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chatenoir 于 2015-7-24 12:01 编辑

第二章

母親的死亡成就她的生命。她在馮家排行第七，故父親給她起名為馮七妹。親爹與六個兄長待她不算苛薄，有時她隱約能感覺到自己與家人之間有道無形的牆，偶爾父親凝視著她的眼神異常複雜，關愛、不捨以及怨恨與不滿皆交織在那雙蒼老疲憊的瞳仁。及待年紀稍長，她才明白不論是父親跑還是兄長皆曾在自己身上探尋母親的影子，據鄰家沈大娘的說法，她的樣貌與素未謀面的親娘十分神似。

人口眾多的貧農之家禁不起天災侵襲，一次乾旱讓馮家生計困頓、寅吃卬糧，最後父親決定將她與六兒子賣給人口販子以解除馮家危機。原先她極可能淪落至花街柳巷為娼，嬤嬤看她手臂上有道長長的燙傷痕跡，便打消念頭，轉而尋找其他姑娘。某日，素家老爺正巧要替二女兒找個丫鬟，見馮七妹眉清目秀，乖巧文靜，年紀又與女兒相近，遂將她帶回府中。素家二小姐給了她一個新名字--雨兒。從此，她捨棄了滿是補丁的粗布衣，換上了不會讓主人丟臉的絲質衣裳。素府成了她的新家，而素霙妃是她全部的世界。

今天乃素家二小姐成婚的良辰吉日，青衣丫鬟在貼著雙喜的房門外來回踱步，隨著素霙妃進入蕭府的她僅負責照顧新娘，新人拜堂之後無事可做的她惴惴不安地守在小姐房外。她拿出藏在衣袖中的銅鏡，看著倒映鏡中的身影，憶起小姐成親前一日將此物交給她之際所說的話：「妾心若此鑑，唯映君一人。無論往後有何際遇，雨兒永遠是此生最愛。」她知道小姐不可能為了兒女私情逃離這場婚姻，而她更不能恩將仇報。三日前的床榻糾纏讓雨兒明白被自己刻意掩藏在主僕關係底下的真正心意；此刻的婚禮讓她理解非男子之身的她無法拯救心愛之人。她只能默默祈禱：希望未來姑爺對小姐寵愛有加，不讓她受委屈。

蕭府宅院內處處張燈結綵，大廳內高朋滿座，祝賀之聲不絕於耳，賓主皆放縱盡歡，好不熱鬧。大廳內的喧嘯正好與新房的沉靜寂寥形成強烈對比。新嫁娘孤身獨坐床榻，精雕細琢的華麗鳳冠壓得她頭昏眼花，遮蔽視線的豔紅蓋頭刺得她眼睛生疼。這樁婚事乃為父母雙方指腹為婚，幼時她曾與未來良人相處，兩人算是青梅竹馬，她對蕭甫仁的多少有些了解，仍然感到侷促不安，她的心早給了一個女子，無法勉強自己與他人肌膚相親，若夫君硬要與她燕好，她究竟該如何應付？

咿呀一聲，新房的門被人打開了，腳步聲逐步向素霙妃靠近，她清楚聽見響在自己耳畔的劇烈心跳，當頭巾被掀起的瞬間，她的心臟差點停止。她一直在祈禱，希望新郎能醉得不省人事，如此她便能逃離洞房花燭夜的義務。新郎身上滿是酒氣，走路平穩有風，眼神清晰明亮，除了略微發紅的臉頰招供他今晚的戰績之外，根本醉態全無。霙妃在心中暗自叫苦，本來打算灌醉夫君以逃避床笫之事，沒料到對方和自己一樣千杯不醉，她臉色一沉，默默在心中向青衣丫鬟道歉：雨兒，我恐難保清白之身了。

一旁的蕭甫仁立於她面前，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良久，新郎略微低沉的嗓音迴盪在新房裡。自那雙緊抿的唇瓣中溢出的並非調情話語，而是某種提議。素霙妃正在怪罪頭上沉重鳳冠害自己想不出脫身辦法，在聽了蕭甫仁的一番言詞後，瞠目結舌，卻也同時放下了心中大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