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ola·空 于 2015-2-7 13:02 编辑

3:00 A.M.

因为13号仓库的转移无法停止或逆转，在仓库探员们储存了记忆之后一年，13号仓库就宣告关闭。14号仓库继承了13号仓库内保存的所有艺术藏品和资料，并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延续着永无止尽的新的奇迹。

作为对所有人曾经奉献于这个地方的回报，执法者们允许每个人可以为自己的去处提出要求，他们会尽其所能的满足。

Artie选择了回到家乡和儿子在一起，安享晚年。

Pete选择回到DC，重新开始自己的特勤局生涯。

Claudia的命运已经为她选择，成为了14号仓库的看管者。

Steve选择回到ATF。

每个人似乎都做出了合情合理又意料之内的选择。

除了Myka，她选择了去旅行。

一　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市

六个月后。

刚刚走出机场，Myka做了一次深呼吸，她感到有点疲倦，却不是因为长时间的飞行或者六个多月的旅途劳累，这种疲倦在她每次准备回家的时候都会无形地慢慢凝聚，像一块会逐渐膨胀的石头，越来越重的压在她的心上。

一个星期之前，Myka接到妈妈的电话，问她是否有时间回家来给她爸爸庆祝生日。Myka想起以前每年这个时候，她几乎都以工作为借口推掉了。但是今年……她已经告诉过他们她正在休假的事情，于是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告诉妈妈她会尽快买好机票回家。

一个星期以来，她一直希望发生点什么事能让这趟行程被耽搁，结果却出人意料的顺利。飞机降落之前的一刻，她的内心还在激烈挣扎，此刻终于决定接受现实。

走出出租车，拿好行李，Myka没有马上走入自家的那间书店。“Bering&Sons”，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块白色的招牌上。她曾经想过，等她长大了，等她足够成熟了，终会有一天不再对这个招牌产生丝毫的情绪，但心里隐隐纠缠的刺痛分明在说：不，那个时候还没有来。Myka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叮咚作响的门，走进自己的家。

“哦，Myka！你回来了！”个子略有点娇小的金发女人伸出双手向Myka走来，一边拥抱着她一边说：“我很想你，Myka！”

“我也是，我也很想你，妈妈。”Myka轻轻拥抱着她，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

Jeannie有点不舍地放开Myka，但一只手仍然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你为什么在旅行，特勤局的工作不干了吗？”

“Ok！我才刚刚回来，妈妈，能让我先放好行李吗？不过，我没有离开特勤局，只是暂时在放假。”

“哦对！你说得对，我应该先让你放好行李，你的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爸爸出去见一个老朋友一会儿就回来。你刚下飞机，先去休息一下，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谢谢，妈妈。！”Myka又抱了抱Jeannie，然后拎着自己的行李走向自己的房间。路过书店的工作台时，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几本客人预订的书——就像她记忆中的那样，用淡黄色的牛皮纸包好，整洁而棱角分明的正面，用漂亮的手写体写着书名。如果客人预订了好几本，还会用简单结实的细亚麻绳捆扎起来——Bering&Sons的传统风格。

Myka微笑了一下。自己的生活中还有那么一些小事从来没有改变过，这让她觉得很安心。

晚饭时间过得比Myka想象中的要轻松一些，她用自己的旅途见闻填补了大部分的聊天话题，同时没有给父母过多发问的机会。洗完澡后，她到楼下的书架间选了一本安·兰德的书作为临睡前的陪伴。也许是有点累了，也许是这间伴随着Myka成长的卧室具有某种慰藉，很快的，Myka就睡着了。

第二天Myka醒得很早。一夜好眠令她神清气爽。为了购买晚上过生日需要的食物和物品，Jeannie开车去了超市。于是吃过早餐，Myka就坐在工作台后，一边看书一边看着书店，手边的咖啡冒着淡淡的白色雾气。

Myka喜欢这样的时刻，由于时间尚早，几乎不会有人来店里闲逛或者买书，整个城市也还没有完全从沉睡中醒过来。待在这间从来都不算豪华的书店里，和所有那些穿越时间的侵蚀最终流传下来的文字一起，Myka恍惚觉得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自己和这些书，静谧、放松、无所防备。不会有任何东西来打扰自己，不会有任何东西会改变，只有一段段奇异的冒险等待着自己去经历。这就是她喜欢书的原因之一，也是当初她想要继承这间书店的原因。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从橱窗外撒落进书店内，像小猫的爪子一样，蹑手蹑脚地在地面上一点一点移动着，悄无声息地爬上一排排书架，用自己温暖的手抚摸着每一本书的书脊。

