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凌雪 于 2015-4-21 23:54 编辑

我是誰？

『……』

是誰？誰在呼喚？

那美麗的黑色長髮啊。婀娜的身姿，回頭甜蜜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那些溫柔、溫暖的日子，在哪兒呢？

火灼一般的疼痛，就連那道傷疤，也被時間和高明醫生的巧手除去。

她是誰？

過去，她是誰？現在，她是誰？未來，她又是誰？

衛珒睜開眼睛，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發怔。

對，她是衛珒。她記起來了。

她是2004年7月8日出生，今年27歲的衛珒。

父母在她13歲時於一場連環車禍中身亡，她繼承了父母的遺產，加上保險金，一個人生活，在北京大學讀完學士課程，再來到神川市修讀碩士和工作。在公關業界混出了一點名堂，結識了望月控股的大股東林素玉。林素玉卻沒有羅致她進入望月控股，而是介紹了她進入葛氏家品工作。

這就是，現在的自己。

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身份證、護照、駕駛執照，所有證照上的照片，都和鏡中反映出來的自己一模一樣。這些年來，她用過身份證無數次，也出過國，駕駛執照也給出來做過無數次手續；即使對口方是政府，甚至警察，也完全沒有問題。

其實也對，哪會有甚麼問題？這些證照，本來就是政府機關所發給的呀。所以，一定不可能是偽冒的。

在夢裏的女孩，是如何的真實啊；她願意付出一切，回到夢裏的那個時光，追上前去，牽上她的小手，把那柔軟溫暖的身體抱在懷裏。

『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無論一切變成怎樣，我也會活下來，回來找你，與你再相會。』

因為這個承諾，她從重傷中復原，熬過地獄一般的一切過程，變成現在的樣子，活了下來。

如果不是有『她』，她不會贊成警方的新生計劃。反正警察和司法部門要的只是她的口供和手中證物；她若死去，這便更好，一了百了。

衛珒嘆了口氣，爬起身來，走到洗手間的鏡前，看著自己的樣貌。

答應了參加『那政府部門』的證人保護計劃，便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想那麼多藉口幹甚麼？反正她也是想活下去的吧。只是那時已經累了。費盡力氣與敵周旋，竭力保護自己和『她』，到了最後受了重傷，答應了的事又沒做到，一時心灰意冷而已。

可以的話，誰不想活下去？

結果竟然還是拿了證物和證供就走、她從沒寄以任何期望的警方出手相助，答應讓她完全脫離『那組織』的威脅。

細心想想，也是只有『那些政府部門』的人，才可以開出這麼大的價碼，說甚麼『保證你可以活下去』吧。但那份代價之大，也是很難想像的。

即使樣貌改變、即使身份改變，她也會回去，找尋心愛的人、再與其相見、相會。

她會活著。這是答應過『她』的事情。

即使那女孩再也不會叫她以前的那個名字、即使，那女孩大概連她的存在也忘記了……

現在她是衛珒，葛氏家品的業務總經理、神川市本地人的衛珒、這棟蔓區兩層小平房的主人。

就是如此而已。

梳洗過後，衛珒看了看牆上的大鐘。早上八點，葛氏的上班時間是早上9點，已經差不多該出門。

衛珒的衣著十分簡單，都是一些襯衫和長褲，依照顏色和季節分類。時值四月頭的初春，早晚還有些涼，但她不怕冷到不像神川市本地人的地步，因此只穿了傳統的軍裝風衣。前一晚便收拾好全部東西和平板電腦，衛珒只要在客廳一拎，再拿了車鑰匙，便能輕鬆出門。

銀色的Volkswegen小車開出，駛過地鐵站，開進通往葛氏家品總部的大路去。

同一時間，一身慢跑裝束、棕色及肩長髮編馬尾的少女跑過地鐵站出口的路段，看見衛珒的銀色Volkswegen，便停了下來，靜靜目送那由她早已看熟的女子所駕的車子遠去，再停了片刻，方才再沿著平時跑慣的道路，緩緩開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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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e Zweite Identität BY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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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1年4月，CVL賽季再次開鑼的時份，西安市麗品酒店。

早上5點半，天仍未亮，原澪從床上坐起身來，取過旁邊的小毛巾擦去頭上冷汗，夢中的景象仍舊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些鮮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令人永生難忘。即使已經是三年、四年、五年，現在是六年前的事，在夢裏仍然那麼鮮明。

