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还是高中的时候,放课后的大门口总是会有一个人准时守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表,路口对面的楼梯是她的侧颜的背景。
偶尔绘里会跟着海未一起来接真姬放学,每当绘里先海未一步看到真姬就会立刻伸出食指去挑起海未的下巴,故意在真姬面前露出暧昧的表情。即使一次又一次被海未义正言辞的拒绝导致这个小计俩早就被真姬识破,她也乐此不疲。
但其实,想让真姬看到的,就是那份坚决的拒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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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就转入冬了,街上变得萧索起来,来来往往的人几乎只看得见衣服与帽子,店主从温暖的店里走出来,呼了一口气搓搓手又赶紧缩了回去,留下门口清脆作响的风铃,思念的铃声顺着风吹向不知名的地方。
真姬也很少去学校了,自从被海未母亲发现自己与海未的接吻,以及之后母亲无意间的一句“您以为令尊从没有注意过吗”,她老老实实地回去了那个有父母的家,终日低着头沉默寡言,和一堆书籍一起发烂在书房里。
和父母彼此心照不宣地,安安静静地度过每一天,谁也不率先提出来。
难得一次去了学校交了欠下的许多论文,真姬一边换鞋子一边将围巾围住自己的鼻尖。走廊里走过去几对抱着医术互相探讨着的情侣,偶尔有彼此的调笑,貌似是在为未来同一个目标而共同努力着。
自己,并非不羡慕。
再有不到一个月,是圣诞节。已经有一些要下雪的痕迹了,至少真姬觉得扑面而来的冷风随时可能凝结成冰冷的雪花,沾在脸上吸走余温。
微微眯起眼睛,连前路都看不清楚。
刷过门卡以后出了小门,真姬将手揣进兜里想快点去打一辆车。
她抬眼想看看附近哪里有停靠的计程车,或者从哪里驶来。
但她只看到一个女人,在马路对面的楼梯前踱着步子,米色的大衣立起宽大的衣领,头发被扎成高高的马尾,双手也揣在衣兜里。
海未又一次踱回步子,看到了门口驻足的真姬。
而后她轻轻笑了,右手从衣兜里伸出来,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下便心领神会了,真姬露出那个习惯性的带着点高傲意味的微笑,率先沿着街边走去。她一直看着前方,又忍不住偏偏头,而又看到海未跟着她快步走的身影,那个人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两个人中间的马路似乎并不成阻碍。
许久不见的人就在对面,追随自己的步伐,深邃辽远的目光注视自己。
而后海未渐渐走歪了,肚子狠狠地撞在街边的垃圾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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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还在隐隐作痛,海未蹙着眉头喝下一口浓香的咖啡,呼出一口气郁闷地将目光投向被雾气充盈的窗外。真姬坐在她对面,忍着笑不停用茶匙搅拌自己的咖啡,弯起的眉眼显出褶皱,像是好久都没有笑过,感觉有那么一点的陌生。
“海未?”
“做什么……”
“咱们的孩子还好么。”
“真姬!!”
真姬终于哈哈大笑。她深深的眼袋被托起,却是极开心的模样。
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整整两个月没有这个人的消息,有的仅仅是她托绘里给自己带来的嘱咐,真姬几乎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很开心,开心到想哭出来。
因为心里很慌,越是慌乱就越想去掩饰,直到瑟缩在角落里的桌子上,被头发掩藏住表情。
海未也沉默下来,许久之后伸出手轻轻揉揉她的头:“真姬……”她顿了顿,“我很想你。”
千言万语能够说出口的只有这一句。
分明不能够概括完全自己的感情,每日每夜对着空荡的夜空小心翼翼地装填内心的空虚,在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无所适从。
从来没有那么想屈服过,但海未明白,自己的屈服和自己的恳求,终归无用。
安静了不知多久,似乎两个人都冷静了许多。真姬揉揉自己发红的双眼,瘪着嘴一声不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坐在海未的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海未挪了挪位置,扬起嘴角握住她暖和起来的手。原本是覆上去的手一体验到熟悉的触感,不知为何就变成了十指交扣。
要把她扣在自己的心底,永远也不能抹去。
即使再短暂。
“偷偷跑出来了?”