Myka喝了一口咖啡，感到心满意足。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店里响起了叮咚的门铃声。Myka没有特别费心去看一眼。

妈妈应该不会回来的这么早，如果是客人，有事会叫我。

“不好意思，有人吗？我是来拿……”

进来的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就像被锋利的刀突然斩断了一样，毫不拖泥带水的消失了。有那么几秒钟，Myka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感觉房间变暗了一点，似乎有人站在离工作台不远的地方挡住了光线。

然后，那戛然而止的声音才在她的耳朵里回响。

不，不可能。一定是我听错了。

Myka傻傻的笑了一下，随即抬起了头。在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她的呼吸好像停止了，连空气都仿佛不再流动。也许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却感觉无限漫长。Myka慢慢站起来，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使嘴唇轻轻开合。

“Hello，Myka……”

逆光之中，打着招呼的人全身的轮廓被金色的阳光勾勒出高挑纤细的身体曲线，显得温暖而耀眼。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同样黑色深邃的瞳孔中隐隐跳动着捉摸不定的光芒, 时常在自信与自负之间游移不定的淡淡微笑在嘴角浮现。

这声音如此熟悉，它紧紧抓住了Myka的心。

“Hi，Helena……”Myka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沉默，只有无数带着复杂情感的记忆在两人的脑海中快速闪过，谁也来不及抓住其中的任何一个。最后被说出口的，永远都是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的头发……”

Myka下意识地伸出手，让发尾从她的指缝间滑过。她现在又是直发了，尽管顽强的天然卷让发尾看起来还是有点卷曲。离开13号仓库后不久，她就换了这个发型，说不清是为了告别还是为了铭记某段时间。

“我喜欢你这样。”Helena侧了一下头，像是要让结论显得更有说服力，她认真地看了Myka一会儿。“让你看起来更漂亮。”

Myka脸红了，她能感觉到轻微的热度在脸颊上上升，于是她习惯性的用理性来掩饰自己心里的羞怯。

“Helena，你怎么会在这儿？”停顿了一下，Myka继续解释说：“我是说，你怎么会在这个城市，出现在这里？”

“……见到你很高兴，Myka。”Helena没有立刻回答Myka的问题，她走到工作台前扫了一眼后，把手放在了那些包好的书上。“我来拿这些预定的书。”

Myka低头看着那些书，这时才突然发现，在通常会标注预定客人名字的地方，签写着“H.Wells”。

为什么昨天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些是你预定的？”

“是的。非常难得的版本。”Helena 注视着那双淡绿色的眼睛：“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Myka。”

“真的吗？Helena？”Myka带着质疑说：“在Bering&Sons？”

“真的。”Helen轻轻点着头来强调自己的答案。“我承认我知道你跟这间书店的关系，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Myka也点了点头，似乎在和自己确认着这个说法。

“你呢？另一件神奇的案件？”Helena的语气轻快起来，声调中有着难掩的兴致勃勃。

“不，不是的……”Myka低下头，“13号仓库已经关闭了。我正在休假……”

“什么？出了什么事？”Helena不自觉的走近了一步。虽然她选择远离那个地方，但在她心里，她仍然喜欢13号仓库，关心和那里有关的一切。

“说来话长……而且……这里也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

Helena随着Myka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明白。不过，大家都好吗？”

“每个人都很好。除了Mrs. Frederic。你知道，因为她跟仓库的联系……而仓库已经关闭了，所以……”

又是一阵沉默。虽然Mrs. Frederic和探员们的关系从来说不上有多么亲密，但是两个人还是为她感到难过。

“Myka，我回来了！”Jeannie的声音和推门声一起传来，将沉重的气氛瞬间挥去。

“我在这儿！”Myka从工作台后走出来，走到门口接过Jeannie手中的购物袋。

“有客人吗？”

“恩……是的……”

