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萊特 于 2014-12-11 19:04 编辑

第二十章

「小泉，這樣可以嗎？」維持拔刀的姿勢，海未望著前方正瞇起眼思考的小泉畫師如此問道。

小泉端詳了英姿煥發的武士許久，才總算滿意地點點頭，掏出畫筆鋪好紙張準備作畫。

「嗯，那麼請園田大人維持這姿勢別動，我很快便能畫完，請稍等片刻。」

「好的，不過——」海未目光悄悄挪到一旁不遠處，正含笑以對的戀人，「為什麼連小鳥也在呢？」

「因為小鳥想一直看著海未～」表情絲毫未變的小鳥連思考時間也不需要，快答這個對她來說簡單易瞭的問題。

「唔…我知道了。」

海未垂下眼簾，接受說法同時感受兩道熾熱的視線盡是往身上游移打量，覺得十分難受，卻也無可奈何。

自從帶小鳥回家見過父母親後，這段時日海未忙於應付繁瑣公事，根本無閒暇時間抽空來趟南製衣鋪。

有時審核文件，竟然因過於思念那多日未見的身影而走神，導致注意到的同僚紛紛關心慰問，詢問是否身體不適等等。

海未回以同僚乾笑，請他們不必擔心，自己並無大礙，一邊心裡暗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卻拿滿桌待過目的層層文件無可奈何，嘆了口氣便認命地放下手中這份寫著發現日前闖入皇城的可疑之人行蹤通報書，取下另一份佈滿墨跡的文件繼續審核。

不知不覺，日子來到與小泉所約定的作畫當天。

早就回城定居，經常來拜訪小鳥的小泉自然從友人口中得知彼此已然互訴心意，成為戀人。

據小鳥說，剛得知此事的小泉先是張大嘴，雙目瞪得老大，接著想說什麼似的樣子最後卻又變了表情，轉為瞭然與欣慰，令小鳥見了十分哭笑不得，只能輕拍下小泉的手背要她收斂表情別總是那麼豐富。

