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全身鏡前面轉著圈圈，愛麗絲菲爾打量著自己身上是否有任何的瑕疵。

臉上畫了淡妝，也塗了一點點與平時不同的香水。

她身上穿的是專程為了今天而買的禮服，搭配她銀白色的頭髮而選的。

雖然在試穿的時候店員完全是一個勁的讚不絕口，但她還是不太確定這是不是能夠贏得讚美。

畢竟，這可是一生一次的畢業舞會。

鞋子和外套都已經挑好了，就連要帶去了小包包都是千挑萬選。

但是，這樣就夠了嗎?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她聽見了門鈴的聲響，還有母親的喊話。

「愛麗絲菲爾!人家來接妳了!妳準備好了沒啊!」

「好了啦!再等一下下!」

又看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之後，她就提著包包下樓了。

趕在她上前開門之前來到門口，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按下大門的把手。

等在門口的是，一名穿著筆挺西裝的少女。

擦得發亮的皮鞋還有合襯的手套，難得一見的純金髮絲紮成了一束馬尾。

原本如她這樣的年紀和身高要穿黑西裝的話看起來就只有好笑一詞可以形容，但是眼前的她儼然成了一名俊美的少年，絕不比雜誌封面上的男模特兒差。

原本她還在玩著自己的領帶，看見愛麗絲菲爾出來之後就馬上站直，表情也變得相當緊張。

看著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找回自己的聲音。

「晚安，愛麗絲菲爾。準備好要出門了嗎?」

臉上有些傻氣的笑容並不影響她的美，反而給人一種可愛的感覺。

像是被她傳染一樣的揚起嘴角，她發現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當然，隨時都可以。」

「我的天哪!阿爾托莉亞!妳怎麼換了一套衣服就變得像個帥哥一樣!」

發現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身後，擅自對金髮少女下了這樣的評語。

兩個人的臉都紅透了，在另一人忙著低頭整理衣領的時候愛麗絲菲爾直接將母親推回家中。

「媽妳不要亂講話啦!羞死人了!」

「我只是在說實話啊，稱讚一下又不會少塊肉，難不成妳怕我搶妳男朋友?」

「那個、愛麗絲菲爾…時間差不多了…」

原本還打算和母親鬥嘴，看見阿爾托莉亞從門口探頭和她講話之後就打消這個念頭了。

「好，等我穿一下鞋子。」

在她有機會坐下來穿鞋之前，阿爾托莉亞就已經早一步蹲下。

「我來幫妳穿吧，是這一雙對吧?」

原本還想要說什麼反駁，但是拒絕的字眼只在喉頭卡了幾分鐘，然後就又被吞了回去。

「來，把腳給我。」

乖乖的伸出右腳，只見她替自己套上舞鞋，然後輕柔的將鞋帶繫好。

她的動作俐落，兩隻腳都穿好鞋子也只花了不過半分鐘。

「好穿嗎?雖然穿這樣很漂亮，但是如果沒辦法跳舞的話不行了喔。」

「沒問題啦，我有試過了。」

借出自己的右手，阿爾托莉亞還是扶著她走了幾步。

「那我們快點走吧，如果塞車的話就不好了。」

「嗯。」

確定她走穩之後手還是沒有放開，手套的質感和直接握手感覺很不一樣。

「好好玩啊，要回來的時候記得打通電話。」

「知道了。」

對母親揮揮手，愛麗絲菲爾跟著阿爾托莉亞往正在等待的轎車走去。

「妳今天很漂亮。」

也就短短幾步的距離，她偏偏要挑在這個時候講這句話。

「妳也是，西裝很適合妳。」

回應她的是淺淺的微笑，還有替她打開了的車門。

乖乖的坐進去，在門關上幾秒之後阿爾托莉亞也從另一側上了車。

「走吧，請載我們到…」

偷偷瞄著她正在和司機講話的側臉，愛麗絲菲爾忽然的感到心情愉快。

今晚應該會是美好的一夜。

***

「準備好了嗎?」

走在前往舞廳的階梯上，阿爾托莉亞忽然的這樣問。

「當然，我還比較擔心妳呢，不會怯場吧?」

明白她不喜歡跳舞也不喜歡吵鬧的人群，愛麗絲菲爾同樣的確認她的狀況。

「妳在的話應該沒問題。」

對於她能夠如此心平氣和的講出肉麻的話而感到驚訝，她看著她將門推開。

舞廳已經被與她們同一屆的學生擠滿了；放眼望去都是人，三三兩兩的聊天說笑著。

大概是緊張吧，感覺她與自己相握的手使了點力道。

「妳有要去找人嗎?我不介意妳去。」

「不用，已經快要開始了。」

她們原本就到得比較晚，在愛麗絲菲爾講完這句話之後音樂就像是算好了時間一般的響起。

四周的人潮開始流動，人們開始找尋自己的舞伴。

對她笑了一下，手也扶上她的腰。

手搭在阿爾托莉亞的肩膀上，她忽然的緊張起來。

「放輕鬆點，我可不想要妳踩到我的腳。」

在踏出第一步之前，愛麗絲菲爾忽然的想到了一件事。

或許對阿爾托莉亞來說，那句話就只是單純的實話。

***

手裡拿著從食物桌拿來的甜點和餅乾，愛麗絲菲爾正在和朋友暢所欲言。

阿爾托莉亞像是融入了背景一般的安靜，只是在旁邊默默的吃著她的那一份晚餐。

雖然她的西裝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是因為她不願意離開以愛麗絲菲爾為中心點五公尺的範圍，所以大部份人都只是和她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雖然愛麗絲菲爾有鼓勵她去和其他人跳支舞，但是阿爾托莉亞都只是笑一笑，然後繼續待在原地。

