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 . 穿越了百年的关心 】

卯之花出了商场，没有看到虎彻勇音的身影。

她仔仔细细地将刚才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对方那时说的是“回去”。

如果是回去的话，那么，应该就是指回到住处——咖啡厅了吧。

这样大致一思考，她便做出了决定，拦下出租车报出了咖啡厅所在的位置，无心欣赏霓虹的璀璨，心思全全安在那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的身影总是让她感到熟悉，一举一动也总是围绕在她的脑海。不知为何，她总是无法控制地去关心，就好像，那是她的选择以及义务。

然而，她们才相识了多久，谈何选择又谈何义务呢？

弄不清这种本能般的关心以及挂念是从何而来，便也不愿去费心力弄清。虽然世上所有事情都该有因果可循，但她知道，作为人类如果凡事都想探清那是无法做到的。

通往对方所在之处的路途总是漫长，轻声提醒了司机开快一些，侧头看着车窗外，眼眸深邃。

司机的技术很好，将车开得又快又稳，之后没多久，出租车便停在了街道的转角。

咖啡厅所在的那条路是不允许车辆进入的，卯之花很快付钱下车。

路过拐角之后，眼前的景象使她震惊地睁大眼睛。

咖啡厅的玻璃被砸烂，碎片满地都是，连里面的桌椅都被全部弄翻，往日温馨而精致的场所此刻残破落败。

之后，她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以及那道身影。

——那道银发以及衬衫都被血迹染红的身影。

心就像被针扎到一样刺痛，仔细观察发现那个人的身体似乎在颤抖，出现了体力不支的情况。心惊的同时，她很快便做出反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虎彻勇音的身边，在对方跌倒之前紧紧扶住。

厚重的血腥气息袭来，仅仅这样一扶，手心就沾到了对方衬衫上的血迹。

看到这个场景，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的感受，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心疼一个人。

“烈……”

所幸虎彻勇音还未完全失去意识，卯之花看到那个清澈的眸中透着震惊，看到对方抬起头看着自己，被揪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许。

然而，紧紧是些许。她看到被鲜血沾染的面庞在路灯下是全全的惨白。

“别说话，我这就为你叫救护车。”她努力控制语气不使其颤抖，将对方拥紧试图给予安慰，之后掏出手机。

然而，在下一秒，她看到对方身后有人站起。在看到那个人的面庞的瞬间，她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

她是非常冷静平和的人，然而，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怒火无法控制地从心底升起，这使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看到那人手里还拿着酒瓶的碎片，她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毫不留情地甩手将手机掷出，看着手机砰地撞到了太阳穴那个人猛地倒下她也觉得砸的太轻。

“等等，烈你……”

虎彻勇音似乎像说什么，然而看到动作的同时惊了一下之后回过头，看到那个景象之后睁大眼睛怔住。

眼中的冰冷在看到对方的瞬间便收起，卯之花发现虎彻勇音的身体止不住地下滑之后将其拥得更紧，侧过头，两人视线相遇。

她看到对方震惊的表情。然而，几秒后，那个人竟然噗嗤地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是她所见的这些天来，对方最为发自内心的笑容了，单纯的仿佛要将她的整颗心都照亮。

在鲜血的晕染下，给人一种奇怪的冲击感，这使卯之花晃了晃神。

然而，还没等她继续询问，她就发现对方身体的全部重量几乎都交在了她的身上。

片刻后，虎彻勇音便失去意识。头落在对方的肩膀上，嘴角还映着笑意。

医院的急诊处在深夜也是嘈杂，卯之花烈和虎彻勇音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救护车上的两名医生还在那里休息于是再次道谢，之后朝医院大门处走去。

看对方经过紧急治疗后恢复了精神，这令卯之花松了一口气。

不过，似乎太过精神了。

头上虽然缠着绷带脸色也是惨白，但那个似要将全部阴霾冲散的笑容就那样一直挂在虎彻勇音的脸上。

“都这样了，还在笑什么？”卯之花第三次纠结了对方为什么这么高兴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勇音毫不掩饰地看着对方的面庞之后笑着。