“哦，Miss Wells！”越过Myka的肩膀，Jeannie看到了站在工作台前的Helena，她的脸上露出了平时对待客人时那种亲切热情的笑容。“你是来拿预订的书的吗？”

“是的。”

“差不多都在桌上了。不过很抱歉，你想要的那本和尼古拉·特斯拉有关的书没有找到。”

“没关系，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Helena回以感谢的微笑。然而Myka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Helena回头拿起桌上的书，走到Myka和Jeannie，看着Myka说：“我想我应该先走了，Myka。”

“你们认识？”Jeannie看了看Myka，又看了看Helena，然后看着Myka说。

“我们……我们在一起工作过。我们也是朋友。”说到“朋友”时，Myka用眼角的余光看了Helena一眼，发现这两个字并没有在对方的脸上引起任何波动。她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Miss Wells，你也在特勤局工作？”

“不，Helena不为政府工作。她……更像是一个顾问。”

“对！”Helena想了想，觉得这个解释也很合适。“我以前是特别顾问。在Myka他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提供帮助。”

一声短促而响亮的笑声后，Myka抿着嘴唇抬起头看着天花板。Helena则假装没有听出那笑声中蕴含着的一股想要反驳的冲动。

“不管怎么样，”Jeannie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因为她有了一个新想法。“Miss Wells，你晚上有空吗？不如来这里吃饭吧。Myka很少请朋友来家里，上次还是几年前那个叫Pete的同事。今天是Myka爸爸的生日，多一个人也热闹点。”

Jeannie的邀请来得如此突然，不仅令Myka感到有点惊讶，也让她的心绪变得慌乱。还没等Helena回答，她就抢先回答道：“我想她应该没时间。不要让别人为难。”

“我让你为难了吗？Miss Wells。真是抱歉！”

“不用道歉，你太客气了。我晚上没什么安排，不过……”

“那就这么决定了。晚上七点。”Jeannie转过身，对Myka继续说：“我先把这些东西拿进去了。”

等到Jeannie的背影消失， Helena和Myka才回过头看着对方。Helena想，无论Myka多么不想让她来吃饭，她都不会直接说出口的。所以，她想替Myka省去这个麻烦。

“对不起，Myka。我保证晚上不会出现……”

“不，Helena，晚上七点见。”

一个真正的19世纪英国人，不管身处什么时代、哪个国家，即使被青铜化了一百年，也不会忘记“守时”这个准则。所以当秒针刚走过7点，Myka就听到Bering&Sons的门铃响了起来，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餐桌上，然后去开门。

“晚上好，Helena。”

“晚上好，Myka。”

“请进。”

Myka把门完全拉开，侧身让Helena走进去。在她们交错的一瞬间，Myka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关上了门。

Myka把Helena领到餐厅，看得出来，晚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Myka认真想了一下后说：“你会做饭吗？”

“我有很多不同的才华，但厨艺肯定不是其中之一。即使我上过烹饪课。而且……”Helena意味深长的偏了一下头：“我是英国人。”

“有道理。”Myka傻傻地笑起来，这答案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内。“这样的话，你就安心坐一会儿，我到厨房去看看还需要什么，晚饭应该马上就好。”说着，Myka就离开了。

Helena在餐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随意地打量着整个餐厅。这里的布置很简单，有一种朴素的温馨，毫不刻意造作。墙上有一个大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看得出来大概是Myka上高中的时候拍的，在她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女孩子，两个人的脸上带着同样的笑容，却又似乎有着微妙的区别。一个张扬灿烂，一个腼腆克制。

Helena知道Myka有个妹妹叫Tracy，虽然没有听说过很多关于她的事情。但仅仅看着这张照片，Helena也能一眼看出谁是这个家里更受宠爱的那个人。

照片。

在这个时代醒来后，Helena还没有拍过照片。她知道现在的拍照技术跟她的时代相比已经完全不同，所以她感兴趣的是拍照技术的革新，而不是拍照本身。但是此刻，她突然很想和Myka一起拍一张照片。

如果将来她们不会再见面了，那么至少她还能保有一张照片。

“Warren，吃饭了。”

