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ydie0611 于 2014-10-13 20:51 编辑

【FROZEN】《Maybe Tomorrow》

14

Anna不曉得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睡去的。

旅居國外的短短幾年，改變了她一輩子以來的習慣，從前她相當易睡熟眠，眼睛一閉腿一伸，就是天崩地裂也很難吵醒。旅行的環境不比城堡，常常遇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露宿時刻，夜晚即使仗勢人多，總有些白天不出來的東西活動───野獸、猛禽、或者比那些東西更可怕千萬倍的人類。

沒有什麼地方，在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她到過的地方，她也敢說即使是那些她未曾觸及的地方，也沒有什麼地方比得上Elsa的環抱。

她時常想，Elsa不僅僅只是冰雪的主宰，至少還應當在她所管轄的那些事物裡加上一個小小的自己，令自己在孤身膽怯的夜晚輾轉，又從回歸有她陪伴的夜裡輕易喪失淪陷。冰是沒有香氣可言的，但她卻有，她不是冰雕雪造，氣息卻遠比那一切更為清冽，如初雪綿軟細密的包覆著，被帶有溫度的手掌一碰，就無聲塌陷。

那畢竟是全心全意容納著自己的一個環抱，於Anna而言，即是一天一地，一方世界。

她張開眼睛的時候納悶著自己為何如此視線模糊，上眼皮和下眼皮幾乎黏在了一起，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似乎是哭著入睡。照四周漆黑的狀況看起來，約莫還只是半夜，有時因為冬季黑夜太過冗長的緣故，貼心的生理時鐘會為人類將夜晚區分出兩段睡眠時間，只因人體實際並沒有如此久睡的必要。

Anna挪動身體，一時間沒有辨識出腰上那股沉重的負荷感是出自Elsa手臂，只以為是睡得僵硬的部分軀體。Elsa與她相較之下一貫淺眠，在她不安份的伸展下悠悠轉醒，卻不說話，只是將她摟得更緊。

「怎麼了?」Anna啞著聲，縮在被褥裡暖得發熱的身體幾乎要冒出汗來，她以為Elsa哪裡感覺不舒服，有些慌亂，掙扎著就要起身檢查。

「妳竟然真的睡著了。」Elsa有些埋怨，並不讓她坐起身來。閣樓上的這間客房，小木窗關得死緊，裡外連一點能夠藉以辨識的光線都溜不進來，也許是憑藉著夜色才如此大膽，Elsa一反常態的膩著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Anna小聲呢喃，她自知理虧，先是莫名的發了人家一頓脾氣，又撇下別人的道歉自顧自睡去，想起來還真是十足惹人討厭，她又掙扎好一陣子這才成功轉身，把Elsa緊緊回抱，「妳生氣了?」她把聲音放軟，撒嬌似的在Elsa臉上蹭，脾氣轉眼消逝，僅剩滿腹柔情難以排解。

「我不是要為他辯解…只是覺得我們應當眼見為憑。」Elsa將唇靠到她主動送上門來的耳廓邊貼著，令熱度從耳根一下子竄升上來，紅得發燙。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可是說實話，妳是不是還有那麼一點放不下他。」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因為相擁而覺得安全，令Anna終於鼓起勇氣脫口而出。這個問題她實在藏得太久了，久得令她忘記問題本身仍有個懸而未決的空閒，等待答覆，久得令她已將自己的反覆猜量取而代之成為真實。

被Elsa環抱著的她，感覺全然沉溺。漆黑如深不可測的汪洋將她們包覆起來，剛才還做為房頂存在的那個地方，現在也許有著什麼巨大的不可測量的海獸悠游了過去也不一定，使角落發出沉悶聲響。也許還有她小時候最喜歡的那種，反著藍色螢光的不知名的魚，永遠都美得近在眼前又無法觸及的那隻魚。