「小鳥，禁止妳和園田大人說話。」

認真作畫的小泉像變個人似的，瞇起眼給予身旁友人一記警告的眼神，手上動作不停，持續描繪昂然挺立，表情轉為有些郝然的武士。

「好的～抱歉花陽。」

見花陽開始專注，小鳥聽話閉上嘴，視線隨著不斷落下的線條飄忽。

飄忽好一陣子，小鳥才抬眼望向不遠處那熟悉的身影。

周遭僅有細微的風沙吹拂聲提醒固定不動的海未時光仍在流逝。

恢復平時慣有的嚴謹表情的她望著遠方山巒，目露深沈，深不見底的眸色令小鳥看了不禁屏住氣息。

那是對小鳥不會有的表情，褪去僅有的溫柔，顯得無情只懂得秉公處理的園田武士。

這樣的海未真帥氣～小鳥忍不住這麼想道，凝視著昂然挺立如青竹般清秀的身姿，遲遲移不開眼。

「完成了！」一氣呵成的小泉放下筆，放鬆專注緊繃的神經，舒了口氣喊道。

「畫得好快…來看看花陽有沒有進步——欸？！」

收回一直望著戀人的視線，小鳥低下頭看向畫板。

紙上的一筆一劃揮灑自如地勾勒出武士拔刀欲出的凜然戰意，刺目白芒與爍亮雙瞳則散發冷冽氣息，令人望之卻步。

「嘿嘿……讓小鳥大吃一驚了吧。」見小鳥看得目不轉睛，花陽舉起畫板得意說道。

「嗯！」小鳥用力點頭，目露讚賞，「將海未決鬥時的神韻都畫出來了，難道在山上有什麼奇遇嗎？」

花陽微鼓起雙頰，傷心說道：「小鳥這話好失禮呢…不過真的有哦，奇遇。」

「花陽快說～」小鳥滿是期待的望著友人。

花陽先把畫板放下，轉了轉僵硬疲勞的四肢與肩膀，才開始閉目回憶，緩緩道來。

「那時獨自一人的我苦於尋找靈感，忘記糧食帶太少來不及補充，差點餓死在荒郊野外。在我奄奄一息，視線模糊之際，出現了米飯神的使者解救了我。」

「米飯…神…的使者？」小鳥驚奇地微張著嘴，緩緩重複令她不解的詞。

「是的。」小泉睜開眼，慎重其事說道：「散發橘黃光芒的使者大人脖子掛著飯團，拯救即將餓死的我。待我恢復氣力回過神來，試圖尋找大人的蹤跡好表示我的感激之情時，祂早已消失，好像根本沒出現般。」

小鳥依舊想不通其中的關聯為何，偏頭問道：「這樣啊……那跟花陽繪畫技巧變好有關係嗎？」

小泉掛著充滿暖意的笑，憨聲道：「嘿嘿，之後畫肖像我才發現畫技有如神助般進步了，所以說是米飯神使者的功勞肯定沒錯！」

「欸～真的？」小鳥提高音量，目光閃閃地望著花陽，看起來十分喜愛這個說法。

見小鳥憧憬的目光，小泉不好意思之際也開始認真思考起來，「其實我也說不上來——不過創作本身就是難以言喻的過程，描繪眼前所見所聞，描繪情感與動作，甚至包含深意的氣氛……」

「啊，這小鳥能理解。」小鳥滿是認同：「就跟縫紉時將對那人的心意付諸其中一樣對嗎？還有選取風格與用料。」

「有時候遇到雇主指定的時候會因此而煩惱呢……」小泉蹙眉，語帶困擾。

小鳥揚起笑，安慰小泉：「嗯！需要顧及眾多因素，十分難以取捨，但這也是我們的職責所在，不是嗎？」

「小鳥說的對，是我太煩惱了…」小泉如釋重負地跟著微笑，不再糾結過多。

這時，離二人有幾步之距的海未出聲了。

「那個，請問我可以收回刀了嗎？」

雖然聽見小泉說出完成的字眼與之後和小鳥分享那離奇的遭遇，但未得到允許，向來堅守所承諾的事的海未無法真正放下心來，只好靜候二人談話告一段落才詢問。

「啊，可、可以的，抱歉園田大人，一時聊的高興把您給忘了……」

小泉滿是歉意的垂下眉，又回到平常小心翼翼的模樣。

「……」海未無語。

小鳥見海未沉默，便為她打圓場：「呵呵，花陽別介意，海未不會因此而生氣的。」

海未默認小鳥的話，長久維持同個姿勢，此時喉嚨乾澀的她提出邀約：「既然小泉已經畫完，閒來也是無事，待會我們去茶樓用些點心與茶點可好？」

「好～」

「好的！」

離開杳無人煙的荒地，三人回到繁華的江戶大街。

由於街道人潮洶湧，小泉背負畫板不便行走，只得走在海未與小鳥身後，亦步亦趨跟隨著。

望著前方的小泉只覺得二人親暱的背影愈來愈小，因為她被不斷湧向周遭的行人推擠阻擾，差點喘不過氣來。

當小泉如劫後餘生的倖存者飄於海上尋求希望時，店鋪招牌那大大的"米"字促使她奮力求生，努力穿梭人群後總算摸到店門口。滿腦子都是香噴噴米飯的小泉喘著粗氣拉開門，一頭鑽入鋪內，把原本的目的地給忘得一乾二淨。