原澪躺了回去，看著頭上的小型水晶吊燈發怔。

現在，自己就在中國的西安市，在一間酒店裏睡著高床軟枕。

昨晚，作為出道戰，她在西安鳳閣的賽事第三局，以首發二傳身份上陣。那盛大的場面、那緊張的攻守轉換，還歷歷在目。

今早躺在酒店中的舒適寧靜、昨晚萬人面前的勝利榮耀、六年前那河堤、那草地上的怪獸一般的龍捲風。

哪一邊才是夢？

那時候，自己抱著那已經沒有任何氣息和反應的身體，一直、一直向前走。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兒、還有甚麼地方可以去。那個人沒有留下一句說話，就這樣倒了在血泊之中，身體被風雨打得冰冷……

說好要一起拿學界冠軍，然後加入青年隊、國家隊，去爭奪世界冠軍的榮光的。

當然，世界冠軍這檔事只是說說而已。那個人是明星級主攻手，真的被國家隊招手；但自己算是甚麼東西？沒有身高、也沒有傲人技術，連縣隊後備也搆不著邊的平凡二傳手而已。日後頂多是在JVL之類的職業聯賽打球，根據球隊的實力，決定她能追尋的夢想，就是如此。

她還是因為進了京都大學，再在唸書的同時苦練了四年，這才有實力遠赴中國，參加Dreams和飛鷹的選秀會的。

讀完大學才參加職業聯賽的球手，在日本很少。在中國稍為多一些，但主流也是高中畢業後被直接羅致、又或參加選秀會的。CVL沒有像美國聯賽那樣的『聯招』，和日本一樣，基本上是實力堅強的球隊各自舉行選秀會。但CVL比較『沒有道義』，球探都會直接出席別隊的選秀會挖角就是了。所以即使來不及參加所有球隊的選秀會，也不太會錯過機會。

原澪抓住被邊，輕輕嘆了口氣。

為甚麼要是菜緒，而不是自己呢？要是她們的命運調轉的話，今天日本國家隊便可能多一個主攻手的棟樑之柱、一位『天野伊久美第二』了。

當然，這種想法，她是不敢給父母和祖父祖母知道的。而且自己又是唯一願意繼承祖業的原家第12代，還在中學時代開始便開始用數學課學到的計算法來管理公司帳目、高中時又在家族工場幫忙，又去了京都大學修讀土木工程系，為成為原家12代目作準備。若自己那時真有甚麼三長兩短，原家由享保年間創立、從此代代相傳的技藝便會失傳；匠師們也會由此失去安身立命之處。

其實那時她和菜緒相隔很遠，她根本沒有任何拯救菜緒的空間。她也明白，自己根本不存在為對方替死的可能性，只是在那麼近的距離目睹一切，所以沒有辦法不去想而已。

鄰床也有了聲息，原澪回過頭去，便看見舒幸露揉著眼睛，坐起身來。「澪？現在幾點了？集合的時間到了嗎？」

「早安，幸露，現在是早上5點42分。」原澪平靜地道。「時間還早。」

「啊，這樣喔……」舒幸露揉揉眼睛。昨晚比賽緊湊，Dreams和西安鳳閣纏鬥到第四局，加上頒獎、記者會，各種各樣的事情，弄到12點才回到酒店休息，睡眠時間更形不足。「那澪這麼早？」

「沒甚麼，昨晚累過頭了，做了些夢，所以醒來而已。」原澪道。「不好意思，我吵著你了嗎？」

「也沒有……我想我也是昨晚太勞神了，所以睡得不好。」舒幸露道。「畢竟昨天很難打呢。西安鳳閣現在的主二傳善慧是我們借給西安鳳閣的，她很熟悉我們的套路。要繞過我們形成了的習慣，真的不容易。」

原澪點頭：「Ekaterina教練與我講過，我想也是因為這樣，Ekaterina教練才讓我下場替Yulia吧。」

舒幸露苦笑：「就是這樣，真的不好意思啊。」

「沒關係，這樣證明我的實力能和Yulia相埒，要不然我的球路如何新穎，也替代不了Yulia吧？」原澪道。「是我該感謝素玉領隊和Ekaterina教練的賞識才對啊。」

真懂講話啊；舒幸露暗忖。不愧是京都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口齒伶俐清晰，又懂得審時度勢。在CVL，一輩子也學不到這種社會經驗的球手也比比皆是，澪的穩重性格是十分難得的。

兩星期的調整期、一個月的冬訓，澪的表現，在新人來說是極之出眾的。

澪不算特別刻苦訓練，但她練得很聰明，把人人有限的體力都用在刀口上。澪的中、英文十分流利，與隊友溝通無礙；觀察力又強、性格也隨和，不怕吃虧、又會做人，大家也與她相處得很好。她很快便融入隊中，和所有攻手的配搭也很流暢，達到出戰CVL甲組常規賽的水準，是任何一支球隊也會很想有的即戰力。