有趣的是，置身海潮之中，人是聽不見浪音的，一般提起海洋所連想到的那股腥鹹、那份潮起潮落的嘈雜也好，催眠也罷的聲響，全都聲息寂滅。

海裡的人也是感受不到重量的。

正如她在Elsa擁抱中，漸漸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沒有。」Elsa的回答意料之外乾脆，「……他是因我而死的。我很難向妳說清楚這種感受，但我寧可妳永遠也不要懂。」

「妳知道我放不下的人，不是他。」───都是妳，永遠只有妳。

Elsa讓她靠在自己溫涼的頸子上。說話的聲音，輕細如一支初揭序幕的曲調，低微悄然，她仰起頭，深呼吸一口氣，這會感覺起來更像是潮流的空氣魚貫而入，一點一滴的佔據心肺，擠壓出最後幾絲名為情感的東西，把她掏空後又將她填滿。她在黑暗中找著了那隻魚，光滑的濕潤的冰涼的與之相貼。

「妳放不下的是我?」

她從親吻的縫隙裡喘著氣確認。Elsa的手，像海底那些長條藻類、柔軟珊瑚纏著她，把她的意識困在那裡。

「嗯。」

Elsa頓了頓，又深深回應，像打轉的渦旋那樣探著舌頭。深邃如洋的夜色裡，滿溢情欲的雙眼，她看不見，只曉得本能追逐，將她的腿伸到Elsa身下去抵著───好想要她，一刻也等不了。

錯過的太多，踟躕的太久，常常在衝動後懊悔，又因此自我否定猶疑不決。Anna不曉得怎麼拿捏，她不曉得怎麼辦才好，把自己剖開來難道那份情感就能夠完全呈現忠實表露?她戰戰兢兢走著的這條小道，甚至不是一條路，而是她自己的倔強，是她們的頑強。兩旁都是深淵，而每往前踏出的一步都雜草蔓布、荊棘叢生，她只能用血和肉，用跌倒和碰撞去開拓。

「那妳永遠也別再放開我好嗎?」

她張嘴去咬Elsa的嘴角，又用鼻尖去磨蹭嘴唇，為Elsa保留答覆空間。她在黑暗中等著，忽然很害怕自己甚至親吻的不是那個人，夢醒時分發現又是一場憾恨，她再問一次:「別放開我?嗯?」

Elsa點點頭，在她身上來回探索的手幾乎要使靈魂沸滾。這是對Anna來說的初次，初次Elsa伸出手，急切的抓住她，緊張她會像海裡的一尾魚稍不注意便揚長而去的那樣抓住她。往下延伸而去的愛撫把她往急險湍流裡拖去，使她輕聲低吟，感覺幾乎要溺斃，Elsa甚至還沒有掀開她的睡衣，她已感覺到自己難以啟齒的潮意。

「放輕鬆。」Elsa說，現在她知道為什麼慘死汪洋的水手，總是將亡歿之名，怪罪給群聚船底的美人魚。如果美人魚的歌聲是這樣好聽，身段是這樣柔軟，撫摸是這樣濃密，她也會跳下去，義無反顧的跳下去。

最後Elsa仍是沒有徹底要了她，小木門就被短促敲響。

※ 　　　　※　　　　　※

昨夜之後的時分全都花費在和那個孩子的談話上。那孩子說他就住在靠近諾爾蘭郡的外側小宅，沿著這條官道走下去，一見到有人煙村落的第一棟綠屋頂矮房就是他的家，而他還有個叔叔住在這裡，天一亮接到通知後就急匆匆的趕來帶走了他。

他說他自己也不曉得那是怎麼一回事，他原先是要去森林裡的西處用十幾歲男孩的方式尋些樂子，射個陷阱嘗試抓幾隻野兔回家。而後就在那裡遇見了五個穿著寶藍色布敦堡軍裝的騎士，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們群聚在那裡做什麼，是他們率先發現了他，就驅馬衝上前來對他惡言相向到異常激動的要趕走他，還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他不甘受辱，便拔刀防衛，並反唇相譏。其中一個高個子的男人二話不說，對他端起連弩，他這才曉得事態嚴重。策馬狂奔的同時沒注意一頭撞上低垂的樹枝昏迷過去。想必他們也並未以取他性命為最終目標，僅是警戒意味十足的一箭射傷了他的馬。

