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差错

周崇光那本“写给初恋情人”的书，还真是深情款款。

顾里趁着上班的时候溜到附近的书店买了一本，见识到了硬壳布面的装帧和“除却花开”四个烫金字。真是文艺到闹心的风格。

坐在办公桌后，泡了杯咖啡，顾里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这是她平生看的第一本小说，上高中时她宁愿背下三大张知识点和细节也不愿意直接去看考试范围内的名著。

扉页上写着“谨以此书，献给我曾深爱的人。”

顾里大概可以想象到，这个“曾”字是碍于周崇光那个法国未婚妻的面子才加上去的，因为上次见面的时候周崇光还一脸殷切地询问：“林萧最近怎么样？”

他之所以结婚，不是因为看淡了，只是想让自己安定下来吧。

重来我亦为行人，长忘曾经过此门。去岁相思见在身，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这就是书名的意思吧。

落花时节不逢君，空捻空枝空倚门。空著眉间淡淡痕，那年春，记得儿家字阿莼。

等闲烟雨送黄昏，谁是飞红旧主人？也作悠扬陌上尘，那年春，我与春风错一门。

顾里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看别人描写和自己老婆之间的陈年往事可不是什么太愉快的事情，虽然全程都是男主角的第一人称，女主角也没做出过任何正面的回应，但她还是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顾准，帮我个忙，就现在，对，必须你亲自办，周崇光的新书你知道吧，就那个献给初恋的《除却花开》，你去最近的书店，库存全部买下来，明天之内让它们全部进焚烧炉。”

这样好受多了。

说起来，林萧疯狂地迷恋上了周崇光——的小说，还是在高中的时候。

那天当她得知周崇光就在离她们学校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的地方签售的时候，她沸腾了，拉着顾里的手就问：“顾里，我们能逃课吗？”

窗外天空阴云密布，看上去至多还有几十分钟就要下雨，然而顾里还是义无反顾地点了点头。

“高一三班！你们班班长和团支书到行政楼会议室开会！”门口有个负责通知的学生喊了一嗓子，又匆匆跑向下一个班。

团支书林萧僵硬地转过头，欲哭无泪。

“你们两个去开会吧。”顾时写下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结果，丢下了笔，“我去帮林萧去那个签名售书会。”

两米多高的围栏对于身手矫健的顾时来说形同虚设，在巡逻的保安转过头的瞬间，她从灌木丛的缝隙中一跃而起，抓住了矮墙上方围栏的某根铁丝，漂亮地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只是她好像清晰地听见了“刺啦”一声，转过头一看，裙摆果然被栏杆的尖刺划出了一道不长不短的口子。

“要命了……”顾时脱下穿在校服外的长袖外套系在腰上，“还真有点冷。”

她以为签售会要和平很多，不像演唱会那么腥风血雨，但是她错了。

一进入书店大厅，她就差点被淹没在了人海里，满耳朵只听见震耳欲聋的“周崇光我要给你生孩子”！

“这他妈什么口号？准备生个足球队给国家足球夺冠事业做出贡献？”她把腰上用外套的袖子打成的结系紧了点，防止被挤掉下来，“我说各位，你们能好好排队么！”

没人理她。

眼看着大厅里的推搡越来越严重，眼看就要演变成踩踏事件，顾时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都他妈给老子安静点！”

大厅里的音量稍微降低了一点，但很快就有人叫板：“你以为你是谁啊？”

顾时吼了回去：“你妈没教过你要好好排队啊？不服你来打我，姐专治各种不服。”

还真的有人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被顾时一抬膝盖撞到肚子，捂着肚子蹲下来叫唤。

“不就卖个书签个名，哪那么多事儿！”顾时一旦被烦躁冲昏头脑就特别简单粗暴，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的递给收银员，“不用找了，直接给我拿一本。”

见识到了顾时的身手，即使是沸腾的粉丝们也自觉给她让开了一条道路，让她得以走到周崇光面前。而一直看着刚才那一幕的周崇光落笔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把手往上挪了几厘米，写了“赠与”两个字，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发问，顾时已经回答他了。

“林萧。双木林，草字头的萧。”

