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果能够对你说？

（文化祭倒计时:倒数第二日傍晚）

叩叩……轻轻地敲门声。

彩色画刷没有再次落下，而是被搁放在了一旁。扎起马尾的褐发女生站起身，不经意间滴落的颜料，给她的帆布围裙上已有的彩绘又添了一笔。

“千遥，你在吗？”门外的人柔声问。这样的称呼，看来只可能是最近常来的那个人。

“稍等前辈，就来了。”她解下围裙，打开了反锁的门。

“你还在忙啊？”那人拎着一个小布袋，走进了游佐家的专用画室。她显然已经换下了之前的装束，墨镜被取了下来，裙子也换成了简单的休闲裤装。

“还差一点上色没完成。黑木前辈辛苦了吧。”千遥这才感到疲惫，活动了一下胳膊肘。

“没有哟，我只是去完成了一件有趣的任务。”黑木直子挑了挑嘴角，走到窗边看着画架上的将要完成的作品，满意地连连点头：“你的上色果然出色，把最后步骤交给你确实是太对了！之前看你的画就觉得配色让人过目不忘，能亲眼看到还真是难得。”

“才、才没有很好呢。不过只是按照之前的誊本画的。”千遥把目光转移到一边，额上有细细地汗水从脸侧滴了下来，她抬起手臂稍微擦了一下。

黑木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反应，从一旁的桌上抽了一张纸巾，将她的举起的手拉下，凑近自己后辈为她擦起了脸：“好啦好啦，手上的颜料沾到脸上了。还有啊，要坦诚地接受赞扬才好呢。”

“我、唔、不习惯。”千遥对这样的亲昵举动慌了神。

“嗯，什么不习惯？被称赞吗？”黑木像是没理解她的意思，仔细地盯着千遥的脸颊，检查是否还有剩下的颜料。她摘下墨镜、换下服装，就如卸下了全部伪装，竟没有一丝原本的盛气凌人。

“是…唔…又不是…”千遥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可能是由于前辈的擦拭，脸颊在微微发烫。

“如果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哟。”黑木的视线正好跟千遥齐平，那副面孔文静腼腆，一直藏起的双眼和眉毛有着美好的形状，温柔得仿佛用它们就能够微笑。

她看着前辈眼眸，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不懂得如何直接说出口了……

同奶奶相依的日子太长了，她都忘记了自己还应该拥有父母。进入学校后，她和其他孩子截然不同的长相和家庭，让她成为了笑柄和受欺负的对象。那个时候，站在她身旁的人，总是握着她的手保护她的人，只有长谷川泉。泉的手比自己还要小，也并不有力，但正是握着它才使自己拥有坚定不会退后的力量。无论什么时候，泉总是站在自己的身边，一起拉起弓箭，一起挥动画笔。她无法割舍这些时光，却不曾说出口：

“我能够有力地张开弓，画布上会有最美的色彩，都是因为……”

当她意识到自己太过于依赖那双紧握自己的手时，心里早早埋下的种子已无法抑制地发了芽。她惶恐地、畏惧地观察着自己对泉的感情一丝一点的变化。绝对不能让泉发觉！她开始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回避起过于亲密的举动。她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最出色的演员，慢慢地隐藏起所有的心意。泉会理解的。她只能这样想。她不想失去对方，却不曾说出口：

“如果是一直是朋友的话……？”

直到某一天，她和泉一起见到了一位前辈——藤原光希。她在泉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她能从那双眼中看清，泉怎样仰慕着对方又恐惧着自己真心的矛盾。如果举起盾，用矛不停地射击，终有一天唯一的守护也会裂开，自己也将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吧。她清楚两人不同指向的心意，却不曾说出口：

“为什么就不能……？”

那一天，泉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了已经无人的家。她差点再一次沉溺手心的温暖之中。不奢求任何的回报，只要让时间静止在那里，就会是莫大的幸福。她多想挽留泉，这次她只说出部分的话：

“这里至少还有你……”

她又拥有了自己的家人。母亲和姐姐对她的真心，她都能够感受到。但时隔了十几年才等来的家，却是陌生的。她们小心翼翼地相处着，一切都像在摸索着前行，琐碎到彼此的口味和爱好都不得不从头去了解。也许是在凉水里呆惯了，面对滚烫的温泉，她只能伸出脚尖缓缓地试温。她知道她们都在尝试，却不曾说出口。

