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七 】
“勇音和烈怎么了?两人都请假了么?”社团活动室内,千雪美枫一边把玩刚刚购入的武士刀一边随意地问。
“是的。”副社长点头。
“啊……课也没有上么?”
“据说是请了长假。”
“怎么回事?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是遇到什么事了么?”千雪美枫停下动作,她疑惑地问。
“据说是身体不舒服。”副社长耸耸肩,“怎么了?你很关注她们。”
“没有,就是觉得那两人还不错,比较担心罢了。”千雪美枫扭过头说。
“真是好心啊。”副社长显然不知道其中的深意,他站在普通学生的角度打趣说。
“是啊。”千雪美枫点头,“比你好心多了。”
没多久之后千雪美枫一个人离开活动室,晴天的走廊非常明亮,她看着地面折射出来的光点出神。
她来这大学潜伏已经一年了。
她刚刚到这里的原因是为了调查一名老师,她和她父亲和田直树都认为那个人有嫌疑。
然而,那个人在前不久去世了。而在去世之后,她秘密前往了那人的家中调查,证实了之前的猜测,那个人的确是位杀手,似乎是因为在重要的任务中失败,害怕组织的反扑然后自杀。
她在那人的家人口中得知这些信息,做为回报她制造了那一家人死亡的假象,将她们修改身份送至国外保护。
理论来说,她的任务已经结束,完全可以撤掉身份,回归她做为警察的生活了。
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那位老师是在开学之后死亡,而在那之前,她便遇见了那两个人。
虎彻勇音,卯之花烈。
不知道是直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这两人的身份有蹊跷,虽然她仔细地查过,两个人的一切都是真的,各种信息也一应俱全,但她就是觉得这两人的气质很奇怪。
尤其是当她上次借训练之由试探虎彻勇音,对方最开始的反应实在快的叫人惊奇,而紧接着的有些笨拙的反应倒像是装出来的。
她皱着眉摇摇头,试图将那种想法驱散。
明明已经查过身份,证明过那两人是清白的了,为什么还这样纠结呢?她还留在这里等着什么?
就算怀疑,也得有证据啊。这样瞎想,一点用都没有。
越想越头痛,她生自己的气一般将外套脱下搭在肩膀,抬脚踹开门走出大楼。
千雪美枫的身形暴露在阳光下,她的长发在身后随意地散开,脚下土地的裂纹的缝隙在阳光下透着诡异的阴影。
千雪美枫一个人走过了学校里的林荫小路。
而在小路的那一侧,有一间专为本校学生开设的咖啡厅。咖啡厅的地点有点偏僻,而且门前有颗大树,这直接导致整个咖啡厅常年不受阳光。
然而,因为哪里独特的气氛以及适中的消费,还是有很多学生愿意前往。
手冢亚莎坐在靠窗的座位,捧着一本心灵鸡汤发呆。
虎彻勇音再次醒来时,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认命了,也不想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反正她现在就跟个残废没有区别,就算知道了前因后果,她的听力能恢复吗?嗅觉能恢复吗?她的手指能像过去一样灵活吗?
她抬起那只没有接受输液的手,安静地,呆滞地看着,就好像古生物学家看着一块恐龙化石,好像里面藏着什么天机一般。
掌纹在阳光下十分细致地展现在眼前,她突然想起一个说法,说有人能根据那些看透人的一生。
人的一生,哪那么简单就被看到啊。
她垂下手之后疲惫地闭上眼睛,卯之花似乎下去为她取输液的药了。
所以,要靠输液维持体力多久呢?如今她连正常的进食都做不到了吗?…这是多伤人的事情。
窗户开着,外面的微风吹进室内。勇音突然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是如此讽刺,明明她已经落到这种地步,死气沉沉,然而,当微风拂过,她发现外面的一切依旧充满生机。
这是多悲哀的事。
“烈想吃披萨吗?”