“嗯。出来买东西为由,天黑之前回去都没问题。”
“那……东西呢。”
“当然都买好了,真姬不用担心。”
真姬总觉得她话里藏话,就像下一句就要说“所以真姬大胆地扑入我的怀抱吧”之类的。但是她知道不会,海未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真姬安心。
“嗯嗯嗯,很厉害。”真姬微微翻个身,揉了揉她的头。
她乖巧地小小地弯下腰,嘴角漾着浅笑。
“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东西了。”真姬捏捏她的脸,“没有一点肉的话,捏起来一点都不可爱。”
“抱歉,是没有太大的胃口。”海未蹭蹭她的手,“不过真姬光顾着说我,自己也没有好好吃过的吧。老实交代,叫了多少次外卖?”
“一次都没有。”
令人意外的回答。
“母亲有好好照顾我,只是……”真姬吐吐舌头,“我也没有胃口。”
她捣蛋似的表情太过可爱,海未刹那间忍住了去亲吻她的冲动。
微微抽动的嘴角被她的指尖轻轻按住,她眼角的无奈是深深的倦怠。
“真姬学习一切都还好吧。如果落下就太不应该了。”
“这个你就放心。父亲说再过不久会带我去医院实习一段时间。算是……渐渐能步入正轨的吧。”
其实偶尔还是会想到自己藏在屋子角落里的钢琴,每天都会被自己掀开帷幕仔细地将每一处地方擦拭干净,却是许久不再去弹它——因为每次都会招致父母的闲话,说自己已经大了不应该再碰这些幼稚的东西。
但究竟什么是幼稚,真姬已经分不清楚了。
是不是现在闹出了这么一出闹剧,他们更会觉得,自己还是个幼稚的孩子。
但……
“真姬是个大人了。”海未说,“所以,我相信真姬,也永远不会干涉真姬。”
什么叫……干涉啊。
真姬闷闷不乐地塞了一块饼干在她嘴里,等她嚼完吞咽下去以后又立马塞下第二块。
“等……等等,真姬,快……快吃不过来了……”
“再乱说话就噎死你。”
“是是是!”
将要分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忽然海未就扯了扯真姬的手,无言地对她做了个手势。真姬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于是点点头,两个人转身走进一幢公寓。因为海未的手机也被父母收走,于是真姬拿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喂,绘里。”
“干啥?”绘里在电话那头含糊不清地说。
“我和海未在你家楼下。”
“哎哎哎哎哎哎?”绘里惊叫着,海未和真姬抬头一看,果然绘里一下子就从屋里钻出来,从窗口探出一个脑袋,金灿灿的,“你你你你你你们马上!”
三个人一起坐在暖炉边,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茶。海未和真姬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并肩坐着,惹得绘里坐在她们对面,表情十分的不自然——就像犯了什么错的孩子一样,还得等到她们两个先发话。
“我说……”绘里一人看了一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海未喝了一口茶:“没什么。只是觉得机会难得,所以应该专门来跟你道谢的。毕竟绘里,你真的帮了我们很多呢。”
绘里微微蹙眉。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下一次出来会是什么时候……就想来好好看看绘里呢。”
这个总是活跃在自己和真姬身边的,调解人一般的存在的绘里,除却对她的感激以外,还有些小小的歉意。天知道绘里为她们付出了多少,每每想及此,都更加忍不住抓紧真姬的手。即使绘里总是那副潇洒自如的模样,她披散下来的金发衬出她现有的成熟的美丽,她该是一个美好无比的存在,总归又埋没于她们身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海未。”绘里说。
海未微微一怔。
“如果觉得会对不起我的话,你们两个,就好好加油吧。”绘里托住下巴,“真是的……就算是再多一天,也是好的啊。”
在有限的时间里,尽是无限的爱意。
那自然是,无论如何也想要去挣扎的啊。
“……嗯。”
·
“……所以,之后也拜托绘里了。”海未对绘里微微鞠躬。
“嗯。我会帮你准备好跌打止疼药的。”绘里靠着墙,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并不是这个。”海未叹气。