她拿过签好了名的书，微微弯腰诚恳地对周崇光说：“周崇光，我必须说，你家脑残粉太多，最好还是带回去好好管教一下，另外，这么一大群人为了你都快打起来了，你还在这儿笑嘻嘻的无动于衷，这是什么行为你知道吗，你这是典型的搅屎棍行为。”

说完她转身就走，完全没意识到装在外套口袋里的校徽掉在了地上，被周崇光给捡了起来。

刚走出门几步，几声炸雷过后，下雨了。

“老天爷你玩儿我呢吧！”顾时解下外套，裹住了手里的书，匆匆地跑回学校。

下午的最后一堂课也已经结束，顾时赶紧混在走读生的人潮中钻进校门，直接回了宿舍。

“回来啦？给你带晚饭了。”顾里指指她桌上的那份饭。

“给，林萧，不光签名还写了赠与林萧，你可以拿着到墙角一本满足了。”她把裹在外套里的书拿出来递给林萧，“喂……你热泪盈眶地看着我干嘛？”

和顾里一样，顾时也有这种感动的时候会拼命转移话题的毛病，不过这次她一转身，裙摆后的那条口子直接暴露在林萧眼前。

“呃……顾时你把裙子脱下来我帮你缝上吧……”

“嗯，我另一条校服裙子正在阳台上晾着，一时半会儿还干不了，你要是不帮我缝上我就只能系着外套四处乱晃了。”

顾里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叫她：“顾时，水放好了，你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回头要是感冒了容易传染。”

顾时在浴室里泡热水澡，林萧坐在床沿边上给她缝裙子，针脚还算细密，手艺也说得过去，就是戳到了自己的手。

“我就知道会这样。”顾里适时地抓过她被戳到的那根手指轻轻吮了一下，然后贴上创可贴，“你就不能小心点，左手大拇指戳破了，我看你今天晚上拿哪根手指打lovelive。”

林萧执意到要把那个口子给缝完，而唐宛如看见这一幕忽然诗兴大发：“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顾里刚想送她个白眼，忽然觉得她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错。

从浴室里出来的顾时擦着头发问顾里：“今天你们开的什么会啊。”

“年末文艺汇演，我们班必须出节目，班长和团支书以身作则必须参加。我和林萧刚才还在想我们能出什么节目。”

“你们可以说相声，一个逗哏一个捧哏刚刚好，要是需要大场面，就再拉几个人，说群口相声。”顾时头上挨了顾里一下，“你打我干嘛？不然你还准备玩个杂技，或者跟着我上台耍一套太极？”

“演话剧怎么样？只要接下来一个星期好好排练，应该可以的。”关键时刻，提出靠谱建议的总是南湘。

顾时的兴趣也上来了：“那我也要参加！”

“你不行。你和林萧一起上台，一场戏观众什么都别看，就盯着你们两个头上的呆毛吧，根本分不清楚，你要是想，可以负责写剧本。”

林萧弱弱地举手：“顾里，不应该是我写剧本吗？”

“你写的台词我一辈子都背不下来，那都是些什么文绉绉的玩意儿。还是顾时的文风平易近人一点。”顾里皱起了眉头，“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次是三班四班一起出节目，所以顾源和简溪也要参演，而且还要是主角。唐宛如，南湘，你们两个也要上台，老师特别指名的，可能上次运动会偷梁换柱的事来的太过火了。”

顾时顺手抽了一张草稿纸，把顾里提到的点给写了下来：“还有什么要求没？要不要让顾源简溪当反派？”

“你告诉我，世界上哪有这种剧本，一个道貌岸然其实作恶多端的男主角，和两个全程正派的女主角，加上两个吉祥物和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主角，最后台下的观众还发现两个女主角才是真爱，而且全片剧情都能通过年级组的审核……你要是能写的出来这种剧本，肯定能得奥斯卡奖。”顾里把写在纸上的要求一条条念了出来，“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顾时拿起那张纸条看了几分钟。

“你别说，这剧本还真有。”顾时感叹道，“而且还真能拿奥斯卡。”

“叫什么名字？”

“姐……冰雪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