餐厅外Jeannie的喊声打断了Helena的思绪。她抬起头，看着Myka和Jeannie端着餐盘和主菜走了进来，不一会儿Myka的爸爸也走进了餐厅。

Tracy要照看孩子没有特地赶来，所以今晚的生日宴会只有这四个人。一番简单的相互介绍后大家坐了下来，在Jeannie的坚持下唱过生日歌，吹灭蜡烛，许过愿才开始吃饭。Jeannie高超的厨艺使晚餐不仅丰盛而且美味。

这顿饭的气氛很融洽。三个热爱文学的人坐在一起，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不会缺少聊天的话题。大概因为Helena是英国人，所以谈论的基本都是一些英国作家和他们的作品。最后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科幻小说，于是关于H.G.Wells和儒勒·凡尔纳谁才是最好的科幻小说作者的争论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Myka，我知道你从小就更喜欢H.G.Wells，但是难道你不觉得他的小说缺少一点趣味吗？”

“我不这么认为，爸爸。凡尔纳的故事虽然精彩，但是太过单一和实际，他的视野只停留在那些有可能会实现的科学预见上。如果说缺少趣味，凡尔纳的小说不就因此缺少了更为大胆的想象所带来的趣味吗？”

“是的，这可能是凡尔纳的一种局限。在这方面H.G.Wells的确做得更好。但他不够专注，除了幻想本身，他还希望把他对世界和社会的看法融入其中，并不是说这样不好，但他为此大大牺牲了他作品中的可读性，这也就是为什么H.G.Wells晚期的作品受到很多人批评的原因。”

还没等Myka反驳，Warren就摆摆手继续说道：“你想说Wells曾经说过，他认为小说不应该仅仅作为一种‘消遣’而存在，是吗？我不同意他的这个观点，Myka。事实上一开始，小说就是用来‘消遣’的，它理应让阅读他们的人首先觉得有意思。”

“爸爸，你要知道，H.G.Wells是一个……一个……”她看了Helena一眼然后说：“就像一个天才。她聪明、博学、有才华，对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充满热情和好奇心，对她当时所处的世界既热爱又满怀期待，她希望未来会更加绚烂美好，也相信会如此。她将这些东西都放入了她的作品中，所以在那些令人惊奇的冒险之外，还能带来更多复杂而奇妙的感受。同时，她还试图将她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亲手变为现实，她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科幻小说家。”

“Myka，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H.G.Wells。”

“那是因为……我发现最近这几年我才真正开始了解H.G.”

Myka语气中莫名的含混不清令Warren有点不解，但他没有在意，而是转过头看着Helena，用略带调侃的语气问她：“Miss Wells，不知道你怎么看这个问题。你对这位和你几乎同名的作家有什么看法？”

Helena轻快地笑了：“我当然认为H.G.Wells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他的作品充满无限的想象力，文笔也很引人入胜。不过我觉得他中晚期的作品确实远远不及他早期的作品。另外我听说……”她换上一个狡黠的笑容：“H.G.Wells其实还有个妹妹，他作品中所有绝妙的点子和涉及到的研究都是从他妹妹那里听来的。”

“哈哈哈哈！Miss Wells你真会开玩笑。你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吧。大家都知道H.G.Wells的兄弟姐妹之中没有人具有他那样的才华。”

“是的，我只是开个玩笑。”Helena说着伸手拿过手边的水杯，把里面的水慢慢一饮而尽。

“说到兄弟姐妹，”Warren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Myka。“Tracy的孩子快三岁了。Myka，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个好男人结婚呢？你看你现在，连特勤局的工作都丢了，不如趁这段时间尽快组织一个自己的家庭。”

Myka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没有急于立刻回答Warren的话，她希望能借此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语气，使其听上去不至于太生硬。

“首先，爸爸，我没有丢掉特勤局的工作，我只是在休假，假期结束后我就会回去。然后，就算我丢掉了那份工作，也不需要就着急找个男人把自己嫁出去。我相信我能找到别的工作，按照我喜欢的方式让自己过得很好。”

“Myka，如果你是个男人，我不会这样说。但是你是个女人，如果将来继承了这间书店，你也需要一个男人来帮助你……”

“爸爸！！”

“Warren。”

