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破绽
“跟你生活在一个时代的人真是太不幸了。”在教会刚满九岁的顾时怎么看财务报表之后，顾源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源叔叔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好歹给你家顾森留点活路啊。”
“我的意思是，我们从生下来起就拼尽全力争夺第一，而跟你生活在一个时代的人，只能争夺第二了。”
同样是工作机器，顾里是Siri，顾时就是Jarvis（钢铁侠的AI管家，超智能软件）。
也许是旁观者清，顾源心里清楚自家那个儿子虽说还算争气，但再怎么样也达不到林笙和顾时的程度。
林笙的优秀在于天赋。她可以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深度和速度来理解一件事，她在电子机械方面的专利证书摞起来比她本人还高。
顾时的优秀在于她的百折不挠。她就像一个会不断完善自己的超级计算机，在每一次失败之中吸取经验总结教训，然后下一次她会以最漂亮的姿态取得胜利，她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一点，即使坠入万丈深渊，她也能爬上来，把害过她的人给推下去。
所以整个上海的商人们宁愿得罪顾里也不要得罪顾家的大小姐，顾里好歹还常说“买卖不成仁义在”，顾时却是不折不扣的心狠手辣，就是哪种今天你得罪了她，明天她起床的时候就开始张罗“天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吧。”
如果顾时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那就是游泳。
“你差不多该放弃了吧……”林笙第七次把顾时从水里捞了上来。
这不是实话，她真正想说的是，要不要再试几次？
顾时挂在她身上，皮肤毫无阻拦地与她亲密接触。
“游泳有那么难吗？”
“你不明白……因为你不怕水。在水里你对外力的压迫完全无法反抗，只能等着它涌进身体里，剥夺你呼吸的能力。你越是挣扎就越是痛苦，睁开眼睛也看不清。溺水的感觉一点都不疼，但是比任何疼痛都让我承受不了。”顾时接过林笙递给她的热水，“所以我……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沉下去，我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游泳。”
“那也没什么关系啊。在你被淹死之前，我肯定会把你捞上来的。”
林笙伸出手的刹那，顾时似乎毫无察觉地起身：“我去洗个热水澡。”
“连老天爷都嫉妒我么？”顾时站在镜子前，细致地擦干长至腰际的长发。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给我最大的惩罚，就是让我，对我的亲妹妹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她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腕，凝视镜中自己的双眼。
而游泳池旁的林笙蜷缩着身体，不知道从来亲密无间的姐姐为什么要避开自己的触摸。
被察觉到了吗？
她只好惶恐地，将那份感情藏得更深。
顾时洗完手从厕所出来，刚抬眼就看见了三班门口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那张脸上少了二十年的时光留下的痕迹，但顾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顾源，手里还抓着情书，想都不想就知道是帮简溪转交给林萧的——就算时光倒流二十年，顾源也绝对不会干写情书这种事情，他一看就像是那种给女朋友包红包的人。
顾时想都不想抬起没擦干的手，迅速地把呆毛给压了下去，然后平静地迎面朝着顾源走去，果不其然地被叫住了。
“你是林萧？”顾源说话时盯着她头上那个应该长着呆毛的位置，明显是在判断。
“嗯。”顾时回想着林萧应该有的反应，假装有些慌乱地点头，“是的。”
“哦，四班的简溪让我把这个给你。”不得不说顾源的确有几分花花公子的潜质，首先他有钱，其次他长得看好，“亲启。内详。”
顾时憋着一口气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了那封信，还特意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等顾源走了她才离开。
这封信她一回教室就塞进了书包里，等到上午最后一堂课下课，她和顾里林萧说自己今天就不吃午饭了，然后迅速地抓着信封跑回了宿舍。
