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三 】

“开枪吧。”

勇音轻声说。

枪口抵在额头，前端还压着几缕银色的碎发，而扳机此刻正在卯之花的指下。

她瞬间便打算收手，然而虎彻勇音显然料到了会有这种反应，她双手扣住卯之花的手防止对方离开。

卯之花注意到这点之后立刻停下动作，因为此刻这个动作…太容易走火了。一旦真的角力起来，混乱中真的扣下扳机，一切就都完了。

“勇音这是做什么？”卯之花的声音清冷，她努力不使尾音颤抖。

“不是说我做下任何决定烈都会同意么？那开枪吧。”感受到冰冷的枪口抵在皮肤，勇音闭上眼睛。她的听力，触觉，一切在此刻似乎全部恢复了。可惜，她马上就又要和那一切说再见。

“我说的决定并不是指这种——”卯之花沉下声。

“这是必须的，烈。”勇音打断了对方的话，她抬眼看着对方，最终，温柔地说，“没有别的办法了，烈知道原因吧。”

暴雨哗哗地淋在玻璃，淋在别墅的顶部。她们能感受到阴寒湿冷的空气吹来，能听见她们头顶雨滴打在墙壁的声音。

炸雷响起，阴暗的布满血腥气息的房间被猛地照亮，加藤岳的狰狞可怖的尸体在一旁，鲜血已经凝固。

两位女性就在这种阴郁恐怖的氛围里对视，卯之花的脸色经闪电照亮之后是前所未有的惨白，虎彻勇音也是如此，但尽管是被枪抵着的一方，后者脸上的笑意温和而柔软。

“你现在松开手。”卯之花一刻都不想保持这种姿势，最终，她放出了气势说。

“……”勇音没有动作，她只是温柔地看着对方。

“松手！立刻！”卯之花睁大眼睛说，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然而勇音捕捉到了，埋藏在气势与冷冽之下的真实感情……慌乱。

“我不会的。”勇音放轻了声音说，“我不会松手。烈不要试着吓我，那没用。如果烈真的生气，那就开枪吧。”

“你不能这样。”卯之花被定在那里，她震惊地说。好像她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勇音凄凉地笑了笑，“烈觉得呢？还能怎么办？”

“我们可以仔细地想一想，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卯之花说，尽管她知道这就是自欺欺人。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勇音给出了最终的结果，“我们如何解释这一切？”

她们的确是走投无路了，这是虎彻勇音认真思考之后的结果。

那个她不知道姓名的男人一定不能活着回去，因为卯之花刚才的行动就是完完全全的叛变。

所以，从对方组织的角度来说，单这一点就无法解释。

卯之花照顾她的这些天一直都在请假，想必也没有接受任何任务，甚至…对方说不定还会刻意隐藏一些有关她的信息，组织起疑是正常的。

如今加藤岳去世，如果不作出任何解释，对方叛变这点就要被坐实。

她太清楚杀手一旦叛变之后会面对什么结果了，就算隐姓埋名，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组织也会派人追到最后，直到叛变者死亡。

她甚至执行过一样的任务，她知道组织为了追杀那个人费了多大的力气，也知道，没有人可以逃脱这一切，从踏入圈子的第一天起。

但如果她死亡，被卯之花击毙，这一切就可以解释。

说法可以是她别有用心也好，巧合也好，努力隐藏身份潜伏在卯之花的身边，最后被加藤岳发现，慌乱中她杀掉了加藤岳但最后实力不及卯之花，被对方击毙。

这几乎是完美的说辞，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但对方的组织排名是一位的，虽然有难度但只要那群人真的认真地去查她的身份，拿着她的尸体去查清一切…她想，一切真相都会大白于天下的。

当然，几乎是完美的说辞就代表这个计划还是有缺点。缺点便是，她的组织不会对卯之花善罢甘休。

但那无所谓了，她清楚她组织的实力，在当下的确还不错，但只要她一死…事情便不好说了。

如果她死了，至少在她知道的范围内，组织便里没有能和卯之花抗衡之人……同时元气也会大伤。她相信，卯之花的组织会将一切处理好的。

而且，退一步讲，不考虑卯之花的事情，这件事单她这方面也无法解释。加藤岳死在这里，这一切都已经瞒不住。如果她的组织知道这些，后果也不会简单上多少。

她不死，就代表她们都得死。

“我死之后，烈再把千雪美枫杀掉。剧本是我潜伏在烈身边，今天被加藤岳发现，慌乱里我把他杀掉，最后败在烈的手下。”勇音平静地说着剧本，“千雪美枫是追我过来，也是我杀掉的。剩下的事情，烈交给组织应该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可以提供一些信息，最后烈的组织可能会早一点发现我真正的身份。”

