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佐仓杏子一时语塞,一跺脚,“他他他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帅到你不顾脑子就能一个劲往前冲么?都摆明了是没感觉,有感觉的话早就和你们之中的一人表白了还等什么?我看分明就是在你们中间跳来跳去举棋不定,要是我的话——”
“那是因为——杏子你根本没有恋爱过,不懂得爱上一个人的感受啊!”美树沙耶加也激动了起来,为上条恭介挺身而出,“告白什么的才不是那么简单呢!他也是在默默地积攒好感,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才说出来。”
“那万一到时候他喜欢的不是你,是志筑仁美,你要怎么办?”佐仓杏子脸色在刹那竟是气得发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美树沙耶加的固执,还是为了自己心里的无名恼火。
“所以我在等他!我会等到他说出来……”她说出这句时心里竟是咯噔一下,底气泄了大半,后面的话便顺势咽回了肚子。
“唉,算了,”佐仓杏子有点颓然地摆摆手,“我懂了。”
“那个,杏子啊,刚才是我不好,态度太激动了,”美树沙耶加看到她的神情,忍不住拉起她的手轻轻摇晃,“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故意的。”
“因为我刚才针对的是上条恭介,所以你这么维护他,”佐仓杏子赤红的瞳孔里倒映着美树沙耶加,“批评你的时候你自己照单全收,一旦扯到他就一定要分个高低黑白。沙耶加,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嫉妒他。”
“嫉妒?”美树沙耶加有点听不懂了。
佐仓杏子悠悠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就忘了我刚才那句话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再有什么事情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别的我不会,当个话篓子还是能帮你排忧解闷的。”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美树沙耶加站了起来,和佐仓杏子一起走到等车的区域。
车还没有来,佐仓杏子背着书包,比从店里出来时多装了美树沙耶加的作业本。今晚虽然晚归,但至少功课不用太发愁——她正在胡思乱想,敏锐地捕捉到了美树沙耶加的声音。
“杏子,如果……能亲耳听到恭介说出来他喜欢的人是谁,就好了。这一晚上我翻来覆去就这一个念头,真想马上就能听到他对我说出来,”蓝发少女望向自己的脚尖,声若蚊蚋,“我情愿用一切去换取他对我的……”
“那你需要七色花,或者从今天开始夜夜祈祷天降流星。”干脆利落地说出奚落话语的佐仓杏子双手插进口袋。“如果,我真的能实现愿望的话,我……”美树沙耶加抬起头,双眼晶亮地望向佐仓杏子,一时间却说不下去了。
“如果真要有七色花,分我一瓣就够了,”佐仓杏子反手捶了捶自己的肩膀,“‘给我再来十朵七色花’‘一辈子家里不缺钱’‘我要变成有钱人’,听上去不错哟。”
美树沙耶加伸手按在佐仓杏子的肩膀上,靠在她后背替她揉捏:“要真到了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程度,也许我会提很过分的要求,说不定呢……”
小小的遐想被列车进站的通报声打断,等列车停稳后,她们便依次走进了车厢。
车里的人不是很多,美树沙耶加挨着佐仓杏子坐下,两人一时无话。不一会儿,佐仓杏子的眼睛似闭非闭,瞌睡虫争先恐后地占上了头。不等一个哈欠打完,美树沙耶加侧头瞅着她,说道:“想睡的话就睡一会儿吧,等到了站,我叫你。”
“嗯。”佐仓杏子也不推辞,沉甸甸的脑袋搁到了她的肩膀上,少女的清爽气息和几缕飘到脸上的发丝让她意外安心。
离到家最近的那站还要二十分钟,她几乎都是在无梦的浅睡里度过。
道别,下车,出站,回家,学习,洗漱,等靠上了床,手表指针已是过了午夜十二点。佐仓杏子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仔细不打扰母亲和妹妹的睡眠。她是打算一挨着枕头就去面会周公,可一想到今天美树沙耶加提到的和上条恭介有关的那些事情,全身就好似浇了一盆冰水,冷颤颤的,心里凉得难受。
露出那样落寞神情的美树沙耶加,一心诉说爱意的美树沙耶加,温柔地低声呼唤对方姓名的美树沙耶加,痴痴地付出却不知道他人想法的美树沙耶加……她烦躁地用手抠着枕头的花边,一不小心崴了半截指甲。
“嘁,真是个笨蛋!”