没去上最后一堂课的南湘在宿舍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玫瑰花束。
她和南湘相视一笑。
“简溪给林萧的情书？”顾时点点头。
“顾源给顾里的花？”南湘也点头。
两个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烧掉吧？还是撕掉比较好？”顾时掂量着手里的信，“拿出来看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你那个好解决啊，我这个花怎么办？扔掉的话也太明显了点。”南湘看着手中的花束，“我等会儿拆散了，把它插到艺术楼的花瓶里去好了。顾源和简溪不是美术生，肯定进不去的。”
笑着笑着，顾时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些恐慌：“我想拆散我妈和简溪很正常，舅妈为什么要阻止源叔叔和顾里？”
难、难道说？
不，这不可能的，南湘最后嫁给了舅舅……在这方面稍许有些迟钝的顾时意识到了重点所在，舅舅？那不就是顾里的弟弟？这就是那种，没得到姐姐，于是就把弟弟当作替代品的戏码？
“贵圈真乱啊顾里……”顾时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顾时！”南湘忽然叫她，把她吓了一大跳，“要不我们干脆如实转交吧？”
“哎？为什么？”
“这件事肯定不可能被完全瞒下来，我们这样鬼鬼祟祟的，反而给他们制造机会。”南湘晃了晃手里的花，“反正，我们也不指望他们一束花一封信就能俘获顾里和林萧。”
“这倒也是。”
于是等到林萧和顾里嬉笑打闹的声音从走廊中清晰地传来，顾时迫不及待地抓起信和花，递到了林萧和顾里面前。
果然想用一束玫瑰花搞定顾里就是痴心妄想，她随手把花扔到一边，径直走向顾时：“顾时，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帮你把呆毛剪了吧。”
顾时立刻双手捂住呆毛：“剪了再长出来它会翘得更厉害的！”
“顾里你还是放过她吧，要真的剪了除了你就真的没人能分得清林萧和顾时了。”南湘在旁边打圆场，“她还挺乐在其中的。”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乐在其中了？”顾时从书包里抽出英语月考卷，“只是习惯了而已。”
“顾时？你的字母一直就是这么写的？”顾里按住了顾时摊开在桌上的英语月考卷。
“是啊。”顾时一边说还一边在旁边随手写下了一行英文，“一直就是这样，从小跟着我……跟着我爸学的。”
顾时到底不如顾里心思缜密。
顾里对字迹再怎么不敏感，也能看出来顾时的英文写得如同出自自己之手，写字母的方式和运笔的小习惯都是一样的，而且明显不是中国的学校里学出来的流水线字体——顾里是小时候跟Neil瞎玩的时候学会写英文的。
再仔细一想，顾时写中文的字迹，不也像极了林萧吗？
“顾时，你有根白头发。”顾里特别自然地伸出手，从顾时头上拔下了几根头发，就连顾时也没注意到她攥在手里的头发分明是乌黑的。
“哎哟……我说顾里你拔了几根啊！”
“就一根，是你自己怕疼。”
南湘瞥见了这一幕，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上那本大部头的书。
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林萧已经默默地看完了简溪写的情书，抬起头来。
顾里悄悄地把手中那搓头发给放进抽屉，转身走到林萧身边坐下。林萧靠在她身上，手里还抓着那几张信纸在看。
“好看吗？”顾里皱了皱眉头，林萧不至于这么好骗吧？
“不好看。”林萧诚实地摇头，“还记得你小学的时候卖我写的作文，二十块一篇吗？还没那个写得好。”
“那你有兴趣开设写情书业务？现在可以涨价，五十块一封了。”顾里放心地抽过她手里的情书扔到一边，“唐宛如，你明天倒垃圾的时候把玫瑰带下去扔了！”
林萧和顾时异口同声：“别扔！”
“可以捣成酱吃，不过那个味道有点苦苦的。”
“我最喜欢的就是玫瑰酱啦。记得上次我在你家吃饼干那次说的吗？我喜欢有点苦味的东西。”顾时一扯起这个来就没完没了，“我妹妹就特别讨厌……”
“别提你妹！”
“好……总之我妈用玫瑰酱做的饼特别好吃，有人拿刀架着我威胁我都要吃的那种好吃你们明白吗……”
林萧举起一只手：“我正好会做，要不要我把玫瑰带回去，给你把玫瑰饼带回来？”
“好啊好啊！”顾时猛点头。
“你真的要信任林萧的厨艺？”顾里斜过视线看了一眼林萧。
“还好啦，而且她做玫瑰酱饼一直很好吃啊……呃，应该很好吃吧。”顾时意识到再说下去就要露馅了，“对了，今天数学作业是什么来着？”
顾里坚定了一件事。
刚才偷偷摸摸从顾时头上拔下来那几根头发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