“你没必要做这些。”卯之花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一切，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人交谈。当下这个人，到底是虎彻勇音，还是“I”？“你是杀手……你不该这么做。”

“是的，做为杀手，不该这么做。”勇音点头，她赞同这点，杀手不该有这种奉献的精神。

“我们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面对面？”卯之花看着对方的面容，每一处，每一处，仔仔细细地。她痛苦地问。

“以什么身份，有那么重要吗？”勇音反问道，“我们的确有很复杂的身份，很复杂的关系…但不能抛弃那些吗？我就是我，你就是你。”

“是，以什么身份不重要。正因如此，正因为抛去了哪些……我才不能这么做。”卯之花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她的手指从未落到扳机上，尽管扣动那个需要一定的力气，但就算仅仅是1%的可能…她也害怕走火。

“你能。”勇音劝导道。

“我不能。”卯之花一字一句地肯定地说，“我永远不能，勇音。抛去这些虚假的身份，抛去杀手的身份…抛去一切，我喜欢你。不是作为卯之花烈，不是作为‘R’，是作为我这个人，我喜欢你。”

“……”勇音怔在那。

“所以…我不能杀你，在任何时候。”卯之花痛苦地说，她认真地凝视虎彻勇音的眼睛，“那太过残酷了，你能明白吗？死是解脱，但杀人不是。你不能自己就做下决定，把一切强加给我。”

勇音听完这些之后睁大眼睛，半天没能说出来话，好像接收的信息太多，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也喜欢你。”最后，她垂眼看着地面，突然这样回了一句。

“……我伤害过你，对此我愿意做出补偿，但我不希望用这种方法…”卯之花发现对方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变，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再次开口，“我希望能在之后更长的时间里，将这一切还给你。”

“……”虎彻勇音垂眼，她没有说话。

卯之花知道对方在听着这一切，也知道，那个人已经开始动摇。

“勇音结过婚吗？”

打破沉寂，在空荡的大屋内，这几个字清晰地传入了对面人的耳中。

勇音被问得怔了一下，她抬头看到卯之花，发现对方似乎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

“当然没有。”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回答了。

“等一切结束，去结婚吧。”卯之花垂眼说，“做为杀手是要放弃很多东西，但……人生该是完整的，这一点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拦。的确，我们经历过很多东西，但还有更多事情……可以去体验。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

勇音脸上划过一丝震惊，之后，她陷入更深的沉默。

卯之花发现对方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指动了动，她小心地再次开口试图打动对方。

“松开吧，勇音。”她温柔地说，语气似是劝导，似是……恳求。

勇音终于抬起头，她的脸上写着困惑以及迷茫。

“松开。”卯之花再次重复，语气平缓而轻柔。

勇音顿在那里许久，许久。最后她的指尖动了动，有些颤抖地，她松开了手。

在手被松开的瞬间，卯之花从头至尾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她抬手便将枪扔出，任其摔在地上，滑向一旁。

高度紧张的精神一下放松下来，卯之花没有多想，她只是紧紧地拥住了虎彻勇音的身体。

她险些以为，真的要失去这个人了，险些以为，那种超乎她想象的最坏的结局要变成现实。

现在的情况也很糟，但这些和失去这个人相比，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现状。

抱住对方的头部，指尖没入银发，此刻，她只是感到庆幸。

虎彻勇音也抬手抱紧对方。

杀掉她是最好的结果，方便而且安全。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明明只要扣下扳机，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卯之花不仅没有那么做，还说了这么多…目的只是让她松开手，只是不想杀她。

这一切都不可思议。

她经历了那么多危机的情况，但从未有一次想要放弃生命。而对面的那些人，也从未放弃想要杀掉她的打算。

这是第一次，她真正地放弃一切，想要为对方做点什么，哪怕是去死。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这次对面的人不仅不想杀掉她…甚至竟然为了拯救她而努力。