相比起單純的體力和技術，高水準排球最注重的還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與人相處的能力，讀解比賽和人際情況的能力，都非常重要，直接影響到與隊友的合作、從而左右比賽的成敗。澪的心智成熟，又讀了大學，待人處事的經驗豐富，便完美地做到這些。

真奇怪，飛鷹今年不想要二傳，也還罷了；怎麼竟然沒有一支CVL球隊與Dreams爭澪呢？是因為澪是大學畢業生，年紀畢竟已經較大嗎？還是因為澪的外援身份？還是大家真的看不出來即戰力和心理素質的重要？

「甚麼呀，大家不也是大學生嗎？」原澪失笑，「我也只是高中畢業時沒人招攬，所以讀四年大學，再遠道前來中國找機會吧！」

「但有多些經驗，總是不一樣的。」舒幸露伸了個懶腰。「呼！今天回到神川市，看來又要經歷一次賓虛式場面。」

「甚麼意思？」原澪不解。

「通常都會是這樣的。我們和飛鷹今天開季第一賽也是客場賽，在同一天舉行，還都是贏球。神川市很多球迷也同時支持飛鷹和我們的，這樣雙雙旗開得勝，他們一定很興奮。他們知道我們兩隊也是今天回神川，便會跑來接機。」舒幸露道。「我昨兒只是第三局出來替過一會Anzhela而已，大概不會有甚麼人理我；但澪便不一樣了，出道戰便打得這麼亮麗，在球迷心目中肯定已經一鳴驚人了。現在大概已經有球迷待在機場，好霸佔最佳位置來接我們機了吧？」

原澪再次苦笑。這樣也太誇張了一點吧？這才是第一場聯賽呢！之後還有幾十場常規賽和盃賽要打，還有漫漫長路的不是？一場賽事的勝負，怎能代表一切？

不過回到神川市，便又會回復訓練和其他事務的生活，直到周末又打比賽為止了。說起來下星期又會有負責幫宿舍入口燈具的葛大小姐來看場地，到時素玉領隊大概又會問自己的意見……還是早作準備比賽好。

最晚明天便能回復晨跑了。然後，在自己選定的路線終點，便可以再見到那輛車，和車中的女子。

初來報到的時候，原澪還不太清楚神川市非住宅區的燈號，晨跑的時間過錯馬路，差點被車撞到。幸好自己反射神經好(好歹也是運動員)，及時避開，但也滾倒在行人路邊，擦傷手肘。

那輛深藍色小車雖然不是肇事的車子，但車中的女子還是下車來，給了她酒精消毒紙巾和膠布，幫她清理傷口。

那個五官、那份氣質，還有那把聲音……如果不是那位女子講的是中文，原澪在風暴當時又一遍遍地確認過菜緒的生死，還出席了菜緒的葬禮、看著遺體火化，她真的會以為是菜緒復生，在神川市的一角安靜生活著，等候她們重逢的時間來臨。

那位女子應該很年輕吧？頂多30歲而已吧？但打扮和氣質也很沉穩，透著一股清新、清潔的感覺。雖然不是運動員，但身形勻稱，比原澪自己還要高上少許。

自那一次之後，她在晨跑時看見那輛車，也會減速或是停下來，看著駕駛座中的側臉。

不知道那位女子是怎樣的人？有時自己也會好奇和想像。不過原澪也明白，她們完全不相識，彼此也全無交集之處，就算在治傷時交換了聯絡方法，她們也不見得真的會聯絡和熟絡起來。

難道她能告訴那位女子，自己是因為她很像菜緒，所以才留意起她來的嗎？這樣也太無禮了吧？

所以，還是靜悄悄地看著的好。看完後，便繼續往前跑，跑回自己的單車處；有時想想，如果菜緒也活到了今天，她會不會變成像那位女子那樣美麗的人，又或是，變成日本國家隊中的一面皇牌，也說不定。

而原澪自己，大概也仍是會走上現在繼承家業的道路吧？但作為『天野伊久美第二』的同隊二傳手，她不知道在繼承家業之前，在排球界會走到哪兒？能實現到日本國家隊奪回世界前列的夢想嗎？

原澪嘆了口氣。這時舒幸露已經重新睡著了，她卻已走了睏頭。7點便要起床準備，她再沒有心情躺下去，便乾脆起身來，做些紓展筋骨的運動，順便收拾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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