也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她闭上了眼睛。
靠在她肩头的时候,真的很温暖,很安心。
如果可以的话,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自此以后,美树沙耶加每次去医院探望完上条恭介以后,去佐仓杏子工作的拉面店吃一顿晚餐也成了必修课。佐仓杏子虽然还是窝在后厨洗盘子,但老爹都会掀帘子知会她一声。
“杏子,你同学又来了!”
“我晓得!”
她每次都是欢笑着回答,内心却又隐隐地失落,具体原因说不清楚,但总归是高兴的。她不仅喜欢看到美树沙耶加出现在面前,对别人谈论到她也报以微笑,甚至脑海里想到她的时候就会振奋起来。
唯一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就是她对上条恭介的执着和迷恋。佐仓杏子对此无可奈何,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她只能忍耐并旁敲侧击地干涉。慢慢地,两人开始演变成只要提起上条恭介必然要开始斗气的状况。不过每一次她们冷静下来后,又忍不住互相找对方立刻和解,道歉,说说笑笑地闹作一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巴麻美常戏称她们是“床头吵架床尾和”,鹿目圆和晓美焰更是乐得从和事老变成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吵到脸红脖子粗的美树沙耶加和佐仓杏子倒也成就了见泷原中学的一道亮丽风景线,当然,包括当事人在内的欣赏人数仅限五人。
虽然和美树沙耶加在私交上更为亲密,对于志筑仁美,佐仓杏子也没有采取疏远或者排斥的态度,只是不咸不淡地维持必要的礼节和关系。她不想和她走得太近,也不想因此而失去这样一个朋友,只是尽量不让她看到自己和美树沙耶加为了上条恭介置气的一面。她心里大致能明白三个人的关系是怎么样的状况,也清楚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想撼动两个痴心女孩中的任何一个都是难于上青天。
只是,有些时候,她身不由己地想去管一管这件事情。哪怕是抬起头发现自己被绞进去、来不及抽身,也要义无反顾地往坑里跳——这不是佐仓杏子的一贯作风,当她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又是一个周末的茶会,只是这一次因为某两人的缘故,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刺鼻硝烟,闲适懒散的气氛一去不复返。
“你们两个也适可而止些吧。”晓美焰下了论断,鹿目圆在一边点头表示赞同。将平日的两股太妃卷收成一束披在右肩的巴麻美啜饮了一口红茶,露出不可置否的微笑。
美树沙耶加抱着手臂,仍在为刚才佐仓杏子对上条恭介夹枪带棒的挖苦而生闷气。和她姿势差不多黑着脸的佐仓杏子则将刀刃一样的目光戳进茶几上整齐排列的一溜马卡龙,那自然是巴麻美的茶点杰作。两人坐在茶几的一边,身体却朝着相反的方向侧着。彼此较着劲,话也不肯说上一句,连看都不要再看对方一眼。
“好啦,都别生气了,气伤了身可不好。说出去还是在我家里闹成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作为主人,巴麻美柔中带刚的话语如同吹进木屑的火星,立刻激起两人新一轮的争辩。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为恭介打抱不平。她凭什么说恭介是废柴?分明就是……就是在歧视他的手不好!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就对他这么敌视。他有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没资格去这样评判一个病人!”
“生气?我像是那种人吗!这不是手不手的事情。不做康复训练、整日悲叹自己命苦不公平,发少爷脾气迁怒给她,一个男孩子这么混日子,不是废柴还能是什么?他是没对不起我,他对不起的是你,你懂不懂!”
美树沙耶加刚说到一半,两人便同时转过身,怒视对方的眼睛。巴麻美在佐仓杏子连珠炮一样的应答声里无奈地用手撑住额头。晓美焰望向唇枪舌剑不甘示弱拍案而起的两人,听着听着,嘴角倒是泛起笑容。
“小焰,你为什么笑?”鹿目圆偎依在她身旁,替她的茶杯满上了茶。
“我啊……真是超强的独占欲,唔。”答非所问的晓美焰止住笑,深情地凝视着鹿目圆,抿了抿好看的嘴唇。
“什么?”她没听懂她的暗语,眨巴了几下眼睛。
“沙耶加现在能很自然地谈起他,而且在接受和思考别人对恭介的意见。我认为这是好事,麻美学姐,你觉得呢?”晓美焰转向巴麻美,小声征求对方的意见。
“随缘吧,杏子可是相当努力呢。”巴麻美拈起一块马卡龙,咬下了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