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卷耳 于 2014-10-17 23:00 编辑

二十四、三个人的电影

“圣，对不起。原本昨天约了你，可是因为这次庭审的事……”原本几天前蓉子就约了圣在周六见面，想说清楚她和江利子合谋摆布爱情的事。可是因为前天妈妈造访，外加和江利子关于爱情的激烈碰撞，耽搁了联系玖我博士这件大事。而昨天联系玖我博士之后，为调整策略而准备材料又花费了她整晚的时间，只能被迫无奈地改约时间了。

“不用道歉，以前我都一直让蓉子等待，如今等候蓉子一会儿，又算得上什么呢。”圣的笑容还是如高中时那样洒脱可爱，而语气中浓浓的歉疚，更让人心生感动。

如果是三天前听到这样的话，蓉子也一定会感动得无以复加，有一种含泪默默牵住圣的手的冲动。

可是她现在的脑子里却无端端冒出一句话：你用你无所不在的爱和完美无缺的道德让圣成为玻璃囚牢里的囚鸟，连她的负疚感也是你强加给她的。

更糟糕的是，这句话是用鸟居江利子平淡得不像人的语气说出来的。

“蓉子……蓉子？”她耳边猛地传来圣的询问，“蓉子，你很累么？”

蓉子一惊，刚才她一定是走神了，她没有回应圣的话，而是和心里的某个声音进行了一次对话。

“对不起，我想大概是最近杂事太多，明天又要开庭。”蓉子露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可是自己都觉得有些强颜欢笑。

“还是为了庭审的事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不，我应付得来。”

“也是，我觉得以蓉子你的能力，一定会成功的。”

听着圣热情鼓励中那漫不在意的信心，蓉子不禁心头苦笑。在圣的眼中，自己还是像在莉莉安时那样无所不能，轻松自若地安排一切。前不久自己又为她成功地谈下一桩生意么？圣又怎么会明白初级律师的辛苦，还有眼前这件案子的麻烦程度。

可是，这能怪得了圣么？蓉子脑子里的那个江利子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你有事从来不会和圣商量，从来没想过和她分享你的欢喜与忧愁、成功与失败。她对于你来说，就是一件珍藏的珠宝或是漂亮的花瓶，你照拂她呵护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其他。更可笑的是，与此同时你还把自己想象得忍辱负重、无比伟大……”前天江利子说的话，她每个字都不会忘记。

你给我闭嘴！蓉子对心里的江利子说。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不又是在抱怨么？抱怨圣的轻松随意，抱怨圣对自己的不了解。可是自己曾经和圣交流过这一切么？刚才圣提出要帮忙，自己不是本能地立刻拒绝了么？

如果换做江利子，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期待她为自己做些什么吧？

“可是……”蓉子这样说服自己，“毕竟江利子和圣的能力不一样。那个失忆的外星人脑子里好像有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

可是她自己在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都清楚，有些事情，无关乎能力，只在于亲疏。

“果然今天勉强蓉子出来是不好的。”圣的声音和表情都体现出这种勉强了。她和蓉子九年的纠缠中，何曾体验过这种情形？两人相对而坐，自己大部分时间在自说自话，蓉子虽然如平时一样的亲切大方，可是她看得出来，蓉子在时不时地走神。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蓉子也会对自己心不在焉。

蓉子也看出圣的情绪，连忙弥补：“没有的事，我想大概是最近杂事太多，明天又要开庭。”

没想到圣的表情更加尴尬了：“可是蓉子，这句话你刚刚说过，一模一样。”

“啊……”蓉子的脸腾地红了，她没想到自己心不在焉到了这种程度。这时候强作镇定只会显得可笑又虚伪，如果让她像江利子对着自己时那样卖萌撒娇耍贱，或是对着他人时的干脆无视，她又是万万做不到的。她该怎么解释？难道还能把刚才的话重复第三遍？

可没想到圣道歉了：“对不起，我总是做这样让你难堪的事。蓉子，我想我应该更体贴的才是。你现在这么忙这么累。”