两位姓Bering的女人同时喊了出来。Myka的音调因为生气显得有点高，而Jeannie的声音则只是一种温柔的打断。Helena意外而尴尬的看着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Jeannie轻轻拍了一下Warren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然后看着Myka说：“你知道你爸爸是好意，Myka，你知道他爱你。”

“是的，是的，我知道妈妈。”现在，Myka似乎已经忘记了“控制语气”，在轻微的怒意中，她有一种想把内心埋藏了很久的话宣泄而出的冲动。

“上次我回来的时候，我想我确实感受到了这一点。但是，妈妈，爸爸，身体上的伤口愈合后可能会毫无痕迹，但心上的伤口即使愈合，它们曾经带来的伤害和影响也永远不会消失。我想我可以原谅爸爸对我不是男孩的失望，原谅从小到大他对我严肃苛刻的态度，原谅他对Tracy的偏爱，而且我已经原谅了。但是……但是……我无法欺骗自己，假装我已经从那种伤害中彻底逃离了。我仍然时常因此感到难过，我仍然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好，我仍然忍不住问自己，Myka，你是最优秀的吗？爱，是要说出来告诉对方的，不然就会太迟了。比如现在，爸爸。”

在最后的余音中，Myka低下头，用手擦去了滑落的眼泪。她没能看到父母凝视她的眼神中纠结缠绕的复杂情绪，也没能注意到身旁的Helena习惯性地捋了一下头发来掩饰失望和苦涩的动作。

沉默而滞重的空气在餐厅里凝聚，无声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刚才那番热烈讨论的景象像是一种幻觉。此刻，这里静得几乎令人感到窒息。

Helena放下手中的餐具，以一个英国人优雅礼貌的举止轻咳了一下：“非常感谢你们邀请我来吃晚饭，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晚上。不过很抱歉，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必须要走了。希望将来还有机会能见到你们。”她伸出手在Myka的肩膀上捏了一下，“Myka，你能送我出去吗？”

“当然。”Myka将餐布放到桌上，对父母说：“我去送一下Helena。”然后和Helena一起站起身走出了餐厅。

就像终于呼吸到了梦寐以求的新鲜空气一样，Bering&Sons的门刚刚在Myka的身后关上，她就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

两位前仓库探员站在Bering&Sons的门口，起初谁都没有说话，好像各自若有所思。在这晚餐时间，街上的行人很少，只是偶尔会有一两个像是要去找点乐子的年轻人从她们身边经过。

“Myka……”

“对不起，Helena。”

两人几乎同时打断了对方。

Helena皱了一下眉头，她完全想不出Myka道歉的理由。

“为了什么？”

“这些……刚才发生的事……”Myka又深呼吸了一次。“早上我并不是不想邀请你来吃晚餐，Helena，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我……我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场面。”

“你不需要道歉。”Helena原本想上前拥抱一下Myka，短暂的犹豫过后，她还是没有那么做，她觉得自己早就失去了这个资格。“Myka，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Myka没有回答，只留给Helena一个虚弱的微笑。

“那么，你住在哪儿？需要我送你吗？”

“哦！我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旅馆里，我自己可以走回去。”话音未落，Helena就已经后悔了。

“这样……”

也许不情愿，就算不情愿，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那再会，Helena。”

“再会，Myka。”

相互凝视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停留了最后几秒钟后带着不舍分开了，Helena转身离开了Bering&Sons……

“Helena！！”

就在Helena快要走到第一个街口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Myka的声音。她回过身，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向她走近的Myka。

“我记得上次我们说过，再见面时要一起喝杯咖啡的。”

Myka的脸上有一种期盼。她双手插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身体因为局促不安而像小孩子一样轻微晃动着，温暖的笑容中有点怯懦。

Helena看着她，想起了威斯康辛的那个夜晚，在车库门前，Myka真诚的鼓励、祝福和紧紧的拥抱。她想起自己说“你永远不会失去我这个朋友”，但从那之后她们没有再见过面，也几乎没有联系过。她想起自己踌躇着向Myka提议“也许，下次一起喝杯咖啡？”她记得Myka笑着回答——她的嘴角禁不住画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说出了同样的答案——

“或者拯救世界。”