“还好,不过也想不到其他的东西,就点那个吧。”
披萨口感很好,她和卯之花谈了很多,然而再往之后想就会出现头痛的情况。
于是她便不想了。
卯之花下楼为虎彻勇音拿药。
这一切都大大地超乎她的预期,她没有想到那一切会造成这种程度的后果。
无法想象,那天被她攻击,被她开枪射击的人是虎彻勇音。这个念头一涌上来,她就喘不上气。
输液袋有些冰凉,她用两手捂住使其尽量在较短的时间内变暖。
不放心对方一个人呆太长时间,于是她很快便回去。
进门虎彻勇音苍白的脸色以及迷茫空落的神情无不将她的心脏刺痛。
她该如何做?对方的组织在这种时候,会做出什么反应?尤其是知道,对方是被她袭击之后。
她垂下眼进行了细致的思考。现在,她面对的不单单是良心上的谴责以及煎熬。
最为直接的问题是,她当下要面对的,是两个杀手组织的质疑。尤其是虎彻勇音的组织。
太清楚组织运作的流程,通常情况来说她此刻为保全身份该马上离开,因为她不该和那些人产生半点的交集。
然而,若是此刻离开,似乎更为可疑。
她觉得很奇怪的一点是,为什么到现在,“I”的组织还是没有做出反应。对方出现了这种情况,理论来说就算是意外,组织也早该派人过来,以隐藏的朋友的身份也好,亲人的身份也好,会有人过来照料。
结果,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组织根本不知道虎彻勇音出了这种事情。
她甚至想好了说辞,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没人过来,一切风平浪静,就好像虎彻勇音真的只是普通的学生,受伤之后静养。
实在是进退两难的情况。
而且,就算她能瞒过那些,如果虎彻勇音下一秒恢复记忆,问起她那些伤口是如何治好,她也无法回答。
或许她只能说,在过去曾接触过一段时间医疗方面的培训,那一切都是由她来弄好。
虎彻勇音当下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如丢了魂般,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也不开口说话。不过遭受了如此之大的创伤,出现这种情况也实属正常。
这对卯之花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走进房间
“勇音。”她看到对方抬头,于是将语速放慢以便对方听清,“我帮你输液,好么?”
勇音看着来人,她打量了卯之花之后内心不可遏制地泛起难过。她觉得她现在就是个废人…还是个一身罪名的废人,带着身上这些讽刺的身上的不知道哪来的大大小小的伤。
她需要这个人的照顾,她甚至不能自己吃饭。胃部如刀搅般的剧痛,令她无法冷静地思考,无法从极为疲惫的状态中走出。
她没有将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只是默默点头。
卯之花看了对方这个反应之后垂眼,努力隐藏了心痛之后拿起那些输液工具。
“勇音,你现在的情况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她将针管刺入对方的手背,调整好一切之后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说,“所以……”
说到这里,她顿住。
所以,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如何说出口?如果不是她做了那些,对方怎会出现如此的情况?怎会…受这种煎熬。
勇音听到之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点点头。
“对不起,”她终于开口说话了,用压的很低的有些嘶哑的声音,“麻烦烈了。”
这句简短的话语再次刺入了卯之花心里。
如果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造成,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到那时,你会如何呢。
“不,”沉默了不知多久,卯之花终于开口,“勇音觉得…是我在照顾你,但实际上,我更需要你。”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
她需要这个人,与一切都无关。虽然犯下了不可被原谅的错误,虽然亲手铸成了不可被数清的罪,但她……需要这个人。
这是可悲而羞耻的事。她不知道,虎彻勇音一旦恢复记忆向她问起,该如何回答。而对方知晓了真正的答案之后又会如何。
“我需要你…”卯之花一字一句,不可控制般无比沉重但却真诚地重复那句话,“比以往任何时刻…比任何人…比一切都需要你。”
勇音怔了一下,她不知道卯之花为什么突然这样。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卯之花终于找回了平时的状态,她也不清楚刚才为何会出现那种情况,大概也是压力太大,或内心对对方太过愧疚吧。
“对不起,我刚才…有些走神。”她最终开口说,然后很快便转移了话题,“勇音觉得药还好么?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勇音没有说话,她只是坐在那里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卯之花,从长发,到睫毛,到下巴。
“我累了。”最后,她似乎无视了卯之花的问题,只说轻轻说出这一句。
她的确累了,实在没什么体力,坐这么久之后她觉得头晕眼花,身体发虚。
“好,那就休息吧。”卯之花顿了一下,之后也没有说其他。她扶着虎彻勇音躺下,看对方的头靠在枕头,银发服帖地垂坠在面颊。
她帮对方将被子盖好之后,看那个苍白的面庞上的痛苦难得地褪去,展现出了片刻的平静与舒适。这又令她想起过去的日子,在那时虎彻勇音靠在她的身上,神色柔和温柔,如猫一般。
今生,还会有那样的时刻吗?卯之花不敢假设,她也不知道,如今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做那种假设。退一万步讲,即便虎彻勇音能够原谅那一切,她能坦然地接受吗?能心安理得地呆在对方的身边吗?