好在红蔷薇到底还是聪慧的，蓉子没有接圣的话，她不想让这个尴尬的话题继续下去，只是微笑道：“难道我们今天的约会就是互相道歉。以展示日本是一个礼仪之邦，或是莉莉安的教育的确太到位了？”

圣愣了愣，也笑了。这样一来，她们可以谈一些轻松的话题，不过这也让蓉子失去了向圣解释清楚的机会。因为一旦解释她和江利子共谋爱情的黑历史，她恐怕要向圣道一百二十个歉了。

而且，这场约会也让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做这些，这次表面是两个人，实际上是三个人的约会，真是让她无暇他顾。

若是要维持一场正常的约会其实也不难，特别是两个人都是知情识趣的聪明人。圣和蓉子有很多可谈的东西，她们有相当长的共同生活，还有共同的环境、共同的朋友……这世上，可能没人比她们更熟悉彼此了。

可是对于爱情，熟悉也许是一件麻烦的事。

什么是爱情，她也许像是久别重逢的惊喜，也许像甜蜜而伤感的梦境，也许是对一个似懂非懂的人的好奇和探询，也许浪漫燃烧的激情，甚至那陌生的、紧张的试探和触碰，都会撞出爱情的星星之火……

可是当爱情因为无限延伸的时间和遥遥无期的期待而让双方不由自主都心生倦怠时，她们又想重新燃烧起快要熄灭的爱意，却莫名地显得有些尴尬和勉为其难。

不是她们不曾拥有激情和浪漫，而是在她们本应该激情和浪漫的时候，她们都没有这么做。

而在她们想要努力的时候，却已经力不从心。

爱情的确是天长地久，可是相爱的机会，可能就在那一瞬间。

就像现在的佐藤圣，她在和蓉子度过一个愉快的晚餐，开车送蓉子回家的路上也是相谈甚欢，可就在她绅士风度十足地拉开车门让蓉子下车时，仍然感到该达到的地方总是差了一步。

特别时当她看到蓉子跨出车门时，几乎本能地抬头看向自己公寓的窗户，而在目光触到窗帘后透出的灯光时，眼睛和嘴角同时弯起，露出一个暖心的笑容。

可是这个笑容在圣的眼中却只剩下刺心，而蓉子那仰头而望的背影，在她看来有一种离她而去而去的飘渺，平添了一种心慌。

就在蓉子将要踩上人行道之际，圣低低地叫了声：“蓉子……”

蓉子没有来得及回答，手腕就被一把抓住，她一个站立不稳，被圣顺势一带，身子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与此同时，圣炽烈的唇已经紧贴过来……

蓉子惊诧的眼睛此时只能看到路灯下昏暗的光影和圣灰蓝色的眼眸，却根本没有发现，公寓的那盏灯在她们双唇纠缠的几秒之后，突然熄灭！

“睡了么？”

没有回应，只剩下蓉子略带颤抖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里轻轻回响。

听见自己的声音，蓉子有些脸红。自己刚才在门外调匀了呼吸才打开了门，可是听起来还是做了什么怕被发现的亏心事而怕被人发现的谨慎试探。

她一面责怪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一面又的的确确有一种不自觉的躲闪。

而她想躲闪的人，今天居然没有亮着灯等她回来！

明明二十分钟前还亮着灯的。

可蓉子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若是三天前，她还可能和江利子分享她今天和圣约会的心得，可是现在……

蓉子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明明今天和圣相谈甚欢，还有结尾那个吻。她不是没有和圣接过吻，可是如此如胶似漆，还是第一次。圣的热情她感受得到，她也做出了相应的回应，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感觉到有一种不习惯。

是干涸太久的心不习惯爱情的滋润，还是她适应不了这样的爱情方式？或者是期待已久而最终追求到的，竟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水野蓉子，你还真是个贱人啊。”蓉子自嘲地笑了，结束了自己这些不负责任的想象。

可是一个人轻声的自言自语，难免有种荒诞的寂寞，那个平常这个时候还能一边画画一边陪她工作说话做点心的人，现在在暖桌下睡得比小猪还熟。

算了，还是再温习一下明天的庭审方案吧。蓉子笑了笑，可是当她伸手去翻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时，却愣住了——电脑的翻盖上，还是温热的。关机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蓉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熟睡的江利子，还是点亮了电脑。