不说出口是她和她们温柔的方式。不习惯的是坦诚的温柔。

“我从来没有坦率过，但如果能够对你说？”

她感觉到眼眶中滚烫的热度，眼前黑木前辈的面容模糊了起来，擦拭的双手停了下来。

“千遥？”黑木前辈不知所措地问。千遥想忍住自己的泪，但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也不要因为我夸你一句就哭啊，这样也太坦率了啦。”黑木前辈望着哭成泪人的千遥，心里怜悯又心疼，只得轻轻把她拉近了自己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不哭了哟，不然就像是我在欺负你了。”

千遥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被稍稍拥着的安全感反而让她更加想哭。

“呜呜……”她原本低声的啜泣变得更大声了。黑木也就任由她抓住自己的袖子哭泣，反倒是讲起了有的没的事情。

“你肯定不知道我小时候是爱哭鬼，胆子还超级小。我去朋友家玩，他们总是喜欢讲恐怖故事，害得我几乎每天都哭着回家，爸妈都误以为我被人欺负。后来我就想到用不一样的表情来表达害怕和难过，也许就不会这样了。你知道我怎样做了吗？”

千遥摇了摇头。

“我当时想啊，以后碰到害怕的事情就笑好了。我反复训练后，没想到还真的学会了。之后朋友们再讲鬼故事的时候，我就露出了笑容。要知道那些小伙伴们差点被我给吓坏了。”

“噗嗤——”千遥憋不住笑了出来，抬起的脸上眼泪还在往下直流。

黑木给她擦干了泪，“别学我，把表情用错了时候。”

“前辈…唔…难道总是在害怕吗？”千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还挂着泪珠就问道。

“你是说我总在笑啊。”黑木撇了撇嘴，“嗯……我很胆小，经常会紧张、难过、尴尬，而且比起别人更容易把情绪写在脸上。我就用笑来替代大多数负面情绪，倒是让我看起来自信不少。”

“前辈这样也算是一种坦诚，不是吗？”

“表情总是先一步出卖我的心情，更像是并不心甘情愿的坦诚呢。”前辈说着，将她眼角最后的泪也抹掉。

“对了，你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画剩下的部分就交给我吧！”黑木将带来的布袋解开，拿出了一盒便当。

她咧嘴笑了起来，“我借用了你们的厨房，还讨教了一下游佐家的料理技巧。太久没做过饭菜，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先试试看，不行我还在外面买了别的东西。”

千遥这才发现了对方羞怯的性格，忍不住笑道：“黑木前辈别这么紧张啊。”

“你怎么发现的啊？！”

“你笑得太灿烂了啦。”

……

千遥不得不承认那是自己吃过最美味的晚餐。

“小遥，能过来帮一下忙吗？”门外游佐弥生正在叫她。

“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最近弥生姐总是有事出门，她也只能顶替上去。千遥把空饭盒放在一旁，望了一眼那个还在作画人的背影。

从某种层面看，黑木前辈也算是个不擅长表达的人吧。她这么想着笑了笑，推开房门，回身说到：“我先走了。”

黑木挥了挥手同她道别。

想起了黑木的告诫，千遥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直子。便当很美味！”

关起的门后，坐在画图前的人迟迟没有下笔。她抬起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惊愕地张大了双眼。

“咦？”那是被称之为“泪”的水滴。

应该是过了太长时间，都快不知道哭泣所代表的是什么了，仅知的是心头的暖意。

我不太会表达自己，但如果能够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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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要说：

文化祭正式开始之前，增加了稍微“轻松点”的几个章节。这章是难得一见的千酱和刚出场的新人物黑木直子的主场。千酱是我花了不少笔墨写的配角（但戏份基本赶上主角了），她的开朗并不像姐姐弥生，只是一种掩饰，说是傲娇绝对不为过。黑木直子在前几章神秘而有魄力的形象，在这一章就被彻底颠覆了，不过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塑造反差萌。她的颠倒表情实际上是源于本人曾经的突发奇想，像她这样的人绝对可以去拿去做案例了！

下一章仍然是文化祭前的小点。由某对CP特别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