她的脑中还在不停回想那个人被卯之花用手机飞晕的场景。时隔百年再次被对方保护，这种感觉简直令她欣喜到连疼痛都散去。

当然，美中总有不足。

虎彻勇音不知道的是，她还是晕倒的太早了，如果能一直保持清醒，看到卯之花直接报警叫警察把那些人弄走时冰冷的表情，她大概会开心得出去买鞭炮放。

不过，就算错过了那些，当下的情况也足够令她开心好一阵子了。

不愧是她的队长，简直太帅了，无论是扔手机时的眼神，动作，还有力道……都太帅了。

那个人真是亲身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活该啊。

这样想着，她连凝视着对方的眼底都泛起了笑意。换做一年前她大概都无法想象她的人生还会有这么单纯的时候，竟然会和一个人类较劲而且较得如此开心。

卯之花烈站在她的这边，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我很抱歉，那些人实在……不可理喻。”卯之花看着对方头上缠着的绷带，微微皱眉之后说。那些绷带是如此地刺眼。

“没关系，他们已经得到教训了……”勇音如实开口，的确就她的身手来说那个人之后还能起来简直是奇迹。而且最主要的是，那一手机给那个人造成的精神创伤。

“警察说明天会统计损失，到时候除了他们的赔偿我希望我也能为咖啡厅的重建出一部分的资金。”卯之花说完，没有给对方反驳的机会补充道。“毕竟，这件事情和我有很大的关系，不这样做的话……”

“那算入股。”勇音突然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说了一句，见对方怔住之后补充，“这件事情和你根本没有关系，如果你要拿钱那就只能算入股了。如果这样做，我要给你咖啡厅的钥匙。”

“我并不需要——”卯之花睁大眼睛。

“不，你需要，我明天就把钥匙给你。”勇音再次露出笑容欣喜地说，好像将钥匙交给对方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这样的话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去店里，或者直接开业，我会将蛋糕做好之后放在柜子里有人点的时候拿了就好，经常开业的话会多赚很多呢。”生怕对方不接受于是她又开口。

“轻易地将钥匙交给别人，这样不太好吧。”卯之花说。

听到了这句话，勇音怔了一下，笑意渐渐散去。露出片刻落寞的表情之后又转回坚定，她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可是，你不算‘别人’……”她喃喃说，语气里透着坚定，同时还有一些委屈。

卯之花听见虎彻勇音委屈的声音，她突然觉得如果此刻不答应对方收下钥匙，就太过苛刻，是她的错了。

“那就明天再说吧。”她决定先转移话题。做再困难的事情时她都不会有力不从心的感受，风格也是向来干脆利落。但面对对方有些撒娇意味的请求她竟然毫无办法。

“……”勇音虽然还想再继续商量下去，但那毕竟是卯之花烈，虽然对方对她的态度很好但她还是没有那份勇气，于是乖乖地收了声。

那就听你的，明天再商量，然后把钥匙给你。

“伤口会不会很疼？有没有其他的感觉？”卯之花轻声问。她并没有问疼不疼，因为凡是人受了伤之后都不会没有感觉。但“有点疼”和“很疼”是不同的，如果痛感真的很难以忍受的话，她会试着想一些解决办法。

“没有，不疼。”勇音很快给出了回复。虽然没有完全到不疼的程度但至少这种疼痛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卯之花看了对方一眼，勇音意识到之后也迎上了目光。两人对视许久，最终，卯之花移开目光轻声叹气。那个绷带实在是刺眼。

“等一下去我家里吧。”她轻声说。“咖啡厅的一楼成了那样，现在回去的话不太安全。”

“嗯？！”勇音猛地睁大了眼睛。所以……这是对方在邀请她到家里吗？

“怎么了？”卯之花看到对方反应很大于是问。

“……不，那个……只是，去你家的话，可以吗？”勇音觉得她的心跳大概比平时快了好多倍。

“没什么不可以，你这样一个人我也不太放心。”卯之花如实说。的确对方伤的并不很重，但毕竟是头部而且看起来状态一般，去她家里的话得到照顾至少会好一些。

“……那会不会打扰到…”勇音小声说，虽然她的确很想去对方的家里但如果就这样去……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卯之花没有回答。这时两人已经走出了医院，勇音有些紧张地跟着卯之花的后面，她看着对方的面庞被灯光照亮。

有一个瞬间她有些恍惚，以为回到了百年之前。那时她刚刚成为对方的副官，也总是这样跟在对方的身后。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百年间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当初的她如何能料到呢。