这一切太奇妙了，更加奇妙的是，是这个人做出了这些。

是她喜欢的人做了这些。

卯之花紧紧地拥着对方，她也无法想象事情会发展至此，然而当下，这一切就这样发生。

她们细腻温柔地吮吸，感受对方口中的湿润的热度，在被雨水冲刷着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不停不停地。

在亲吻的间隙，勇音低声啜泣，卯之花见状之后抬手拂去那些眼泪。

“我不该瞒着你…对不起……对不起……一切被我搞砸成这样……”勇音哭着道歉，她无法想象这一切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是被我搞砸了。”再一次绵长地吻过之后，两人轻轻松开，卯之花说。

“……我…”直到现在，勇音终于肯坦诚地说出心中的答案，“我…喜欢你，真的。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卯之花回答说。

“可是怎么办？”勇音颤抖着问，她挂着泪痕的脸上写满对这种无法改变的现状的难过，“怎么办？我们怎么能……”

“我有一个想法，但不知道可不可行。我不知道勇音那边的情况。”卯之花看了一眼一旁地上昏迷着的千雪美枫。

“是什么？”勇音听到之后也顺着看去。

“勇音能放弃么？”卯之花将视线收回，她深静的眸就那样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问，“现在的一切。”

现在的一切——

千雪美枫感受到她所在的位置似乎有些颠簸。

地震了？迷迷糊糊里，她下意识地这样猜测。她慢慢睁开眼睛，这时腿部的痛感传来，她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呻吟。

“你醒了。”勇音发现这点之后回过头。

“…这是…？”一阵头晕之后，千雪美枫终于能集中注意力观察一下她当下在哪儿了。

汽车似乎正在行驶，而她正躺在后座上。腿部的疼痛传来，她低头看时发现那个伤口已经被包扎好。

“动的时候要小心一点，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伤口也很深。”这时，驾驶位的方向，卯之花烈的声音传来。

“……”猛地清醒过来，千雪美枫下意识就想掏枪。

“你以为我们傻吗？”勇音看到对方这个动作之后轻笑，“你身上没有武器了，我们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掏枪射我们的。”

“……这是怎么回事？”千雪美枫被说的哑口无言，她羞耻地咬咬嘴唇之后努力用冰冷的语气问，尽管手无寸铁，但她身为警察的尊严还是无法让她低声下气。

“我和她说吗？”前排，勇音疑惑的声音传来。

“勇音说吧。”卯之花点点头。

于是勇音回过头，她将座椅调得靠后一些并且放低。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的合作的事情吗？”勇音看着千雪美枫的眼睛问，她的语气温和平静，谈不上友好但也绝对没有恶意。

“……记得。”这件事被提出来，千雪美枫感到些许的震惊。

“好，那么，你那时说……”勇音回想着之前的内容，一下发生太多，她的头脑显然还有些混乱。

“……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千雪美枫看对方想的那么艰难，好心地接上内容。

“对！”豁然开朗，勇音点头，“你那时说，会保证我们的安全。”

“是。”千雪美枫不否认。

“但如果合作顺利，反过来，我们需要为你做什么？”勇音问。

“……你们同意合作？”千雪美枫睁大眼睛，她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因情况而定。”勇音不紧不慢地回答。

“……把我敲晕之后，你们说要合作？！”千雪美枫听到这个结果之后气不打一处来，她眼睛里写着对这两人行为的不理解。

“敲晕只是意外。”勇音点点头，友好地解释。

“……”千雪美枫语塞。

“所以你说的合作是怎么回事？我们需要做什么？”勇音继续刚才的问题，似乎敲晕这件事完全不值一提。

“……提供信息，顺便出力。”千雪美枫憋了半天，最后说。

“然后呢，如果我们什么都干了，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勇音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问。

“你指什么？”千雪美枫没有听懂。

“一切。”

雨滴敲打在车窗，外面夜幕已经降临，路旁的灯光不停摇晃，将车上几人的面庞照亮。

《While Your Lips Are Still Red》

END

这篇文是分段的

至此第一阶段的故事已经结束

卯勇终于相互确认了身份w达成了统一战线

第二段是一段时间之后的故事

三天之后更新w

PS.第二部分的名字是《Wait》

《Wait》-M83{:4_371:} 这歌超赞 也是第二段故事情节的灵感 大大们可以去听听 真的很适合开脑洞

{:4_348:} 感谢支持 三天后见

PS:PS：{:4_355:} 下午发了个小短篇 SF的番外 http://www.yamibo.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216430&fromuid=175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