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不可追

这是顾里多少次在梦中见到的场景。

林萧半睁着眼睛坐起来，说“早安”的语气因为还未散去的睡意格外甜腻，她伸了个懒腰，朝顾里俯身……

如果不是林萧的动作在离顾里的脸颊还剩十厘米时戛然而止，这个吻肯定就落下来了。

“条件反射？”看不下去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顾里帮她解围，“有些事情大脑虽然忘记了，身体还是记得的。”

吃早饭的时候顾里同样用这个理由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在家里还戴着结婚戒指：“不戴戒指手上空落落的有点不习惯。”

至此为止两个人表现的都还很好，保持着朋友之间的分寸，没有在伪装老夫老妻生活的第一天就出什么岔子，如果说这样和林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场景是顾里梦中才会出现的，那顾里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就是，首先逾矩越过了那点分寸的人，是林萧。

吃完早饭后，林萧送顾里到门口，这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顾里也以平常的态度来面对。

而林萧不知道是自己站着的位置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介于梦境和回忆之间的散碎片段一下涌入脑海，像是再次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在顾里穿好鞋子站起来的时候，林萧吻了上去，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碰，但那也是个确确实实的吻。

顾里僵了一下，而林萧和这个吻发生之前如出一辙地笑着，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朝她挥挥手：“一路平安。”

等到顾里出门，林萧迅速地锁上门，跑回卧室往床上一倒，在柔软的白鹅绒被里心跳加速，反复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身体残留下来的本能，就如同人看到水杯跌落就会躲避或是伸手去接，和那个杯子本身没什么太大关系。

勉强说服了自己之后，头脑稍微冷静下来的林萧抱着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一个word文档，抬手刚敲下了一行字，便再度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

她刚才写下的那句话是“如果是你，你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吗？”

这句话就如同一根细细的针，借由林萧的联想能力扎进了心底的一个缝隙，不痛不痒地钓出了一个林萧原本不敢去触碰的疑问。

“如果那天早上，和你一起醒过来的人不是顾里，你还会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吗？”

疑问本身已经是让林萧望而却步的东西，而问题的答案更是打开之后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潘多拉盒子。

“你会打开吗？”

林萧问自己。

“会吗？”

林萧不敢正式地说出那个答案，她去倒了杯冰水一饮而尽，让冲上头脑的热血能稍微回落，再度坐到电脑前，连敲了十几个回车把一句话记在文档的最末，决定以后要把它用在适宜的地方。

你知道你能品尝到盒底甜美的希望，于是之前的一切苦痛，你甘之如饴。

习惯了把逃避当成生活方式的林萧以为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度去触碰这个问题，谁知道现在的她太容易动摇了。

顾里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沙发前的地毯质量上乘而且摸起来很舒服，林萧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逼着自己把精神集中在眼前这部她看了很多遍的电影上。

电影结束后是没完没了的广告，林萧抬头问顾里：“遥控器在哪儿？”

顾里没有去拿遥控器。林萧仰头看过来的时候，她直接顺应心中的冲动，俯身吻了下去，在理智如鱼线般断掉之前又直起腰，和早上的林萧一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喏，遥控器。”顾里拿过沙发扶手上的遥控器递给她，继续低下头看杂志。

林萧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把精神集中在电视上了，她坐到顾里旁边，咬了咬下唇，颇有些难堪地提出：“重现一下场景，会不会想起来什么？”

“我们两个都不知道有什么场景，能怎么重现？再来一次酒后乱性？”顾里淡然地翻过一页杂志，不想让林萧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看林萧的神情，她已经把她要说的话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不出所料。

“那……来接吻试试吧？”

顾里偷偷看着墙上的钟，逼着自己在犹豫了三十秒后才点头同意。

和平常情侣之间的吻不一样，也和不掺带感情的敷衍了事不一样。没有主动的那一方、没有被动的那一方，表面上当然不能流露出喜悦或厌恶，心里的期待和不安也要压下。

与心理上的动摇截然相反的是，身体似乎相当熟悉这个过程。

“嗯……”

顾里和林萧同时往后退了几步，各自心里都在恐慌刚才那声模糊又短促的呻吟是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从小到大，林萧对于顾里的占有欲只能用“有增无减”来形容。表面上看来，顾里、林萧、唐宛如和南湘之间是非常均衡的朋友关系，但她们心里都清楚林萧是不会允许其他人越过自己和顾里保持什么亲密关系的，就算超凡脱俗如南湘，不问世事如唐宛如，也不敢去触碰林萧的这条底线。

换句话说，林萧始终把自己摆在“顾里最亲近的人”这个位置上，且不容许任何人来抢这个头衔。南湘就曾经形象地描述过她的立场：“你就像一个多疑善妒的皇后，每天除了去缠着皇上就是满后宫乱跑，和每一个妃子笑里藏刀，告诉她们你才是正室。可惜你再怎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挡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那阵子顾源和顾里的互动多到完全可以出一本《我校国民cp粉红集》，林萧听完南湘这段话神情突变，手里的玻璃杯都要被捏碎了。

冒着被林萧追杀的危险，南湘把这段话和林萧听完后的反应私下告诉了顾里，顾里皱皱眉头抱怨：“就她事多。”

几堂课后整层楼都在议论纷纷：“据说顾源和顾里反目成仇了？国民cp就这么散了？”

刚被顾里威胁过的当事人顾源默默地出现在他们身后：“要不，大家一起来萌百合吧？”

简溪把他给拽了回去，于是眼睛冒绿光的耽美狼根本没有精力去在意顾里和顾源之间到底是什么状况了。

还是朋友时的往事都还记得，但是是怎么喜欢上、对方表白、怎么在一起、怎么结婚，统统都忘记了。林萧想当然地以为，顾里和自己保留下来的记忆是完全一样的，却浑然不知顾里心中的那个单箭头早在自己得知之前，就坚定地指过来了。

所以，顾里不会记得聚会的时候林萧总是会趁着气氛把她拽过去亲一口，也不会知道为什么几分钟前林萧能毫不扭捏地提出：“来接吻试试吧？”

她觉得，林萧大概是认为，既然身体都有了实质上的关系，那在那条底线之上徘徊的事情就都没什么了。

当天晚上的顾里和林萧，可以用同床异梦这个词来形容。

林萧睡前就不断重复的心理暗示大概起了作用，她梦见的是大学时代的往事，她酒后打赌，拦住刚从浴室里出来的顾里就吻了上去，这一行为一直被唐宛如和南湘引为壮举，还被用来论证“酒壮怂人胆”这句俗语的真实性。

顾里却一向是个很固执的人，除了林萧，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在她的梦境中，林萧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而她勾了勾嘴角，半是无赖地陈述一个事实：“已经发生过的关系，再发生一两次也没什么区别吧？”

第二天，怀着罪恶感在林萧的注视下走出门的顾里深思熟虑了许久，拨通了南湘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