所幸，不管中间经历了什么，当下她还能跟在对方的身后。

两人走到路边，卯之花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吧。”卯之花拉开车门之后轻声对对方说。

“是。”勇音点头，乖乖地上了车。

汽车很快发动，勇音就看着卯之花的侧脸，听她说出了地址，之后静静地看着路灯，看着霓虹，看着星空。

“勇音。”卯之花这时轻声开口。

“是…”勇音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虽然现在她们已经不是上下属的关系但她还是习惯低姿态地应下对方的话语。因为，只要是在那个人面前，她甘愿永远身居下位。

“你刚刚离开的时候，是收到了什么消息？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卯之花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问。

这时，虎彻勇音终于察觉出了对方语气中不对劲的部分。

“你……生气了？”她调整了语气之后小心翼翼地问。

“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个时候你选择一个人离开。”卯之花看着对方这种状态语气也软了下来，她没有直接回答，因为的确有一些不满。但看到受伤的对方，似乎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保持强硬的态度，像对待别人一样保持步调问下去。“你知道，那种情况很危险。”

“什么？”勇音怔了一下之后恍然大悟，对方是误会以为她回去之前就知道咖啡厅发生的事情，于是赶紧开口解释。“不，不是的，我回去之前并不知道会发生这些…！”

“并不知道？”卯之花挑眉。

“是的……我回去之后才发现店被人砸了，在那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勇音认真地解释，她很害怕对方会那样误会因此对她产生反感。

“那么…之前回去的原因是？”卯之花看着对方的表情，意识到对方似乎真的没有说谎，这样一来她心中又泛起疑惑。

“是……”

“嗯？”

“……身体不太舒服。”勇音挣扎片刻最后道出实情，在那双眼睛下她什么都没办法隐瞒，的确这么说就代表她自己推翻了之前的说法，承认对对方有所隐瞒。但如果继续编造下去，她无法承受如果有一天被对方发现的后果。

什么都好，只要那个人不要讨厌她。

“身体不太舒服？”卯之花听到之后皱眉。“那当时为什么……”

“因为不想打扰了气氛……也不想被担心。”勇音如实说道。其实还有一点，就是她无法解释不舒服的原因。她总不能告诉对方，因为我想和你一起死所以封印了力量……在当下身为人类的对方看来，那简直就像是神经病的梦呓吧。

看着对方的表情，卯之花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因此竟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突然发现，她太不了解对方了。

“不舒服的话，就说出来，为什么要这样瞒着然后一个人回去？你知道今天这样很危险。”她的语气开始大概是温怒的，然而到后来，渐渐地变成一种含着心疼与担心的关怀。“这没任何必要隐瞒。一味的逞强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不能坦白感受，给别人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对不起。”听到这些，勇音一下子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沉默很久之后只有小声地道了歉。

的确，换在百年前她大概还会诚实地坦白感受，但这些年之后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流露软弱的一面。

为什么不能坦白感受，给别人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因为，她以为唯一可以依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卯之花看着对方道歉，看着对方眼神里充斥了无法掩饰的落寞与难过之后，心里某个地方一紧。

她一直觉得对方身上有些东西很别扭，直到刚才她才终于明白了究竟是哪里。

和原本性格不相符的坚强乐观，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就是逞强。

所以，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呢。

她微不可闻地叹气，看到对方这种状态，实在是不好也不舍再多说什么。

“现在呢？还是不舒服吗？”最终，放轻了声音问。

“……就一点，不影响什么了。”勇音这次半点都没敢隐瞒。

“等一下到家里，就早点休息吧。”卯之花说。

“是……”勇音点头应下，虽然她觉得如果到了对方的家里她根本不可能做到安心休息。

几句话间，出租车已经到了卯之花所说的地方，勇音看向外面发现是距离学校很近的高级公寓。

下车的时候感受到微凉的晚风吹来，勇音晃神之后不知是因为封印的作用还是之前伤口失血太多，身体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

她自己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在下一秒就已经稳稳被卯之花扶住了。

“看起来不像是‘就一点’呢。”卯之花的语气像是玩笑，但实质是无法隐藏的关心。

“……”看到对方被路灯照亮的柔美的面容勇音控制不住地脸红，垂头。

“走吧。”确认对方已经站稳之后卯之花才松开手。

“嗯……”她点头。

果然，不管是百年前还是当下，只要那个人出现，就都是她生命里最好的时光。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