送走了真姬后难得有再次面对面交流的机会。虽然父母还是对绘里抱持比较好的印象所以准许绘里来探望自己,但次数一多终归会引起过多的怀疑。有些可能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可阻挡的事物,都想要好好交代一番才能放心。
海未是信任绘里的,即使她表面上再怎么装作不经意。
“我回去定个闹钟总行了吧。”绘里笑嘻嘻的,“总之,你快点回去吧。我帮你买的东西都带好了么。”
“带好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还麻烦你帮我去准备。”
“见外了。”
“离开之前……还是很想跟绘里说声谢谢。绘里不愧是,可靠的前辈呢。”
“嗯,你们也是,我不省心的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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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一片漆黑,大概父母都还没有回来。真姬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么晚才回到家,在非常时期总会惹父母不高兴的。她一路并没有开灯,摸着黑凭自己的记忆一步一步踏上了楼梯。打开自己房门的时候是一大股冷风吹进来,她打了一个寒战。
繁星般的大灯照亮整个房间,她走到窗边,踮起脚尖将窗户尽数关上,这才松了口气。
而后她索性赤脚走向自己的钢琴,用力地掀开尘封的帷幕。黑色的琴身泛着海浪般的光泽,就像抚摸爱人一样温柔地碰触,真姬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够再忍耐了,就像自己积蓄了那么久的思念今天终于在海未面前爆发出来,在无人巷口的深吻到现在还牵引她的心。
她拉住自己急不可耐地奔跑。
她突然停下来转身,撞进她的怀抱。
她用最大的力气抱住自己,用最大的力气和自己接吻。
她把自己压在墙上,不容置疑的坚决。
想弹给她一曲。
想让她再一次听见。
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
想对她说,她爱她。
她突然打开琴盖,索性连椅子也不坐,就那么意气风发地弹奏起来。手指如雨点一般准确地砸在每一个琴键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莫名其妙的曲子。但一个个音符响彻在她耳边,就是最快乐的旋律,已经停不下来,她胸腔翻涌着的那么多的感情,一瞬间汇聚在一起,换来最后所有手指的用力拍下——
鲜明的两声停顿,一曲终毕。
她从没有觉得弹琴会这么累过。在大冬天里大汗淋漓。
可她想笑。
想真正开心地笑出来。
因为啊,自己终于触碰到了,那么久都未曾触碰的东西。
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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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不出意外的是亮堂的大厅。海未脱下鞋子,提着口袋,进去看见端坐在桌边的父亲和正摆餐具的母亲。
“我回来了。”海未规矩地鞠躬。
“你迟到了。”父亲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她尽量平静地一声道歉。
不知不觉就拖延到很晚,并且还以为着现在还是之前和真姬在一起的那个夏天,不曾想那么快就天黑了。除却安抚真姬,和绘里商量事宜也浪费了很多时间,不过照这势头,这番商量是极有必要的。
“坐下吃饭。”父亲下令。
饭桌上的气氛总是很压抑的,各个人都不说话,甚至余光还会看到父亲一直板着的一张脸。脑子里浮现出的画面是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穗乃果和凛互相打闹,花阳津津有味地吃着米饭,妮可和希自夸自擂,小鸟在到处收拾残局,绘里则拉住呵斥她们的自己。
而真姬呢。
她一直看着自己呢。也许。
“那么晚回来,去找谁了。”父亲突然问。
海未放在口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将那点米饭嚼嚼咽下去之后她才缓缓回答:“稍微逛了逛,去喝了咖啡。”
“哦。和西木野真姬吧。”
感觉心一直在向下沉,但面上就是不为所动。“嗯,是。遇见了。”
“所以呢,发生了什么事。叙叙旧,聊聊天,还是找个以为没人的地方?”
