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开学
顾森、顾襄还有林笙这三个人的名字，其实都是林萧取的——林笙的算是顾里和林萧一起取的吧。
顾里上高中时就在令她糟心的语文作文上不知道栽了多少次，要不是基础部分和其他科目的分数太高，她还守不住年级第一的宝座。在灵机一动犹如神迹般想出了“顾时”这个名字之后，她就想不出二女儿的名字了。
还没出院的林萧躺在病床上抱着她的《全唐诗》开始翻，写了一串长长的清单，挑来挑去没个结果，最后，是顾里指中了一句。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李煜的《木兰花·晓妆初了明肌雪》。
“就叫林笙吧，跟你姓，然后名字也是从你名字里取出来的，多好。”
至于南湘和顾准的孩子，叫了几个月的小名，到了不得不要上户口的时候仍旧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这个时候正好林萧也回来了，去问林萧，她想都不想就报出一个名字：“叫顾襄吧，襄阳的襄。”
寒笛对京口，故人在襄阳。
南湘的母亲跟着南湘的父亲，一路从老家湖北到了上海来打拼，却被狠心抛弃，她生下南湘之后，几乎是报复般地不愿意回到那片唾弃她的故土，然后给女儿取名为“湘”。
湘是湖南，襄和湘同音，却是南湘从来没回去过的那片故土，湖北。
南湘知道自己没有家，上海不是，湖北也不是，到头来她唯一可以安心回去的地方，竟然是顾里的别墅。那里有会微笑着抱住她的林萧，有嘴上抱怨却会为她解决一切麻烦的顾里，有为她奋不顾身的唐宛如。
那颗坚硬的心，在那里好像会稍微软化下来。
她抱着有了名字的顾襄，抬起头时正对上了顾准的笑容。
她一直以为自己无爱无恨，为了好好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但现在，还是跌入了顾准温柔的怀抱中。
人这种动物啊，无论从怎样的逆境中爬出来，也还是渴求温暖的。
至于顾森的名字，那就简单粗暴多了。
顾源说，他想要个海纳百川一点的名字。
“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罗万象，够海纳百川吧？叫顾森好了。”
同样是取名字，林笙的是和顾里一起翻了半天全唐诗想出来的，顾襄的是默默在心里想好很多年的，而顾森的……就是啃着苹果随口报出来的。
林萧依旧是不怎么待见顾源。谁叫他当年和顾里有过一段往事呢？林萧就算温柔如水似夏紫薇，也要视顾源为曾经和顾里看雪看星星看月亮的晴格格。
导致的后果是除了生意上的往来和人数超过三人以上的聚会，顾里非常坚决地和顾源划清界限。
所以，顾森第一次见到顾时和林笙是在一场宴会上。
九岁的顾时已经足够耀眼，而顾森，偏偏是在第一眼看到躲在阴影里的林笙之后就着了魔。顾时是个优秀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孩子。而林笙如同当年的顾里，是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他将把林笙给娶回家当成前半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即使林笙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露出和天真乖顺毫不相干的那一面，即使林笙之所以和他当朋友只不过是为了更方便地监视顾时，他还是不准备放弃。
林笙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隔空对项链的结构进行改造。她提前就在上面装好了摄像头，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绕过国家的监视把视频文件传输回来。
这个问题难倒了无数想进行时空犯罪的人，但思路一向清奇的林笙想到了几十年前人们为了在网盘里分享文件常用的一个方法。
在摄像头里装一个转换软件，把视频格式写成音频后缀，传回来之后改个后缀就行了。以一个小时为传送频段，林笙定期剪辑修改保存，防止项链里储存不下。
画面渐渐清晰，镜头却明显固定在同一个位置，简单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林笙意识到是顾时把项链拿下来放在桌上了。
然后顾时出现在了镜头中，似乎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找寻无果之后，颓丧地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林笙看了一眼时间，在脑中飞快地检索按照顾时那不喜欢改变的日常行程这会儿应该干什么，得出答案之后她知道，顾时忘了带紧身衣。