正当卯之花再一次陷入那个黑暗无边的漩涡,不停下坠之时,出现了一双手将她拽回。
她发现虎彻勇音牵住了她的手,紧紧地,好像害怕她离开一般。
虎彻勇音眼睛躺在床上,胃部的疼痛此刻减轻些许,她难得地感到舒适以及温暖。微微睁开眼睛,刚好看到卯之花的侧脸。
她看到那个人脸上写着……很多看不懂的感情。似乎是陷到令人难过的情绪里。不懂那些具体代表什么,但她只是不希望…只是看不下,那个人展露出这种忧伤的表情。
难过什么呢?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能分担些什么呢?为这个人……
虎彻勇音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凭着直觉牵上那个人的手,在她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紧紧地牵着。
她看到那个人回过头。
“陪陪我吧。”于是她开口,瞬间心底便泛起难过,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恳求般地说,“我也需要你。”
卯之花顿了一下,之后点点头。
“勇音累吗?”她离对方更近了一些。
“嗯。”勇音小幅度地点头,并不想隐瞒。当下,她的确是有点累。
“要睡一会吗?”卯之花侧躺在对方的身边,抚着银发,仔细地打量对方的面庞,看到对方额角的淤青与伤口。
“不知道。”勇音如实说。
“睡不着?”卯之花温柔地问。
“可能是吧。”勇音也打量着对方。
两人就相互对视着,没多久之后,卯之花低下头,她不可控制地吻上虎彻勇音的额头,吻着曾经受过她的伤害的皮肤,很轻,很柔。
虎彻勇音开始时有些震惊,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感受。
卯之花起身很久之后,勇音看着那个面庞。她抬手。
“烈为什么哭?”勇音用很轻的声音问,在当下的听力条件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抬手用因虚弱而不是很稳的手指帮对方拭去眼泪,不停不停地。她感受到带有淡淡咸味的水滴落到嘴角。
卯之花疲惫地闭上眼睛,摇摇头。亲手将对方伤害至此,她只是太过痛苦。
勇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她的神经大概也跟着听力一块失灵了。
“真糟糕。”一边为对方拭去眼泪一边喃喃开口,自言自语般,“我的手也没什么知觉,感受不到你的皮肤…我现在这样会不会弄疼你?”
“不会。”卯之花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回答。
“别哭了,烈这么漂亮。”勇音用有些暗哑的疲惫的声音说,“……哭的话,很让人难过。你遇到了什么事吗?我能帮你吗?”
这一切都使卯之花更加心痛。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只能摇头。
“烈累了么?”勇音又问。
“大概吧。”卯之花无法掩饰她的疲惫。
“睡吧。”勇音给出了解决的答案,“烈也睡一会儿吧,这床很舒服。”
“嗯。”卯之花点头,她不想辜负对方此刻简单,直白,但却厚重的孩子般的好意。
于是勇音用输液的手抚了抚卯之花的黑发,她们一同躺在床上。
不知是因为身体还没有恢复比较嗜睡,还是因为卯之花在她身边令她感到安心,没多久后勇音便再次不知不觉地睡着。
卯之花看着那个睡颜,许久许久。直到输液结束,她起身拔了针,将一切处理好,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继续凝视。
渐渐地,暗夜降临。
她疲惫地坐在那里,时间流淌,一切如没有尽头般。
【TBC】
发现自己在这部分竟然写了这么多……
当时想的都是什么呀
回想了一下那段时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可是好像也没什么事
惯例 不收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