海未将筷子微微用力地拍在桌子上,眉头轻轻颤抖,显然是动怒了,却不好发作:“……父亲。”
被母亲用眼神提醒说得过分了,父亲微微蹙眉,也放下碗筷:“我一直没跟你好好地谈这件事情,海未。”
“嗯。”没什么好谈的,总之就是不可能。
“之前我就提醒过你。不要不经思考就拒绝那些追求者,现在看来倒是情有可原。”父亲嘲讽似的说,“我们和西木野家的交情还算不错,但出了这种事,我们之后大概也没颜面再共事了。”
“……”曾经见过真姬的爸爸,似乎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也被真姬用“我们以后大概就能毫无顾虑地交往了吧”之类的话调侃过,差点就要信以为真了。
“我就最后问你一句。”
要来了呢。
“你到底……”
“打扰了!”
门被敲响,黑暗中钻出一个金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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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送绘里回家的路上,身上披了一件单薄的夹克,低着头沉默不语。绘里也识趣地转过头去,一路看着街边被明亮的灯照亮的橱窗,嘴角微微下拉。
刚才所经历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至少绘里认为是这样的。
因为事先和海未商量好,预料到今晚就会被父亲质问和真姬的事情,所以邀请了绘里掐着时间来园田家找自己,来强制中断掉那个压抑的话题。
事情很顺利,谈话被暂时搁置了。但是并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
“这次蒙混过去了,下次呢。”绘里说,“我再多来几次,肯定会被你父亲扶出去的。”
海未轻轻抱住自己的双臂,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对了,海未。”
“……”
“我就要回俄罗斯了。”
“……诶?”
海未渐渐停下了步伐,她呆呆地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绘里,她修长的身子挺拔地站立,一瞬间又回到高中仰望她的时候。
高高在上的学生会长,她冰冷的蓝色瞳孔深深地注视着自己。
“不用做出那个表情啦,暂时离开一会儿而已。”绘里轻笑着摸摸她的头,“只是我真的不放心你们两个,海未能跟我保证,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还能好好的吗?”
海未微微一怔,垂下眸子。
意料到她会是这副表情,绘里苦笑。不知道为什么,接到要回俄罗斯一趟的消息之后,她有一种悄悄松口气的感觉。不是想要丢掉这个包袱,而是从心底觉得,有时候无能为力比操碎了心过得更舒服。
和海未真姬一样,绚濑绘里也想逃避一下了。
“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的电话。电话费我出。”绘里笑着说,“就送我到这里好了,海未回去吧。自己小心一点,别太……委屈了。”
她最后抱了抱一动不动的海未,柔软的身体显得有点僵硬。
于是她低不可闻地叹息。
而后转身走了。
“什么……时候走?”风声传来友人无力的呼喊,绘里终于还是驻足下来,回头静静地说:“平安夜那天下午。真抱歉,不能陪你们过圣诞节了。”然后她笑笑,“不过,也没关系嘛。圣诞节,应该是属于海未和真姬两个人的纪念日哦。”
“五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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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似乎闲适了下来,雪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降临下来,偶尔突然的暴风雪,偶尔温柔落英缤纷,不到几夜的时间就堆积起了一些,一直到平安夜的前几天,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整个人都恨不得揉碎进大衣里面,眼皮快要被风雪吹得粘在一起,好不容易才能推开门进一家开着暖气的咖啡馆,抒情的钢琴曲仿佛在欢迎回家。绘里坐在窗边的一个座位上,打开手机接通了刚刚就在响的电话。
“喂,真姬。”她点了一杯咖啡,一边脱下自己的围巾一边说。
“嗯,绘里。现在在哪呢?”