这是一间明亮但并不算宽敞的小咖啡馆，临街的一边是整面的大落地窗，桌椅像大多数的咖啡馆一样是木制的，有的还带有斑驳的痕迹。进门左手的墙上，有一大块地方被当作了“便贴墙”，上面贴满了写着各种各样内容的便贴纸：情话、交友信息、合租信息，二手物品出让、征求旅行伙伴，派对的时间地点等等；右手边的墙上则贴着一些这间咖啡馆不定期举办的活动的照片。

总的来说，由于靠近科罗拉多大学，这间咖啡馆充满了大学生们所共有的那种青春活力以及过剩的荷尔蒙气息。

这里曾经是Myka很喜欢的一个地方，那时的氛围要比现在宁静放松许多。

所有的事情都会改变，美好的东西最终都只能留在记忆里。Myka忍不住这样想。

时间将近九点，正是青年们混迹于各种酒吧派对企图把自己灌得烂醉的时候，所以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多。Helena和Myka选了一个临窗的角落坐下，Myka点了黑咖啡，而Helena点了红茶。服务生一走开，Helena就看到了Myka故作惊讶的表情。

“请原谅，Darling，我的胃确实无法享受这项现代文明的美妙。”

Myka爽朗的笑出了声。“你说话的语气让你听起来……”

“什么？”Helena疑惑地挑起了眉毛。

“你知道……听起来像个老人。”

“哦！对于一个灵魂已经148岁的人来说，确实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在大多数时候，Helena并不很在意这个问题。

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她先将茶杯放在Helena面前，然后把咖啡放在Myka的手边。Helena优雅的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Myka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Helena。果然，她看到那位维多利亚时代的女士皱着眉头将茶杯轻轻放回了桌上。

“Caturanga会说，美国人连什么是茶都没有真正弄明白。”

“所以我选咖啡，美国人了解咖啡。”说完，微笑着，Myka才拿起自己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

在确定短时间内服务生不会再经过她们身边以后，Myka给Helena讲了13号仓库关闭的整个经过。虽然她尽可能的简洁，也用了差不多将近三十分钟。

“最后，13号仓库关闭了。Artie回到了家乡，P和Steve回到了原来工作的地方，Claudia成为了14号仓库的看管者……”

尽管咖啡已经完全冷掉了，Myka还是又喝了一口，像是要借这个动作让自己从刚才的叙述中得到喘息。自从离开仓库，这是Myka第一次谈起这件事。对她来说，仓库是一个比科罗拉多更像家的地方。现在那个家没有了，她有种流离失所的感觉，她还无法完全接受这个现实。

Helena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视线却径直穿透茶杯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上。在她的头脑里，只有一句话异常清晰，慢慢从她的唇齿之间逃离：“我的时间机器……”

Myka注意到Helena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太小，她没有听清楚。

“Helena，你说什么？”

Helena摇了摇头，将自己涣散的思绪重新集中起来，至少有一件事她感到很高兴。

“所以Claudia当了仓库的看管者？”她笑得更开心了。“我一直相信，不，应该说我一直知道，Claudia会有一个独属于她并且只有她才能成就的无与伦比的未来，但这个结果还是超越了我的想象。”

“是的。我想Claudia是注定和仓库联系在一起的。”Myka也流露出由衷的愉快。对她来说，Claudia一直都像是一个亲爱的妹妹。

“你呢，Helena。这两年多的时间，你过得怎么样？”迟疑了一下，Myka还是把那个问题问出了口。“你跟Giselle怎么样了？她没有跟你一起？”

“我们一年多以前已经分手了。”

Helena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像在单纯陈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简单明了的事实，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而直到听到这个答案，Myka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屏住了呼吸。

“然后我回英国待了一年，其实也是不久前才刚刚回到美国。”

“回英国？那你法医的工作呢？”

“离开美国之前就辞掉了。虽然这份工作我很享受也很擅长，但是在每一个人眼里，我永远只是Emily Lake。”黯淡的阴影在Helena的眼睛里凝聚，一时间挥之不去，使她黑色的瞳孔看起来更加深邃。

这眼神在Myka的心上轻轻抽打了一下，她觉得有点痛。

似乎是不想驻足在这个地方，Helena改变了话题。

“那你呢？Myka。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明天就回华盛顿了，本来预计会待几天的……”Myka的眼神游离了一秒，“然后再看怎样能尽快回去工作。虽然我的职位被保留，不过应该没有那么容易。”

