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京烤椅 于 2014-10-31 18:02 编辑
【 十六 】
虎彻勇音断断续续地醒来。
在昏睡了24小时之后,她醒了一次。
“勇音?”卯之花发现对方睁开眼之后立刻开口,小声唤道。
对方昏睡了足够长的时间,然而,即便是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能想好完全的策略。
或者,根本没有完全的策略。单从医生一点来说她就无法解释,因为对方也是杀手,身居第二位,背后的组织绝对有着相当的实力。想查清这种从各方面来说都不正常的举动实在很容易。
她大概会将决定权交给虎彻勇音。
因为她伤害这个人太多,欠这个人太多。如果虎彻勇音希望,她可以放弃一切以此赎罪。
勇音半睁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视力有些模糊,同时她耳边的嗡鸣声也非常明显,那使她感到心焦。
渐渐地,身体各个部位的剧痛传来,她屏住呼吸却还是无法忍受。
所以,是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回想着之前的情况,然而那令她感到头痛。
她记得……
那天下午时,她们一起想着要吃什么。
“实在不行就叫外卖吧。”卯之花说。
“嗯…也好。”她想了一下之后点头,“不过外卖的话,要叫什么…?”
两人思考了许久要吃什么,最后她终于想到。
“……不然,吃披萨吧。比较方便。”她说。
“也好。”卯之花想了一下之后点头。
“烈想吃披萨吗?”勇音问。
“还好,不过也想不到其他的东西,就点那个吧。”卯之花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动听。
于是她们就点了披萨,坐在餐桌一起吃完。她还记得那个口感,还记得餐桌对面卯之花微笑说话的样子。
所以,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头痛使她呻吟出声,她无法再继续思考。
“勇音?”卯之花并不知道对方脑中的活动,她所看到的就是虎彻勇音沉默片刻之后痛苦地皱眉呻吟,她以为是对方身上的伤口的原因,“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听到我说话吗?
卯之花说的是这句话吗?勇音迷迷糊糊地听着,她感到恶心,但又没什么东西可以吐。她想回应卯之花,但又不知道具体该说什么好。
“烈的声音好小。”最后她这样喃喃开口。
“……”卯之花怔了一下。虎彻勇音能认出她,能跟她说话,这无疑是好事。
然而,她没能理解那句话的含义。等第二天她才真正发现,对方的听力上的损伤。
“好痛。”虎彻勇音倒抽一口冷气之后呻吟,她浑身上下的细胞好像都在叫嚣,“我想再睡一会儿……”
“好,休息一下吧。”卯之花说。
“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勇音费力地睁开眼睛之后看到卯之花的嘴唇在动,但她听不清,也看不懂在说什么。
在下一秒她便因为疲惫而闭上眼睛。
虎彻勇音真正醒来,是在第二天。
卯之花的脸上带着无法掩盖的倦色,48小时里,她守在虎彻勇音的床前没有休息。她担心虎彻勇音醒来之后做出什么举动……而那个人必须静卧修养。
漫长的休息之后虎彻勇音终于再次睁开眼睛。
她口干舌燥,头疼得要裂开般,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力气。
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她怎么会在床上?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勇音。”卯之花很快就注意到这个情况,她起身之后关切地看着对方。
“烈。”迷迷糊糊间,勇音听到了对方的话,虽然声音有点小,像隔着一层布,但她听清了,“这是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身上的伤,看到她腿上似乎缝了针,手上贴着输液用的粘布。
卯之花看到对方的表情之后顿住。
她终于明白了昨天她发现但叫不出名字的对方脸上的表情。
那是……茫然。
“勇音…回来时就是这样了。”卯之花调整了语气之后说。
如果她要把一切说出,也得等虎彻勇音全部恢复之后,在这种情况下她无法再对对方造成更多的精神刺激。
“回来?”勇音脸上的迷茫愈发厚重,“我…去哪了?”
卯之花的心好像猛地坠了一下,她的脸色大概变白了许多。
“勇音…不记得了?”她震惊地看着虎彻勇音。
勇音怔了一下,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幅身体一般。
“我在设计……”她喃喃开口,声音里的迷茫令卯之花的心底生出了一股不知名的恐慌,“……然后,我们…一起叫了披萨吃。”勇音说到这抬起头,她疑惑地看着卯之花,“…所以…这是…?”奇怪的事情太多,她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我怎么…受伤?”
卯之花开始还以为对方是为了隐藏那晚发生的事情而装傻,但她很快就发现……
虎彻勇音似乎真的失去了那晚的记忆。
那个人,是真的在迷茫,是真的在向她提问,那晚发生了什么。
虎彻勇音觉得她好像在黑暗中过了一个世纪。
这令她感到心慌,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不知道身上为什么多了这些伤,不知道……卯之花见到了什么。
她拼了命想要回想那晚的场景,然而,没有用。她只记得披萨盒扣上时客厅内温暖的空气,阳光。
她感到痛苦,非常痛苦。就好像有人把她的一部分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全世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唯独她一个人不知道。
“发生什么……?!”她惊恐地看着卯之花,语气开始颤抖,她从来没如此害怕过,“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卯之花被定在那里。
虎彻勇音失去记忆,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问题。
“勇音先冷静一下……我会都告诉你,勇音冷静一下。”她发现对方的情绪波动有些不太寻常,于是立刻上前按住对方的肩膀,“勇音不要动,你身上还有伤,先不要动!”