“在经常来的那家咖啡馆。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我有点怀疑后天我能不能准时上飞机。”
“放心吧,有预告说未来两天会放晴的。”
“但愿。”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闲谈着,直到绘里的咖啡被服务生呈上,她端起来抿了一口:“真姬后天要去找你爸爸?会不会是找你说清楚这件事情的?说实在话,拖了这么久我也觉得很奇怪。”
“我会做好准备的,绘里也暂时不要跟海未说这件事。啊,我这里有点事,先挂了。嗯……很抱歉后天不能去送你,我会等你回来的。”
“谢谢。”
挂断了电话以后绘里叹了口气。总觉得最近很不安,两个不一样的情愫牵动着自己的心,不知道是在为她们着急还是怎样。
说起来,自己为什么,帮了她们五年了呢。
从一开始,自己就是这一段感情的中间人,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一度将这当成一个游戏,尽自己的努力去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闲的没事做?这不是绚濑绘里的风格。
是不是真的像当初承诺过的一样,一朝是前辈,就要照顾她们一辈子。不管是不是一样地被弄得很狼狈,也要不自量力。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海未。她叹口气,抱怨这两个人怎么一点活路都不给她留,但还是接了起来:“喂,西木野综合病院。”
“别闹,绘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绘里觉得海未的声音比之前有了一些精神。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了?说起来,自从上次我打断了你们的谈话,你父亲还没有重新找你谈过吧。”
“嗯。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的。”海未终于恢复了那个不拖泥带水的说话方式,连绘里都忍不住跟着她开心起来,忽然就心情愉悦地与她闲聊了两句。
“我打算明晚就和父亲摊牌,只要我一直不屈服于他的话,那就没有问题。因为,后天就是平安夜了啊。”
啊……是啊。绘里轻轻地笑。
“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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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的早晨,整个城市仿佛都活过来了一般。大街上四处都走着年轻的男女,驻足在橱窗前,开心地看着里面正在装饰的圣诞树。行道树被装点上彩灯,在这个夜里将会统统点亮,让整个城市发出灿烂耀眼的光。
晴朗的天,渐渐融化的积雪。
即使明白,不会等到融化殆尽,就会迎来新的一片。
至少这是个安静美好的平安夜的白天。
绘里安静地坐在机场的大厅里,打开电脑找了找最近的新闻来看。在本地的新闻里她又看到说园田家继承人的事情,点进去看了看却也没有什么有实际意义的东西,毕竟根本连海未都没有采访到。
说起来,海未说她昨晚会和父亲摊牌,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稍稍有点担心呢。
另一边的真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她叹口气,随意看了一眼巨大的挂钟,恍然发现已经十一点半了。
算上晚点的话,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不妨闭上眼睛来睡一觉,把手机握在手里,如果有什么来电就能够立刻醒过来。
因为已经有点累了,昨晚怎么睡都没有睡好。原本想上飞机再睡的,但现在无论如何都有些熬不住了。
闭上眼睛以后就渐渐地没了意识了,再次惊醒的时候不出所料是海未的来电,她赶紧接通,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喂……?”
“啊……绘里……”海未的声音又成了绵软无力,绘里觉得心漏了一拍。
“没……没事吗海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父亲没有同意吗,还是……”
“不……父亲,同意了呢。”
完全出乎人意料的回答。绘里呆愣在原地,而后一瞬间高兴地有点想哭:“那……那笨蛋你怎么不开心一点!你……”
“抱歉,我有点累了呢……一晚上没睡。”海未抱歉地说,“真的很抱歉,绘里,没办法去送你,真的……”
“别说那么多。好好休息,今晚回去找真姬么?”
“嗯,会。我会告诉她,我一定能解决一切问题的。”
“嗯,我相信你。”
自己的航班就要准备起飞了,绘里站起身准备去检票。她拖着一个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起的咕噜声像是碾在自己心上。不安,非常不安。她觉得海未太奇怪,说的不是谎话,却像是谎话一样的难过。
她想着自己再多走出这几步,上了飞机,离开日本,就暂时逃避掉这一切。
她相信海未,会解决好这一切。
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切又回到了最美好的时候。
手机响起来,她看都没看就接起来:“真姬?”
“……绘、绘里……”
那边是真姬传来的抽泣的声音,绘里顿时觉得自己的脚步被灌了铅似的沉重。
“我……我该怎么办啊绘里。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她在电话那头大哭,从来没有听过她哭得这么厉害。
绘里紧紧地皱起眉头,艰难地吞咽。
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她挂断电话,关了机,走进了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