她现在的状况注定了她在阅读文件时的心绪是不宁静的。一会儿是圣的吻让她内心躁动，一会儿又是睡在旁边的人沉沉的鼻息让她心乱。好在她的专业素养和事先完备的准备让她不至于在庭审前夜慌了手脚。就在她准备点击关机，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电脑既然是江利子不久前刚用过的，那么她刚才在做什么？

点开浏览器，几次想放弃去打开历史记录的想法，可是还是敌不过浓厚的好奇心。可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并不是突然好奇心旺盛，而是关心情切，想了解那个人的一切。

看来江利子关机时很是匆忙，或者是内心纷杂，这位伟大的黑客居然没有删除浏览痕迹。

搜索的内容全部是有关英国萨里郡的，看来，她真的很想找回自己的生活。

这难道不好么？对于蓉子，一切似乎都向好的方向扭转。江利子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家，她和圣的爱情也云开月明，还有那个棘手的案子，也会因为玖我博士的关键证据而力挽狂澜。

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水野蓉子就会爱情事业双丰收，走上人生巅峰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不开心？那种萦绕在心头的淡淡失落，在看到满满的有关英国萨里郡的页面时，更加如森林夜间的雾霭一样浓厚潮湿了。

心里的雾气堵得她闷闷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才是该叹气的人吧。怎么轮到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你呢？”

不要说这句话戳中了蓉子的内心想法，仅仅是黑暗寂静中突然冒出一个毫无睡意的声音，就足够让蓉子吓了一跳。

“你没睡着？还吓我！”蓉子本能地伸手去打江利子的额头，可是在临了收了手。

她现在心情复杂得让她无法随心所欲。

“我只是想装睡的努力失败了而已。”江利子的声音平淡得听不见一点起伏，看来在隐藏情绪方面，她一点也不比圣的色胚朋友藤乃静留差。

“那就不要睡了。”蓉子回避了江利子为什么会装睡的原因，而是重重地关上电脑，带着点赌气的口吻说。

蓉子女王居然会撅着嘴赌气，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怎么？你不开心么？”蓉子听见江利子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电脑屏幕隐隐的荧光下看不见她的面孔，却能感受到她清静如水的眼神。

“你今天查到了什么？找到自己的身份了么？”

江利子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好像在笑她发现了蓉子窥探她的浏览记录的行为，这不像是光明正大的女王大人的举动。不过她还是回答：“如果我找到了，就不会在这儿了。”

“你……很想离开么？”连蓉子自己都无法形容说这话的语气，和圣刚才如胶似漆的热情，让落叶般被这种秋风萧瑟的离别前奏吹得零零落落。

江利子没有接蓉子的话，她只是仰望着上方，自顾自地说：“我发现萨里郡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有很好的风景。我还弄到了萨里郡警察局的内部ID，登入了当地的警察局登记处，查看了全部的居住档案，那里住的人也不错。不过那里有几个贵族大庄园，这些人的信息是加密的，看来我还得花点功夫。”

蓉子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究江利子又做了一次违法行为，她强笑了一下：“那看来你回到那里还真不错。”

“可是蓉子……”黑夜中，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握住了蓉子还带着室外冷空气温度的手指，动作轻柔而不失力度，“我想带你去。那里越好，我越想带你去。如果我来自那里，我希望和你一同归去。”

回答她的，是蓉子的沉默。

蓉子无法回答，她无法应许，也无法拒绝。她只能说：“睡吧。”

“也是。”江利子放开了蓉子，又恢复到原来的云淡风轻，“我想通了两个问题，心里舒服了些。觉得可以睡着了。”

“两个问题？”蓉子好像不在问，可又是询问的口气。人啊，真是矛盾。

江利子也并不是一个绕弯子的人：“第一，我自我反省，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洒脱。第二……”她发出悦耳的轻笑，“暂时的失败，也许不过是以退为进。我相信，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