发了一会儿呆，顾时无奈地从箱子里揪出一件普通的睡衣穿上。
紧身衣和宽松的睡衣某种程度上都是方便活动的，它们的区别在于，给观看的人带来的感受。
顾时当然不会知道林笙会看着自己，她穿着睡衣在房间里进行每日例行的锻炼，贴墙倒立的动作熟练到了堪称华丽。
墙和身体之间有了空隙，本来就宽松的睡衣下摆滑落了下来，小腹因为用力而显现出隐隐的肌肉轮廓。
林笙想起她第一次看见顾时和人打架的时候。那时候的顾时学了好几年截拳道，却谨遵师父的教诲，从来没和人动过手，却因为有人欺负林笙，把书包一扔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生活可不是拍武侠片，以寡敌众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何况对方手里还有棒球棍之类的武器，纵然顾时是个被称为天才的练家子，身上也不免要挨上几下。
林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黄昏下的顾时捡起扔在地上的书包，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汗水把头发粘在颊边，微微喘着粗气，朝她伸出手：“阿笙，回家吧。”
牵着她的手走出去几步，顾时回过头嘱咐她：“别让妈妈和顾里知道我打架了哦。”
于是给她上药的工作就交给了林笙。悄悄地回到家，不惊动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顾里和林萧，顾时将自己房间的门反锁，趴在了床上。
而林笙拿着药油，又窃喜，又不知所措地骑在她腰上，帮她背上的淤青上药。
顾时的皮肤摸起来像幼猫的肉垫，软软的又带着让人欲罢不能的弹性。
“唔……你轻点。”顾时扭过头，皱着眉头对林笙说，“要是被发现就惨了。”
这个场景简直就像……
林笙舔了舔嘴唇。
**。
现实中的林笙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屏幕上，视野再次变得不清晰，看来是顾时又把项链给挂在脖子上了，而且她还有把吊坠放在衣服里这个习惯，根本拍不到什么。
她关上电脑，拎起包准备去学校。
没有顾时的时光索然无味，何况现在她知道，就算升上了高中，也不可能和顾时在一个学校。
顾里和林萧也都清楚，生性孤僻的林笙在没有顾时作为动力的情况下，更加不想去那种人群聚集还充满了敌意的地方。
但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她们还是停住了脚步。接下来的一年和高中的生活，林笙必须学着自己面对才行。
“妈、妈妈。”林笙转过身，低着头叫住了林萧。
“对了，差点忘了惯例。”林萧往前走了两步，抱住了林笙，“新学期第一天愉快。”
“好了好了，别跟生离死别似的，她又不住校，晚上还要回来呢。”顾里总是受不了这种过于温情的场面，因为事实上她比谁都容易被感动，但她坚决不能哭出来，“晚饭想吃什么？”
自从有了顾时和林笙，顾里的这句“晚饭想吃什么”就不再是摆设了，曾经有一次，不怕死的林笙大胆地在国庆放假时提议：“我们去吃火锅吧？”
顾时举双手同意。顾里纠结地给唐宛如打电话：“上海最好吃的火锅店在哪儿？”
然后，顾家的司机上任以来，第一次，把车开到了浦西。
比起这里的有条不紊，二十年前的顾里和林萧那边还是有点手忙脚乱的。
“林萧你这么让人操心，以后怎么办？”顾里伸手帮林萧拉上忘了拉的背包拉链。
“我不是还有你嘛。”
顾里白了她一眼：“要是哪天我把你卖了怎么办？”
林萧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答：“我可以帮你数钱。”
三个人里最潇洒的还是顾里，手里只拎着一个普通的包，大批的行李早就提前送到了学校宿舍，而顾时身为运动全能的天才，拎这么几个包和箱子根本不在话下，她瞥了一眼身边气喘吁吁的林萧，冲口而出：“我来帮你拿吧。”
在接过林萧的包的刹那，她感受到了顾里的视线。
糟糕，好像又破坏了她的什么计划。
幸好顾时特别擅长随机应变：“我这样一手东西多一手东西少不太平衡，要不我都帮你拿吧！”
然后不由分说地拿过了林萧手里所有的包，林萧只要双手一空下来，立刻扑过去挽住顾里的胳膊，而背了一大堆东西的顾时默默跟在她们身后，深藏功与名。
本来按照顾里的风格，她才不会管什么私家车不许进校门的规定，一路让司机把车开到宿舍门口。而林萧，一向不太习惯成为特权阶级，她总是会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也害怕别人嫉妒或羡慕的目光。
顾里就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但她在意林萧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