看卯之花认真起来,勇音睁大眼睛顿了一下之后不停喘息,她试图使自己平静。
但紧接着她就发现了另一个令她感到无限恐惧的问题。
“烈……你再说一句话。”她颤抖着出声。
“什么?”卯之花显然没有理解虎彻勇音的意思。
“……说些什么……”那个答案摆在了面前,勇音几乎要哭出来,“求你,说些什么……”
其实不用卯之花开口她也知道了答案。
她听她自己的声音都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着什么东西般,模糊而细微。
“勇音怎么了?别哭,怎么了?”卯之花第一次看到虎彻勇音出现这种状态,她意识到可能是头部受到创伤的后遗症,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然而现实比她设想的要残酷。
“……我听不清…”终于意识到了事实,虎彻勇音惊恐地睁大眼睛,如被无边的黑暗包裹般,她感到恐惧,“……我听不清,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崩溃地说。
卯之花整个人顿在那里,她看着虎彻勇音,呼吸有些不平稳。
听不清?
所以……是听力受到了伤害?
她想起她对着那个头盔开枪时的场景。虎彻勇音明明已经那样倒在地上,明明已经浑身是血……她却还是朝着对方的头扣动了扳机。
如果是造成了听力上的损伤,并不是没有可能。
虎彻勇音的那种恐惧清晰地传递给了卯之花,后者眼里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勇音……”她努力克制着她的语气,不使其颤抖得太厉害,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缓慢地道了那个名字。
“勇…音…”虽然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因为很慢,所以她听清了。虎彻勇音睁大眼睛,她努力地颤抖重复了对方的话,“是…烈是在叫我的名字吗?……我想我听清了…”她好像找到了希望,“烈能再说点什么吗?”
“……勇音…渴吗?”看对方这种崩溃般的状态,卯之花几乎要随着落泪,她深吸几口气之后开口,缓慢地说。
“……我听清了。”勇音垂下眼之后点头,“你问我渴吗……我听清了,我听清了……”她喃喃重复,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她是和之前一样听见对方的声音,听力的损伤只是错觉。
而事实是残酷并且无法回避的,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见那些话,所有的声音都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卯之花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她希望虎彻勇音是在吓她,希望对方是在报复她,她甚至希望接下来对方能够起身给她一枪然后笑着说“骗你的”。
然而,没有。
虎彻勇音的听力,的确在那次事件里受到了创伤。
“让我起来。”她恳求般地看着卯之花,“烈…让我起来,拜托…我想去……我想去试着听听音乐,我想……我……”她说话间,眼泪不停落下,她希望这是做梦,希望她的听力能够在她站起来之后就恢复。
“不,勇音…你先躺在这里,我马上叫医生来为你检查。”卯之花将虎彻勇音按住,她知道对方此刻已经精神崩溃,她尽量用缓慢并且比平时稍大一些的声音说。
“不!让我起来——”虎彻勇音情绪崩溃,她奋力挣扎起身,无视了身体上的痛苦般。
她不顾卯之花的反对坐起之后试图移动双腿,然而,在下一秒她腿上的伤口受力于是开始渗血。她腹部的不适也袭来,天旋地转之后她痛苦地皱眉。
卯之花立刻将勇音拥住防止对方失力倒下,她抱紧对方,手在对方背部没有受伤的地方按紧。
“勇音…平静下来,你先听我说——”她感受到虎彻勇音的挣扎在瞬间便减轻,她试图让对方平静下来,“勇音,先不要动,你身上有伤口……先不要动,好吗?”她一字一句地说。
虎彻勇音被对方抱住之后就顿在那里,她感受对方的气息,她感受着卯之花传递给她的体温。
她听清了对方的话,尽管很费力,但她听懂了。
于是她也抱紧了卯之花。
恐惧与痛苦已经无处发泄,她不知道眼泪是怎么出来,但反正,到最后,她抱着卯之花哭得脱力。
肩部的衣服都被对方的眼泪浸湿,卯之花就那样紧紧地抱着对方,她的眼眶也湿润起来,柔美的面庞不受控制地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虎彻勇音就那样哭着,不停哭着,她伏在卯之花的肩膀一直哭到因疲惫而睡着。
静脉输液的药水滴下,没有一丝声响,寂静,惨白,令人恐慌。
“听力损伤50%,没有嗅觉……短期失忆。”
虎彻勇音躺在床上睡着,接受输液。输液的药物分别,镇静剂、葡萄糖、消炎药。
昨晚的医生在床前对病情进行记录。
“她还能恢复么?”卯之花问。
“你指什么?”医生皱眉。
“这些全部。”卯之花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之后痛苦地说,“无论接受什么治疗……”
“我无法保证,这不是治疗不治疗的问题。”医生坦诚地说出了令人绝望的答案,“这些大概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又或者是PTSD…两个都有可能。当然,理论来说,有恢复的可能。”
“恢复的‘可能’?”卯之花心慌地发现了其中的重点,她努力控制情绪,凝了神问。
“是的……有人会过一段时间之后自动恢复。”医生点头,“但同时…也有永远这样下去的可能。最好还是做一下这方面的准备。”
卯之花听完之后回过头,看着虎彻勇音苍白的脸色。
她想起之前她们共度的时光……
虎彻勇音在她身边睡着的样子。
那个人的清澈的眼睛,那个笑容……猫一般伏在她身边的样子。
【TBC】
不收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