明白她的意願，她也就不再強求。

但是讓阿爾托莉亞動搖的突發狀況還是出現了。

正在投入一個話題的時候，愛麗絲菲爾忽然感覺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

轉頭，是阿爾托莉亞。

和幾分鐘前的她感覺很不一樣，失去表情的臉有些嚇人。

原本帶著朝氣的綠眼似乎暗了下來，抿著的嘴唇讓她的臉部線條變得緊繃。

應該是發生了什麼才讓她變成這樣。

「怎麼了嗎?」

「如果妳要找我的話，我會在外面。」

等等，什麼?

「等一下，妳出去是要做什麼?」

沒有回答她的話，一臉陰沈的阿爾托莉亞已經轉身離開了。

她跑得很快，從她離開一直到消失在人群之中，愛麗絲菲爾連弄清楚狀況跟上去的機會都沒有。

「剛剛那是什麼啊?」

目睹一切的朋友這樣問，對於她的行動也感到困惑。

「我也不知道…我想我最好去找她。」

將餐盤放在一邊，愛麗絲菲爾朝著她離開的方向走去。

而在她離開舞廳之前，她知道了會讓阿爾托莉亞完全失常的理由。

因為，她看見了。

***

「阿爾托莉亞，妳還好嗎?」

發現她躲在舞廳外頭的花園裡，愛麗絲菲爾在千辛萬苦的找到她之後講出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從綠葉以及花叢間抬起頭，阿爾托莉亞看了她一眼。

剛開始是那種被人發現的恐懼眼神，但是發現是她之後就放鬆下來，然後看見了歉意。

「抱歉，把妳一個人留在那裡。」

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她只是為了自己的失禮而道歉。

搖搖頭，愛麗絲菲爾回了她一個笑容。

「原本就是我要求妳帶我來舞會的，妳也有提過…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性。」

勉強的回了她一個笑，但是就連阿爾托莉亞都知道自己看起來不輕鬆。

好一陣子都沒有再說話，愛麗絲菲爾因為不想弄髒衣服而一直保持著站姿。

「妳還好嗎?看到她和別人一起…」

在離開舞廳之前，她看見了一直讓阿爾托莉亞念念不忘的人。

而她身邊跟著的卻是一名儀表堂堂的男子，兩個人親密的模樣難免讓人想到熱戀中的情侶。

光是這一點資訊就能讓她知道阿爾托莉亞逃跑的理由了。

她卻只是沉默不答，像是在思考什麼一樣的看著自己的手指頭。

也不敢開口，愛麗絲菲爾只能跟著她等待。

又這樣過了幾分鐘，她才終於開口。

「我逃跑不是因為我傷心，但是我真的需要思考的時間。」

不知道她想講什麼，但是愛麗絲菲爾真的很想坐下來。

「看到她的時候，我發現我什麼都感覺不到。就連看到一個陌生人都至少會有個感想，但是我看到她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我以為我會感覺到心痛或者是別的情緒，但是當她帶著她的男朋友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竟然有辦法笑了。明明在這之前我花了那麼多時間試著要忘掉她都做不到，現在卻忽然發現我已經不在乎了…」

傾吐那些積在肚子裡讓她動彈不得的事情，講出來的同時她幾乎能夠看見那些對阿爾托莉亞來說沉重的回憶隨著字句飄散，然後永遠的消失不見。

解脫了。

「妳已經放下了嗎?」

「我不知道。這樣的意思是我終於能夠往前走，而不是原地踏步了嗎?」

抱著膝蓋，阿爾托莉亞像是在問自己一樣的講出這個問題。

「不在乎她的感覺好可怕，輕鬆的同時又好空洞…我到底是怎麼了?」

眼淚從她的眼角滑下，比任何人都堅強的她哭了。

「原本在乎她的地方現在不見了，心裡空曠得可怕。感覺好孤獨…」

潸然淚下，她甚至不打算要嘗試著擦拭滑過臉邊落下的淚滴。

來到她旁邊，愛麗絲菲爾抱住了阿爾托莉亞。

「沒事的，我在這裡，妳不是一個人。」

這會是她最後一次為她哭泣了。

從她進入阿爾托莉亞的人生之後，她已經不知道在夜半時分獨自一人哭過幾次了。

每一次哭泣之後，她就更加的忘不掉那份讓心靈千瘡百孔的感情。

但是現在，她已經放下沉重的包袱，得到繼續走下去的機會。

那個人已經離開了，她現在是為了她離開之後剩下的空洞造成的疼痛而哭。

哭過就沒事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終於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