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亡灵（一）

“！！！”梦境的戛然而止让剑持诗绘那猛地坐起来，这时少女才意识到，她现如今所处的位置是自己的住所，而不是两年前那条夺去了自己一切的公路。

“哈……哈……”

女孩大口地喘息着，噩梦带来的恐惧让她的身上的衬衣已经因冷汗而湿透，豆粒大小的汗珠划过她苍白的脸庞滴落在胸口上，身下的床铺更是由于汗水的浸润而变得湿冷。梦魇整晚的折磨让诗绘那完全没有得到应有的休息与放松，梦境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的清晰与具体，每一次的回闪都让她感到针扎般的头痛。

“又是，这样吗……已经多少次了……”

抬起手臂扶住头，拨开黏在前额上的几缕发梢，之前一度狂乱的心跳也逐渐平静，虽然桌上的时钟显示时间还没到六点，但是刚刚这一番折腾让诗绘那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再躺下去。女孩站起身来，只觉微微有些眩晕，不过刚才的头痛已经缓和了许多，黏在身上的衣物此时已变得冰冷而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她索性将湿透的衬衫褪下，赤身走进浴室。

淋头而下的温水为周身带来了些暖意，将身上最后一丝不适冲走，同时也让残留着的些许倦意消散一空。直到此时诗绘那才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松弛的迹象。说起来，今天是要出去和一个人见面的，由于之前工作的原因，已经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原则上现在的她不应该与任何人有过多的来往，但作为前辈的嘱托，她不能不闻不问。

关上淋浴，诗绘那抬起头，她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四周，并最终停在身边的防雾镜上。

防雾镜映照出的是一个少女纤弱却满是疮痍的身体，手臂上被子弹擦出的枪伤，身前锁骨处由于不正确的方法剜出弹片留下的，以及肋下的刀伤，左腹部的刺伤以及小腿部因碎片造成的割伤，林林总总十余处伤口留下的痕迹布满了她的全身。而女孩的身后也并非完好，原本洁白光滑的背脊如今因布满了灼烧的痕迹而显得斑驳。如果说她后背上的伤痕是两年前的那次“事故”留下的烙印，那么那些遍布在少女全身的伤痕则昭示着，在那之后的两年里，诗绘那在这条暗杀者的道路上付出的代价。

几乎所有处于这个年龄的女孩都会本能地去注重对自己身体的保养，而且在如今这个医疗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诗绘那身上的这些伤痕也不会伴随一她辈子，很容易就能除去。但少女却任由它们印刻在自己的身体上，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她也不会让它们痊愈。

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拿出些简单的食物堆在茶几上，茶几的一边还摆着自己常用的SW99手枪和专门的维护套件，这原本是她昨天就应该完成的工作，不过昨晚回来时太过疲惫所以没能完成。由于窗帘紧闭所以房间显得很是阴暗，好在因为诗绘那没有胡乱摆放物品的习惯并且经常对房间进行整理，所以就算是有些看不清也不会被杂物绊脚。钉在墙壁的地图上，各种颜色的细绳与便签还有照片一起在图钉的固定下组成了一个类似于蛛网的复杂结构，其中这些人像照片不少已经被打上了红叉。

伸出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诗绘那把一块垫布扑在茶几上，将手枪套筒推至空仓状态并开始分解手枪的部件。台灯的旁边摆放着两个相框，一个是自己与松尾千秋的合影，是两人第一次出游时留下的纪念，当时两人还在上国中，这也是千秋在诗绘那这里仅存的几张照片之一，一张简单的生活照，照片上两人笑容十分的灿烂与单纯。事后千秋曾告诉她，这是她头一次笑的那么开心。

而另一张则是在明星学园时留下的黑组全员的合照，也就是那次学园祭的话剧正式演出的前一天，尽管那天晚上她就不得不提前退场，精心准备的暗杀剧也未能上演。后来有人向诗绘那告知多亏她的监督，整个话剧大获成功。不过在听完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她相信成功的原因更多地是两位主角“太过入戏”，而更令她无奈的是这里面其中的一人还正是令她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

尽管诗绘奈并不喜欢在黑组的那些回忆，但是她还是保留着这张照片，她相信，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每个人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这也包括她自己，那个位于照片左侧下方，举着剧本，带着自信、期待的笑容的女孩。

如今少女的脸上已许久未出现过真正的笑容，精致的脸庞满是冷漠与死寂，一双充满了冷澈的褐色眼眸下掩盖的是疲惫与不甘。看着床头代表着过去的相框，少女发出一声叹息。

“还能支撑多久呢……”

想到这里，诗绘那放下手中快要被拆解成零件状态的手枪，走到窗边拨开窗帘，她不由得眯起眼睛，从缝隙中照射进来的阳光冰冷而刺眼。

窗外，沉睡的城市已经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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