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懒十七 于 2017-5-5 17:23 编辑

1、高梁红

高粱是红色的，高粱酿成的酒也是红色，浓香醇厚热烈。一碗高梁红里搁着一颗溏心鸡蛋，就像高原上红透了的那颗太阳，睡前一碗，暖得整宿都好眠。

大花棉袄被请来了，只是要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灰头土脸的，看来是出门前狠狠闹腾了一场。但手里的篮子还是稳稳当当挂着，里面的溏心鸡蛋也囫囵一个，连酒都没洒出一滴来。

鸡蛋黄在酒里散开，像是黄昏的火烧云。

她尝了一口，笑了，“还是你煮的好吃。”

大花棉袄瞪她，“哼。”

酒和鸡蛋都是她送来的，说是最后一餐就想吃这个。大花棉袄很不乐意，半生被她拖累，全家老小不得不迁居他处，但想想总之也是最后一面了，还是照着对方旧时口味煮好了过来。

她伸手去抹大花棉袄脸上灰尘，却被躲开，还死拧着脑袋就是不转过来看她。

她叹气，“最后一面你也不肯好好看看我吗？”

大花棉袄低低瞄她一眼，随即哼了一声，鄙夷也不屑，“你罪有应得。”

“我知道我罪有应得。”

她看一眼大花棉袄，笑了，“可我不想一个人去死。”

这女人心狠手辣，给自己下聘的几家前后搬走，敢得罪的人更是找都找不到下落。她见过她杀人，她一身红衣站在刑场，血溅得满身就像罗刹女。大花棉袄浑身一紧往后一缩，瞪她，“你还想牵连谁一起上路！”

“不，我只是想……”

她笑笑，就着那碗溏心鸡蛋喝了一大口，苍白的脸颊浮现两团血色，“算了，你回去吧。”

大花棉袄怔了怔，忽然不动了，连声音都尖利起来，“酒里有什么？”

她抬头，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神情温柔，像是多年以前她们都还小的时候。

“……是我对不起你。”

她嘴角含着血，伸手去够大花棉袄的脸颊，“可我喜欢你啊。”

大花棉袄从坑上跳下来紧紧搂住她。

“你犯什么傻你！你！”一时气急得说不出话，只死命呜咽着。

她是有罪，可她也能逃。大花棉袄还以为对方又想像两小无猜那时一样要带自己私奔，谁料得只有一人能离开。

我以一生做局，不过为了揽你入彀。可既然如今我已留不住你了，那就让我烙个深点的印记，好教你一生记得我——我是死在你怀里的，喝了你带来的酒，吃了你煮的鸡蛋，心甘情愿，再所不惜。

2、烧刀子

烧刀子，透明无色，遇火则燃，入喉滚烫如火烧。

江湖人都爱喝口烧刀子，生怕被人嫌弃了还得大碗喝。酒家早有交代，一坛一坛只管搬上来。今日这武林大会主要是商讨如何对付那魔教妖女。此妖女功夫极高，擅长用毒，又不知道哪里奇遇得了柄神兵，更是战无不胜无恶不作。

“我家十八代单传，孰料我儿子竟被那妖女毁了！断子绝孙之仇！可恨可恨！”这人声气稍高，便有人笑骂道：“你儿子强抢民女被人撞上，也活该。”

“想必是那妖女长相标致，你儿子误以为是天仙下凡，不料却是罗刹来访。”

“是啊是啊，听说你儿子年方十八，睡过的女人比你还多些，怎地就没留个后呢？”

胡言乱语有碍观瞻，座中有人低下头默默喝了一口白水，反正这白水和酒水看上去也差不多。

话赶话，江湖人一两句谈不拢就要大打出手。也不知怎地还是推到座中唯独喝白水的那人身上来。

“姑娘侠名满天下，又和那妖女不共戴天，姑娘说一句，我们都服气。”

她眨眼叹气，正要开口，便有人自那楼顶上出声。那声音有若黄鹂出谷，婉转动听，只是讲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怎么，一群大男人遇事半个屁都不敢放，只敢推个姑娘家来说话？”

屋顶上那妖女一身素白，手里还提着一坛子酒，洒了一半，透出几分玲珑有致的身段来。大家聚在这酒家院里，不提防那屋顶上竟然有人在，刚才说的许多话全部被这妖女给听去了。措手不及，竟全部望向那位侠名满天下的姑娘去了。

她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姑娘恶名在外，他们自是说些公道话而已。”

“这话我可不爱听，刚才他们说的哪句话公道了？你说来我听听？”

她想了半天，又望了那妖女半天，也不知怎地忽然冒出一句，“姑娘确实长得好看有如天仙下凡。”

妖女哈哈大笑，将手里那酒坛子丢下来，随即也跳下来，站在那浸染了一地的酒色上，阳光下有烟气腾起。

“说得好！我让你三招，绝不还手。”

妖女如此托大，众人一时鼓噪起来。她只长剑出鞘，摆了架势，“不须姑娘让。”

妖女出招狠辣，招招向着要害。她看破一处空档，正打算舍了半条胳膊。谁知妖女看她一眼，竟将自己胸口要害送到剑尖上，笑声嘤咛，“可我偏要让你。”

她一时反应不及，拔剑出来，那血溅得半身，此时又急忙伸手去抱住那妖女按紧那道伤口。妖女那张秀美容颜一时惨白。

妖女看一眼她，又看向众人，只淡淡道：“酒里有毒，越用内力毒发越快。”

众人皆知妖女精灵古怪，再想起适才那酒水落地的烟气，竟一时不敢上前，只敢咋呼。

“为什么不躲开？”

“你恨我是不是？”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恨吗？不恨吗？ 她本是孤儿，最亲的莫过于收养她的师父和从小订婚的师兄，不料师兄被妖女拐走要退婚，连山门也被毁去，师父气急败坏吐血身亡。

妖女摸摸她的脸，急得安抚，“乖，不哭了。我不疼，一点都不疼。真的。”

那妖女心脏处被刺了个对穿，绝难活命。她要报仇，可如今这仇也报了，怎么心里还是觉得空荡荡的呢？

她小心翼翼抱起妖女那尚且温暖的身体，环视众人一眼，双目血色弥漫，眉一抹红痕，竟然就此入了魔。

众人只怔在原地，目送她与那妖女远去，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此后天下之大，我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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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戒酒也好久了，自觉五戒里起码持个四戒才像话。可为什么老是跟酒过不去呢？

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好想，反正来不及，总之全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