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翼闭上眼睛,像是妥协了。
他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无力反抗、懦弱哭泣的孩童了。
“哎呀哎呀,真是顽固的家伙。”
他收回了剑,也收回了咄咄逼人的姿态。
双剑背到手臂后,翼的声音比之前少了些压迫感:“再多给你一次机会。”
语毕,双翼一展,再未停留一秒,岳鑓御太刀神飞上了天空。
然而,他却没有毫无留恋的离去,而是悬在空中继续说道:“听好了,相马,明天的黎明前,我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到那个时候……”
没有再继续了,他飞向远方。
尚未出口的未知,比任何威胁都更具有效力。翼在社会中跋涉了多年,也历经了监狱中困苦灰暗的生活,比任何人都懂得这点。
银色羽翼承载的巨人消失在血色残阳天际,唯留下他的弟弟,身在钢铁身躯中匍匐,血自脸上流下。
“哥哥……”
他的嘴角抽动。
夕阳沉落,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被大蛇毁坏的道路在短时间内并未能修整完全,加上天火明村本身也只是个普通的村庄,这里以农耕为主,经济并不发达,可想而知,道路状况实在不能与天朝八车道的柏油大马路相比(当然现在肯定不是柏油路了),因而,千歌音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姬子。
自从家中出发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
千歌音一开始指挥司机直奔游乐园而去,但四处搜寻无果后,她又在村庄道路上转来转去,试图找到姬子。然而,姬子身上并没有装着GPS系统,即使在小村庄里想要短时间找到一个人也绝非易事。当心已经焦灼到几乎破口而出,担心得脸色煞白时,千歌音终于寻见姬子。
倒在小路上,衣衫褴褛,昏迷不醒的姬子。
“姬子!”她焦急地叫道,声音里竟添了一丝肝肠寸断的意味,并不像平时沉着冷静的千歌音。
昏迷的金发女孩胸前的日轮刻印还在闪耀光芒。
千歌音急急忙忙奔了过来,与此同时,仿佛感应到她的月亮的靠近,姬子胸口的光芒熄灭了,日之巫女印记重新变成了粉红的太阳。
“姬子,振作点……”她的声音有一些沙哑。托起她昏睡的身躯,眼睛紧闭,睫毛如同羽毛般,在车灯照耀投下阴影。然而,最刺眼的却是……
“咳……”姬子仿佛呛着般,无意识低喃一声。
“姬子……”
她看到了那个发夹,红色玫瑰衬有三片叶子,镶嵌在金属上。明明是那样小的物事,落在眼里竟比身后的车灯还要耀眼。
那双深沉的蓝眼睛里,除了担忧,又多了一抹悲伤、不甘和深深隐藏的——嫉妒。
乙橘神社。
大神和树的家中。
上身赤裸的大神相马正躺在床上,眉心无意识紧皱着,似乎还沉寂在噩梦里。他英俊的脸上满是痛苦,汗水仍接连不断地渗出皮肤,如被兄长残忍对待时一样。床边,神官原本就与其年龄不符的严肃面容上又添一丝沉重。幸仁开门走了进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真的是太好了,没有生命危险。”
但语气还是像加了大石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个……难道说……”他的语气有些迟疑,“这事和白天来的那个可怕的人……有什么关系吗?”
他一口气说完,还是感到浑身不适。
翼阴沉的红眼睛现在想起来都让他觉得浑身发冷,被翼盯住的感觉足以和面对剧毒眼镜蛇吐信子的场面媲美。
“嗯,是啊。”
“他是谁?”
“和相马分别多年的哥哥。”
神官声线低沉。
“分别多年的哥哥?”幸仁似乎难以置信,眼睛里多了一抹惊讶。
“我也是从父亲那里听说的。”神官闭上眼睛。每当谈及不愿多说的事情时,他总是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去看周遭的一切,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头压力似的。
即使不用闭上眼睛,只是任由父亲讲述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他也能想像出,床上正痛苦绷着脸的黑发少年和他那浑身散发死神气场的兄长曾经经历了些什么。那些画面栩栩如生,不经大脑控制般从眼前滑过,也让他感到胃里沉进了一块大石头。
而此刻的相马也溺水一般,在噩梦中无法自拔。遇见久别的兄长带来的冲击仍肆虐在脑中,甚至扯得胸腔发痛。如此,往日尘封的记忆,幼年时不堪回首的场面也一点点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在眼前渲染,旋转,不断放大……
如姬子一般,他也曾饱受虐待。然而,姬子比他幸运,因为她只是吃不饱穿不暖,最多挨些毒打,但不会被……侵犯。
那是地狱般的过去,不只是乌云般的灰色,而是墨汁一般浓郁的黑,湮灭所有亮光,只剩下绝望。
比来栖川姬子更加悲惨的童年,这也是他开始对这女孩好的原因,相同的遭遇让他们惺惺相惜。然而,他又比她幸运,因为他还有一个哥哥。
无论如何,会保护他,会照顾他,会帮他抵挡父亲的殴打,替他承受暴行的,他的哥哥。
翼。此刻,他只剩下这个名字。
不算贫困也不算富有的家庭,有自己独立的房子和院子,砖墙却破破烂烂几经修补。然而,在这栋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温馨气息的住宅中上演的却是不忍直视的人间惨剧。
戴着眼睛的平头男子,手里拎着棍子,看到坐在楼梯上的大儿子和在他怀中哭泣的小儿子便露出一抹笑容,然而却不是父亲温情的笑,而是像野兽看到猎物,或者饥渴的男子看到楚楚可怜的少女一般,显得阴险而可怕。
他一直想要“品尝”小儿子的味道,那么稚嫩,瞳眸纯正得如同初生的小鹿一般,明明是男孩却那么粉嫩,甚至有点像小女孩一样,遇上什么事也只会扑向哥哥的怀抱,然后委屈地放声大哭。他甚至有些恶意地想要故意将他弄哭,看他一脸小可怜的样子。
不过,这个想法一直没能如愿,因为他的大儿子总是像护花使者一样谨慎地守护他的弟弟,替他免去父亲的骚扰,帮他挡掉毒打,为此,他没有少大发雷霆,那眼神倔强的少年常常被他狠狠掼倒在地,浑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而当他看到少年苍白的肌肤上落满施虐的痕迹,肋骨高高突起如同高耸的山峰时,他笑了,那种病态的美感,配上少年不屈的眼神和紧紧咬住牙关在嘴唇上留下的一排齿痕,都让他浑身战栗,充满快感,仿佛岩浆在体内穿梭。
而那可怜的小儿子,在他哥哥被他怒吼着,打得爬都爬不起来的时候,只是用小手抹着眼泪,抽抽嗒嗒的哭。
有时,他也会故意殴打少年,只为了看到男孩的哭泣。
凌虐让他快乐,但他始料未及的是,拥有那样不屈眼神的少年,眼中藏着锋芒与峥嵘的少年怎会投降?他一直忍耐,是因为如此他的弟弟便可以不受折辱。而当他终于克制不住体内的冲动,想要侵犯那个男孩时……
他没有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睛里露出的仇恨。
终于,他拎着棍子走来,预备再一次发泄时,闪着寒光的匕首飞快地随着少年跑动的步伐闪到眼前。
“噗——”
然后是鲜血喷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