皮地眨了一下眼,将餐盘摆在了我的面前“泉酱真是好眼光,点了我拿手的水果咖喱鸡饭。”
摆在眼前的咖喱饭,光是简单的配色和气味都让人食指大动,竟然是这个大叔心的女高中生做出来的,我不禁还是有点佩服。
“至于小槿啊,”游佐把一碗乌冬面放在了端木面前,无奈地挑起了一边的嘴角,“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点面食啊?”
端木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望向她,“弥生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面食是我家乡特色,我可是从小吃面长大的啊。”
“不要用这样小狗一样的眼神看我!投降还不行吗?”游佐弥生故作惶恐地退后几步,摆了摆手,然后转向了我,“你们慢慢聊,如果泉酱需要甜点的时候记得叫我哟!”
游佐离开后,端木带着歉意地对我笑了一下,“不要看弥生姐从来没个正经的样子,料理却是非常出色呢。”
我刚吃了一口许久没有尝过的咖喱鸡饭,立马觉得端木所说的确太符合事实,瞪大了眼睛,赞同地点了点头。阿姐曾经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出色的料理能手,但游佐弥生的厨艺绝对能够与她媲美。而且和饮食精细挑剔的阿姐相比,她显然更随性多了。比如像是咖喱这类的食物,几乎就不会出现在口味清淡的阿姐的菜谱中……
等我回过神,才发觉对面端木也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享用着食物,而我们两个原本想要进行的对话,竟然早就不知不觉地转移到料理的话题,我还一不当心把阿姐的厨艺问题不经大脑就端上了餐桌。
“对啊对啊,长谷川前辈的便当总是特别华丽呢,最惊人的是超级注重营养搭配!”端木拼命点着头表示同意。
我没多想就接上话:“没错,阿姐简直就是苛刻的营养师!在她的食谱里只要是不健康的东西一律都被删除了。还有啊,你能想象她除了鱼和大部分海鲜以外几乎不吃其他的肉类吗?”
端木也和我一样义愤填膺:“我可做不到放弃那么多美食!不吃肉类的话我想我绝对痛苦得活不下去。”
“而且限制甜品食用量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小声嘟囔了一句,舀了一大口咖喱饭吞入肚中,像是在对不在场的阿姐表示自己无声的不满。端木也低头继续和乌冬面奋战。
在用餐的短暂沉默中,我再次揣度起端木这个人。她似乎对阿姐的事情非常熟悉,甚至听说过我的事。我所知的阿姐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仅有的几个好友也都是认识已久,而端木才转学来一个学期,还不是阿姐的同级生,她又是怎么会对阿姐有这样的了解?不过,要是没有阿姐原这层原因,我们也许还会有某些共同语言吧。
“长谷川前辈最近怎么样?”端木放下筷子,像是不经意的口吻却有着隐隐的担忧。
本来一想到阿姐生日时发烧的事,我就会不禁想要责备眼前这个人,但她的口气还是让我的心软了不少,“姐姐的病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长谷川前辈生病了吗?!怎么回事?”她手中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了碗里,惊讶和慌张来不及掩饰就表现了出来。
我没有预料到她这样激烈的反应,之前就郁积在心中的不悦,还是使我的话都变得刺耳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在生日那天的凌晨,阿姐不就是因为连夜从你那里冒雨回家才生病的吗?”
她略低着头,眉间拧起,甚至表情和声音都沉郁了下来,“我并不知道……”
我仔细观察着端木的变化,心中对宵山时发生的事情也产生了新的疑惑。从她自然的举动和反应来看确实对阿姐的情况毫不知情,但她像是在后悔着什么,又无法排除她和事情真的没有一丝关系。
“抱歉,我刚才的口气可能不太好。”我为自己之前的质问道歉,“并不清楚情况这样责怪你也是我的不对。”
“没关系。”她微抬起下颌,对上了我的视线,回答得十分坚定,“是我应该说对不起。”
她真诚的态度让我对她的坏印象消失了一大半。
“‘对不起’应该直接对阿姐说比较好呢。”
“的确呢,”她也放松了不少,“但还是很谢谢你能告诉我,泉桑。”
我看了看已经见底的盘子,也放下了餐具,清了清嗓子提起了正事,“不用谢。我今天也是为了取回阿姐落下的东西才来的。”
“没问题。那先叫弥生姐把餐具撤下去,甜点送上来怎么样?”她的嘴角微微挑了一下。
我点了点头。
……
当木盒被摆在了桌子中央,连一旁游佐弥生手工烘培的小饼干和提拉米苏都像是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整个木盒的木制厚重,漆色铮亮,传统的榫卯结构,无不显露出中式古典韵味,盒面的一角绘着娇艳的紫红色木槿,仔细看还有两行汉字诗歌搭配,精巧的槐花雕饰在盒子的边侧。
端木取下脖颈上的挂饰,那是之前不曾注意到、装饰古朴的小钥匙,钥匙柄如同枝叶缠绕,一直蔓到一端镂空雕饰的锦葵花。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盒,盒子的最上层似乎是一个夹层,软垫上放着的正是那支熟悉的花簪。我们两个人沉默地盯着簪子,谁也没有先开口,彼此都像是在等待着对方的发问,又或是在思揣着簪子和它主人的事情。
“长谷川前辈看来很珍视这支花簪呢。”端木若有所思地先开了口,手指轻抚过簪柄。我抬眼望向她,努力想从她的情绪中找出一丝关于阿姐、关于簪子真相来历的蛛丝马迹。但她的眉眼间诉说的情绪却很难一眼看透,话语中的意思也像是引导我说出些什么。我不由得谨慎起来,为了回避着她潜藏的问话,并没有多提起什么。
“应该是吧。”我给出了不肯定的回复。
端木的眼神像是出现了动摇和犹豫,试探着我,“泉桑经常见前辈佩戴它吗?”