她們將那個孩子留在了肯德郡。

幾番僵持後Elsa無論怎麼樣也不肯獨自待在肯德郡的和她一併出發。她仍是罩著斗篷的一身素淨低調，Anna卻已完全喬裝成一名少年的模樣。頭戴一頂能夠將紅髮完全隱藏在內的寬鬆軟呢帽，長西裝、貼身馬褲，搭配仍是來時的那雙高馬靴，英氣勃發，像個春風得意的富小子，走馬看花。

Elsa第一眼見到她換好衣服的時候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因她從未試圖去想像過、恐怕即使她曾經嘗試也沒辦法在心目描繪出Anna這般俊秀英朗的模樣，待在女孩臉上的甜美雀斑，這會搖身一變成功襯托出少年臉上的清澀靦腆。

她輕輕咳嗽，好整以暇的掩飾驚訝，Anna卻很快的湊上前來頻頻追問她感想。

「還可以。」她說，然後瞥見Anna臉上倏忽即逝的失望表情，並不願多加補述。

她可不想讓Anna認為這是一種鼓勵，而後天天打扮成這樣四處走動。

「其實我覺得很奇怪的，幾年前我們從丹麥那裡折返的時候也是從邊境這裡回來的，那時也有經過瓦爾哈拉堡，還在裡面留宿的一晚，當時卻沒有什麼異狀。裡面清一色是艾倫戴爾的士兵，沒有看見什麼藍色騎士團。」Anna仍然堅持她必須坐在自己懷裡的那個位置，好讓Anna能夠安全的護著她。其實比起Anna，只要不是些什麼近身肉搏戰，Elsa幾乎可以說是整座艾倫戴爾最不需要擔心危險的人，只是她也沒讓Anna知道過十年前冰宮追逐的那會她差點失控的逼死兩個前來追殺的威索頓侍衛。

「我不知道，衣服是可以換的。也許這批人不屬於艾倫戴爾、也不是從布敦堡來的呢?」

「那可就糟了。」Anna緊咬下唇，思索著問題的嚴重性，「瓦爾哈拉堡的旁邊就是西南國境的哨站，如果他們早已控制了這個區域，也許就能在任何他們想要的時候不知不覺的放一些人進來……妳果然還是應該留在肯德郡那裡的!這太危險了!」

Elsa斜眼覷她，又靜靜的低下頭去，良久才輕聲的說了一句。

「是妳要我別放開妳的。」

結果這短短一句話所產生的傻笑副作用，就那樣持續到諾爾蘭郡才好不容易停下來。

她們先將男孩平安無事的消息捎去了綠屋頂的房子，而後在男孩母親與女傭的議論中得到今晚落腳的旅店推薦───城鎮中心噴水池旁的那間橡木桶酒館。

Anna將馬綁在門旁的矮屋簷下領著Elsa推開門板走進酒館，此時正值中午用餐時間，整間酒館裡瀰漫著煙燻火腿和烤麵包、黃奶油的濃郁香味，她們揀選了一個最角落的位置，分別點上兩份老闆推薦的特餐───煙燻鮭魚捲和烤麵包，葡萄酒就先不用了，坐在那裡靜靜的聽著酒館裡其他人的日常閒聊討論內容。

不久後鄰桌提著啤酒杯的一個男人像Anna舉杯致意，似乎喝得相當歡暢而四處向人搭話:「小夥子、嘿，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我們從王都那裡過來的，岬灣區。」Anna禮貌的對他點頭回禮，Elsa注意到她現在說話聲音刻意壓低了嗓子，聽上去十分陌生卻仍然悅耳，舉手投足間完全就是個迷人少年，她還在想那些事，Anna卻忽然伸手過來握住她，「和我新婚的妻子一起，我們是出來蜜月旅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