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枫雪 于 2014-8-29 18:29 编辑

“如果我也一直在梦里就好了。”

R站在窗台前，她举杯红酒抬手敬向天空，自虐的快感蔓延全身。

从那天起，每当那位侍者迎来美丽的访客，主人似乎故意凸显出自己的明理识趣，总会给予充足的假期——就像是、完全放弃了她爱的那人一般……这都是为人所见的“就像是”。

因为在她们真的享受两人的世界时，这位主人却开始无法控制地窥伺着这对情侣，秘密地、像个精神异常的病人，无法停止。

她意识到这份异常，却如同被丝线操纵的人偶般难以停止，只有在每一日的结束，在被留下独处一人的房间里，像这样冷冷嘲笑着自己。

“呒、看啊，狂妄者！这每夜的月，都在使你的心益加疯狂。”

R忽然想起那个被自己禁锢了495年的妹妹，那狂乱的本性来源于血统，也同样隐藏在她的心灵深处。与妹妹不同的是，她心智成熟理智，一直以后控制狂乱化为力量……直到现在。

直到A的出现。

一直注视着这馆中一切的R比任何人都要清楚S是从何时开始对A产生了感情。但起初她只是视之为无聊岁月中少数有趣的调剂品来观察，甚至对于仆人异于寻常的情感波动而感到欣慰。

就像某个还未和S开始交往的A来到恶魔之馆的午后，她与友人P因在阳台下午茶时观察到了有意思的一些互动而展开的对话，令R至今想起，依旧觉得讽刺非常。

友人P是个除了求知欲外缺乏欲望的魔女，但凡她首先提出的话题，莫不是与某一研究课题相关，就比如说……激发人类潜能的诱因研究。

“情。”P以简化极致的回答应付无聊的馆主名为关心实为无聊好奇心的询问。

“哦，那是什么？”

“桎梏着人类却也驱动着人类，我等长寿者难以理解并所稀缺的一种抽象概念，有爱情友情亲情多种分类，统称为——情。”

“哦？那个，就像她们一样吗？”R露出兴味盎然的笑容，一指指向楼下的一隅。

女仆与人形使正站在花园的一角，A看上去在很高兴地说些什么，而S，她素来平静的脸上那时正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愉悦——因为她正发现A喜欢她培育的花朵，并给予了无造作的赞美。S那所露出的温柔凝视，即使在最熟悉她的A的脑海里，也不曾有与之比拟的记忆。

P顺着她的示意清淡地瞟了一眼那景象便收回目光，“呒，那个吗？——那个大概就是被称为‘爱情'、最为人类广为歌颂的一种‘情'。”

文学乐曲绘画等等，那些由人类所创造的艺术作品中，十有八九描述的都是爱恋，悲剧或喜剧，纯洁或淫靡，异性间或同性间，现实或幻想。一个人即使无法完成所有的描述，姑且也能在其短暂一生中留下少许的感怀，而当这感怀积累并产生共鸣，便以惊人的能量展现在永生的妖怪们面前。

对于这些，身为图书馆长的P非常清楚，但她的友人却不甚了解——这一点，P也非常清楚。

正因为明白友人此时可能的心情，P并不打算告诉她真正的研究发现，只是单纯绕开了话题，以惯常的口气进行友人间的亲切交流：“怎么，忠仆为他人为吸引，主人的独占欲不可忍受了吗？”“咦？在你眼中，我是怎样苛刻的主人？”

“这不是能问我的问题，要问的话，也应该找S，她才是你的狗。”

“她是人类哦。”

“人也是动物，除了充沛的‘情’以外，几乎没有差别。”

“但是，A却是妖怪。”R口气一转，开始了新的论题，“按你所说，是不存在‘情’的。”

“那孩子才刚刚通过舍虫舍食魔法成为真正的魔法使哟。也罢，这场恋情就当做是她的‘成人礼’吧。等她理解了‘所有感情都抵抗不了时间的侵蚀’这点后，就会知道‘情’到底只是短命者的福利和惩罚，只有‘欲’才属于我们的内心。”

“呵，看不出你意外地体恤后辈的心情呢。”

“会追求另一种族的未知潜力，正是我辈本能的好奇心。更何况……被人类或是感情吸引这种事并非特例，大概在过于漫长的岁月里，我们……多少都会有一次两次的经验吧，像梦一样虚幻，美好，残酷。”随着话语，P虚空的视线投向远处，仿若是回忆起她那枯燥的一生中少许浓墨的经历。

对于理智的友人以上难得感性的发言，R只是冷哼一声，也终于从花坛那两人那里收回视线。“哼，无聊。那样的经验我才不需要积累。”

两人就此沉默优雅地继续着teatime，直到R和P都发现自己的杯子里已经没有红茶了，而茶壶里也所剩无几。

往日S这时总会像是掐好时间般的出现，并送上新冲好的热茶，可是今天却没有动静，这样的失态一年中也不过两三次。

没有符合她一贯形象设定的，R毫无表情地示意不远处几乎像是摆设的妖精女仆送上新茶，既没有动怒也没有惊动沉浸爱河的女仆长。

“会迷恋人类的，都是年轻的妖怪；会迷恋妖怪的，也都是年轻的人类。”恶魔冷笑着抿了一口不甚对胃口的新茶，威严地挑起眉，“那两个孩子果然还很年轻呢，就让她们享受一下这不多的时光，这是对客人的礼遇，也是对忠犬的奖赏。”

P看着R又一次面对某处的侧脸，忽然也勾勒出一抹笑意，却并不打算告诉友人她小小的发现。

——关于这位友人原来也开始迷恋某人的事实，她想任由事态发展地更加有意思，借以研究关于“情”更深刻的意义。

没错，如P一般，妖怪都是如此自私的，私欲驱动他们做出一切决定，R本来也不会例外。

然而为了守护那两人病态的恋情，R单方面决定掩盖着隐藏在常态下扭曲的真相。而这真相连同被压抑的心意也同时像慢性的毒药，腐蚀着她自傲的理智。

她也意识到这一切如此讽刺而可笑——像圣人般无条件为他人牺牲的，却是个恶魔。

但她自己的私欲又是什么？她出于怎样的目的而变得如此可笑？

可悲的是，R自己也不知道。她试图说服自己，同时也在那晚说服了A，说这些都是为了S。

但是她不敢再向自己提出更深入的问题——为什么自己要为S做出妥协？为什么要给予A渺茫的希望？为什么她，一个冷酷的恶魔，会为这两人压抑情绪？

正是这样迷茫中做出连自己也难以接受的圣人之举，便这样不知度过了多少日子。

就像是覆盖在厚重绷带之下日益腐烂的伤口，终究有一天要伤及宿主。

妖怪的寿命比永恒短暂，人类的寿命则比须臾漫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R越发意识到这句话的现实性。一年、十年、五十年？那所许诺的“人类一生的时间”会有多长？她想要压缩这时间，却发现方法只有一个。

这位威严的血族日趋失控，她逐渐失去引以为傲的理性，瞳孔中属于魔的部分扩散。

终于有一天她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欲望，彻底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