迟疑了一下,我还是说出了真实情况,“并没有,我也只在最近才见过的。”
“这样啊……”她抿了一下唇,失落的情绪一闪而过。
也许是直觉让我感觉到她在探寻着花簪的事情,某个熟悉的名字也从脑海中闪现了出来。“端木槿是除了汐里姐以外唯一的中国留学生。”我回想起千酱曾经说起的话,一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察觉这件事很可能不是巧合。出现在画集最后的那首汉诗莫非也只有她才可能理解?但她是以什么目的接近阿姐,了解到的事实又到了哪种程度,是否可以得到她的帮助,这些我都无法肯定。我观察着对面的那个人。端木槿也许并不像之前所想中那样,和我想要查找的真相毫无关联。或许与之相反,正是她才握有解开所有一切事情的钥匙。
我深呼吸一口气,“端木桑之前有见过这支簪子吗?”
端木把簪子直接取了出来,放在我的手心上。
“是的。”她的坦承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其实今天我约你出来就是想和泉桑谈一谈这件事。”
端木将木盒上层掀开放在一旁,淡淡的熏香飘散了出来,里面似乎是一沓整理好的信件和文件,一角还有一个淡紫色的千纸鹤。
“我想要给你看的就是这个。”她展开一张绘画用和纸,显然那是一张铅笔画稿。乍一眼看去画面上赫然勾勒出一个女子的侧影,她梳着江户时期的发髻,发间垂下的樱花簪子确实有点眼熟。
端木见我低头认真地比对着花簪,伸手指向女子的花簪。“第一次看到很可能会没办法认定两把簪子是完全一样的,不过这支簪子和你手中的设计风格大体相似。再仔细看某些地方略有差别,比如画上下垂的樱花坠子就和你手中的这支不同,发间露出的这短短的一截柄身并没有任何纹路……”
她的话把我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画面上。不仅仅是相似的簪子,再熟悉不过的画风的冲击力,让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端木显然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却没有说穿,放慢了语速,口气也变得更加温和:“大概四五年前,我得到了这张练习稿。画作的时代背景和题材并不是这个作画者经常会选用的,那时候我也挺意外的。不过,最让人在意的地方并不只是这些。”
她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观察着我的表现。我已经知道她口中所说的画作者是谁,但只能强作镇定,一语不发地听她接下去的话。
“你看这里,簪子前端的柄上。”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凑近到画前。
“因为是白色的细线留白,所以并不是非常清晰。”端木见我眯起眼看了好一会儿,于是解释道。
“嗯,我找到了。好像是特别的符号吧?”
“是这样的。”端木掏出了纸和笔,画了些什么递了过来,“看起来是不是就像这三个符号?”
纸页上的符号排列成三角的形状,这样的组合搭配看起来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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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低头检查花簪柄部的相同位置,手指可以触摸到细微的凹凸不平,在极其近距离观察下,还是能够勉强认清上面刻的符号。
“看来你也发现了啊。簪子上的比较小,恐怕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它们是完全一致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琢磨着符号的涵义,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我的意思是,这个簪子的真正所有者正是画这幅画的人。”端木直接捅破我们两之间谁也不愿意触到的那层纸,“我想你也一定知道:‘川岛绿’。”
我一直迟疑着,疑虑着,听到这个名字后还是睁大了眼睛。望进这个人的眼中,她的坦诚和坚定,一点点地击垮我设下的防御,而我自身的好奇心也驱使我最终放下防线。
“你怎么拿到这幅画的?”我默认了她说的话,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端木见我松了口,会心地笑了一下,回答道:“我们曾经是笔友,时常会有书信来往,交换彼此的画。这幅画也是她寄过来给我的……”
“那你当初见过她本人吗?”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我忍不住问出了口。
“很遗憾,并没有。”端木惋惜地说。“看来你也没有吧。我还一直以为泉桑见过她。”
“你是知道阿姐和她有所关联才会来找我的吧,才想要从我这里得知她的讯息吧。不过,这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端木侧过头,若隐若现的苦笑浮现在她的脸上,“三年前,绿突然停下了和我的通信,只告诉我有缘能够在京都相见,在那之后她本人就突然消失了。我现在也只是想要查明在绿身上到底发生过些什么。”
“既然知道簪子是阿姐的,你就没有想过阿姐就是川岛吗?”虽然我心里早已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从端木之前的话判断,她并没有觉得阿姐是川岛绿,我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除了落寞还夹杂着异样的情绪。“唉。我当然想过,甚至错认了前辈。但最终还是发现她认识绿,却并不是绿。”
“我知道了。如果你想要调查川岛绿的事情,我可以协助你。我对她的事情也有些在意。”
我低头看了一眼簪子,又思索了一会儿,心中下了最后的决定。“不过,这件事你绝对不能告诉阿姐。”。
端木惊喜地看着我。“真的吗?那太好了!”
“嗯。我们之后再约着见面一次吧,有些东西我想给你看。”
“正好我也想跟泉桑讨论一下簪子的事情。”
端木将画收好,戴上了钥匙挂坠。我就端过一旁的甜点,打起一小勺的提拉米苏送入口中,已经许久没有尝到的巧克力碎融化在口中,一下子让我想起了阿姐禁令,赶紧补充道:“还有,千万、千万别跟阿姐说你请我吃甜品了!”
端木笑得开口,但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我疑惑地转过身,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下一秒就愣在了那里,拿着小勺子的手都惊得抖动了一下。
端木轻声致歉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中:“抱歉,看来最后的那个保证没办法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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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更新距离上次实在太久,七夕文写完后写文都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剧情进展到这里,后面也会有很多不一样的变化。我自己也很期待泉和槿的“吃货二人组”在之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