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还没享受过热恋的感觉，就先体验当人妻的感觉。

洗碗真的是件特别能积攒负能量的事情，就连任劳任怨的林萧都开始在心中抱怨老天爷的不公，把洗好擦干的碗筷放到晾干网上，林萧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一天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她了。

除了闹心的日记本。

比起一开始的兴致勃勃，林萧现在几乎是逼着自己每天至少看个一篇，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剩下多少，足以让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观看从前的自己很认真地写下的滚床单感想。

被林萧藏起来的那页纸更是如同一份心理测试，在她眼前不停地晃悠着，用笃定的语气说：“来，你多看几遍就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她了。”

林萧宁愿逃避。把这页纸藏起来，与其说是为了瞒着顾里，倒不如说是为了欺骗自己。

不是因为讨厌而退却，而是因为喜欢，才惶恐自己是否配得上她，才惶恐她是否会接受这份感情。

还好这次的这篇里没有什么尺度过大的内容，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提醒林萧“其实现在你也喜欢着她”，她松了一口气，抓着本子把自己摔到床上，柔软的被子稍稍阻隔了呼吸，逼迫着她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接下来的生活究竟要何去何从？”

继续这样不明不白地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思考的结论依旧符合林萧一贯的作风。

心底不甘于不明不白，却又缺乏前进和面对后果的勇气。因为再度意识到自己的软弱而颓丧的林萧，接到了顾源打来的电话。

她看着来电显示上的那两个字愣了一会儿，还是接通了电话。虽然近年来的交集有些少，但顾源也算是一个朋友，万一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刚听到对面的人说了一句话，林萧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喂，林萧啊，我是简溪。”

“什么事？”

“那个……”听见简溪这个故作欲言又止的语气，林萧就已经在心里大呼不妙了，“我去了你父母那里一趟，老人家其实挺担心你的，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放在平时林萧肯定要被简溪这番话的用词给恶心上几分钟，但简溪还算是挑了一个好话题。由于不敢回家，也不知道回了家该怎么面对父母，林萧这几年和父母的关系毫无缓和，而失去记忆之后，要处理这件事就变得更加麻烦更加尴尬。

“伯父伯母让我帮忙带句话，说他们现在也看开了，你要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去住一阵子……”

这话听在耳里又让人窝火又引人发笑，林萧拿着手机哭笑不得，她的确是想回家看望一下了，直接和简溪翻脸挂电话不太好，想了半天才用开玩笑的口气含沙射影：“我能受什么委屈？”

受了委屈也轮不到你来关心啊。林萧扶了扶额头，愈发地觉得和简溪沟通实在是太困难了。

接下来的通话中林萧尽量不让简溪开始怀旧，却还是没能拒绝简溪“我开车来接你”的邀请，勉强答应了他。

“反正也就这么一次……有个外人在应该也不会把局面搞得太糟糕……”此时的林萧当然不会记得她在这方面有前车之鉴，她为了顾里的事情和家里闹翻的时候南湘就在旁边，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拦住她，最后落了个不欢而散。

简溪来的倒还挺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听到门铃声小心翼翼又自信满满地响起，林萧给他打开门，往他手里塞了杯用陈茶叶泡的茶，丢下一句：“等我收拾东西。”

这会儿简溪正处于计划即将成功的错觉带来的喜悦中，不可能意识到林萧之所以给自己倒杯茶是想顺便处理掉那些没人喝的陈茶叶，还乐滋滋地说自己是怎么说服林萧的父母的。林萧转念一想，他能成功地和父母取得沟通倒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毕竟简溪看上去清清秀秀的，说起话来也挺讨长辈的喜欢，可他完全没有这么热心地帮林萧缓和家庭关系的理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萧放下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小行李箱，转过头问简溪：“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帮我当说客去了？”

“没什么，难得回一趟上海，帮帮你的忙也是应该的。”简溪笑着催促她，“快点，顾源的车还在楼下停着呢。”

简溪千算万算，找对了林萧的软肋，却忘了挑个好时间。

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地看见一辆眼熟的车，顾里瞄了一眼车牌号，确定这的确是顾源的车，放心地冲上去找茬。

顾源战战兢兢地打开车窗，在顾里企图用任何方式攻击他之前为自己辩解：“我就是把简溪送过来，我什么都没……”

“那也就是说，现在简溪在我家里？”

“顾里你别冲动……”

顾里直接伸手把他的头按在了方向盘上，“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果然不出她所料，顾里一上楼推开卧室门，正好撞见在收拾东西的林萧和端着杯热茶在一旁等待的简溪，当即就出离愤怒了。

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简溪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明白只要顾里在场自己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赶紧放下茶杯准备告辞，还自以为隐蔽地朝林萧使了个眼色。

而林萧只觉得，陈茶叶给他喝都是一种浪费了。这个状况下他什么都不解释直接跑路，不是直接把烂摊子丢给林萧吗？

还好能摆平。林萧把旅行箱往边上踢了踢，还没来得及开口，顾里抢先一步说道：“你藏在书柜里的那页日记我看过了。”

和以前的所有争辩一样，林萧无法从她的表情判断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看过了啊。”林萧紧张地咽着口水，却愈发地觉得干燥的喉咙几乎要发不出声音，下意识地想要进行否认，“其实连我自己也觉得挺好笑的……根本想不到是我写出来的东西……”

“这样啊。”顾里点点头，好像林萧刚才说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没必要表明她的态度。

“你想走可以走，我绝对不拦着。我没那么贱，明知道自己不该管的事情还非要去管，我图什么？”然而接下来，顾里并没有开始她长篇大论的讽刺挖苦，她眼里好像有什么光芒渐渐地黯淡下去，无力的问句不知是在向谁发问，“我喜欢你，到底是图什么？”

“你……”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吓到了，林萧在慌乱中完全想不出作答的方式，引以为傲的语言组织能力在这一刻抛下她远去。

“我是喜欢你，但是我等不起。你不喜欢就直说好吗？你以为我就铁石心肠，你以为我就不会伤心难过？”

又像是坦白，又像是质问，又像是控诉，一句跟着一句砸过来，林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辩解。

这是第一次，顾里没有在看见林萧泫然欲泣的样子之后上前安慰。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嘲笑自己，随即便决绝地转过身，把林萧一个人撇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