“听起来已经都计划好了。非常的Myka Bering！”

“这是什么意思？”Myka侧了一下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Helena。

“称赞！”Helena坦率的回答。“对了，多谢刚才吃饭时你对我的那些称赞。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我那么棒。”

“哦！你当然知道！”

Myka用一种“不要否认”的神情看着Helena，对方则在假装惊讶后故作无可奈何地说：“是的。但是谦逊，是我们英国人虚伪的美德。”说着，Helena做了一个低头致意的动作。

Myka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仍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Helena。不过这就是你，在你愿意说出来之前，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我想，我还要在这里待几天，至于之后再去哪儿还没有决定。”

Myka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Jeannie打来的。

“喂，妈妈……我跟Helena在一起……恩我知道……没关系……不，我明白……抱歉，我一会儿就回来……”

按下通话结束键，Myka看了一眼时钟：10：35，确实有点晚了。她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带着歉意对Helena说：“是我妈妈。我想我得走了。”Myka掏出钱包，示意服务生结账。

“让我来吧。”Helena伸出一只手放在Myka准备拿钱包的那只手上，“我想过一会儿再走，这里离我的旅馆也不远。”

Myka点了点头，在她有任何下一个举动之前，Helena继续说道：“Myka，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可是指从1899年以来。”两人同时笑了。“你聪明、漂亮、善良，你关心照顾仓库里的每一个人，把他们当作家人。永远愿意看到别人好的一面，真诚地谅解他们的过错。无论什么时候，你都绝对足够好。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否定这一点，Myka，就算是你自己。”

是一种什么感觉在心里流动？Myka说不清楚。她只知道迷蒙的雾气浸湿了自己的眼眶，强烈的感动堵在她的喉咙口让她一时说不出任何话。她看着Helena，过了一会儿，终于用发紧的声音轻轻说：“谢谢……”

不需要再有更多的语言，Helena微笑着捏了捏Myka的手，然后指尖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沿着桌子的边缘滑落，她靠回了自己的椅子里。

Myka起身离开。站在咖啡馆的玻璃门前，她转过头看了一眼。Helena深陷在自己的椅子里近乎一动不动，右手紧紧抓着胸前的那个项链吊坠，脸部轮廓被散落下来的几缕头发遮住了，看不清Helena的表情。终于，她走出了咖啡馆。

跟Jeannie说过接下来的计划后，Myka就去洗澡了，没有给她表达想法的机会。在床上躺下的那一刻，Myka看了一眼床头的钟，快要12点了。虽然她觉得现在可能太晚了，但还是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选中一个名字，按下通话键。电话响了六声后，传来了一个含糊的声音

“Hey~Mykes。”

“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但我想跟你谈谈，现在，Pete。”

十五分钟后，Myka挂上电话，长叹了一口气。她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关上台灯。黑暗中，她想到今天跟Helena的偶遇，尤其是在咖啡馆里Helena最后对她说的话，觉得难以置信。她曾经努力地想取悦很多人，让大家对她刮目相看，但没有人像Helena.G. Wells那样肯定过她，即使是她自己也没有那么称赞过自己。Myka想着，带着没有察觉的笑意渐渐睡着了。

尽管上了闹钟，Myka却在闹钟响起前醒了过来，准确地说，她是从梦中惊醒的，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该怎么联系Helena！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幸好这里只是个小镇。起床换衣服的时间里，她一家一家地给科泉市的旅馆打电话，终于找到了Helena住的那家。吃过早餐，和父母道别后，她拎着简单的行李先去了那家旅馆。前台的工作人员告诉她，Wells小姐今天一早很早就已经出去了，不过她并没有退房。

于是，Myka留下一张便条，接着就乘出租车到机场准备飞往华盛顿。便条上的内容很简单，除了一串数字，只有一句话——

Helena

打电话给我。

My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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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过比较多HG的书，但是一本凡尔纳都没看过，所以那段对比就算是我胡说的吧，而且倾向性也特别明显就是了。如果有凡尔纳迷，请不要打我……

2.用中文写，始终有一种画风不对的违和感，但无奈自己的英语实在太渣了！（捂脸

3.万字的第一章，请叫我业界良心！（乃奏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