等海未和小鳥發現，已經抵達茶樓門口了，回頭一看紛雜人群，根本無從找起。

「小鳥，小泉她不見了。」海未站在茶樓木蟲籠格狀窗戶外側，臉上佈滿為難。

小鳥一臉瞭然，習以為常般說道：「嗯…花陽經常被吸引她注意力的事物奪走目光，我們先進去吧，或許之後會趕上來。」

掀開暖簾，告知店家想要清幽點的位子後，二人隨著接待員踏上朱紅色階梯，引領至二樓視線良好，利於觀賞演出的座位。

海未坐了下來，習慣性地環顧左右，映入眼簾的是兩片平整的矮屏風作為區隔不同客人所需的空間大小以及遮蔽窺探的眼光所用。

由於採用小木格與麻紗布的關係，狹小的空間並不會悶熱難以呼吸，甚至隱約能看見透光的屏風顯現出其餘客人的身影。

左邊坐著一高一矮，影子靠得很近的二人，皆各自端著瓷杯輕啜著。

右邊則是身高相差無幾，貌似親密無間的二人正細聲交談，品嘗茶點中。

看那身形——皆為女子吧。

海未迅速觀察完四周，才把注意力放回小鳥身上，視線甫一接觸，小鳥便揚起笑。

「海未想吃什麼呢？」

「隨、隨便來點和果子即可。」

不知為何，海未莫名緊張起來，是因為狹隘陌生，些微昏黃的氣氛所造成的關係——還是有段時日未見而產生的距離感呢？

愣愣思考的海未盯著小鳥交待完茶點晚些時刻再送上，終究還是得不出個結論來。

「海未。」小鳥輕輕喚了聲貌似走神的海未。

「啊，怎麼了嗎？小鳥。」鬆開緊握的手，海未身子往前傾，想仔細聆聽小鳥的每字每句。

小鳥柔聲道出內心所想：「我們好長一段時間沒相聚了，坐近些好嗎？小鳥想和海未離的愈近愈好。」

「欸？！既、既然如此……」聽到這話的海未高興不已，卻又羞澀地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較為妥當。

正當她還在糾結的時候，小鳥彎腰起身，離開原本處於對面的座位，就這麼走到海未身旁坐了下來。

「小、小鳥……」

貼近的距離令海未更加緊張了。

伴隨小鳥而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甜香，侵襲海未的嗅覺，甚至痲痹她的思緒。

「海未在緊張？」小鳥望著海未，輕巧說道：「都成為戀人一段時日了，現在才緊張似乎有些遲鈍呢。」

軟若無骨的身子順勢倚靠端坐挺立的武士，纖手也攀附上那置於膝蓋的穩重的手交疊在一起，再滲入下方的指縫間緩緩扣合。

「我——」

海未張口欲言，卻無話可說，因為傳遞過來的細膩溫暖體溫已經佔住她所有心思。

安靜倚偎著的小鳥突然間這麼要求。

「海未，抱我好嗎？」

「……」

海未聞言，只覺得室內溫度驟升，內心悸動起來。

這麼主動的小鳥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有些難以招架呢。

但是，這樣的她也很好。

正當海未稍稍側過身，想付諸行動之時——

「妮可，抱我。」

這句從左邊屏風傳來的短短一句話驚擾了海未與小鳥，嚇得海未頓住動作，豎起耳細細聆聽。

「本、本公主說了……要妳抱我，還不聽令！」

聲調有些起伏不定，加上表露無疑的情緒宣洩，海未可以判定這女子肯定喝醉了。

不過——本公主這稱呼和妮可這名字……似乎有點耳熟？

海未撇過頭望向屏風麻紗布的兩道身影。

「是是，您喝醉了，我們回去吧。」

只見較矮的那女子想扶起坐姿不甚端正的女子，卻被一把揮開手。

「我才沒醉！抱我！」

「好好，抱妳就是了。」

身影交疊的一高一矮倚偎在一塊，喝醉的那位甚至還撒嬌般蹭了蹭較矮女子的肩窩處。

「早點照辦不就好了嗎…」醉醺醺的語調如饜足的貓說道。

「……」

摟抱住的女子不語，慢慢接近另一名女子的臉龐，眼看事態演變如此快速，海未竟然跟著緊張地咽了口唾液。

此時一直被忽略的小鳥附上海未耳旁，貼心提醒道：「海未…非禮勿視哦。」

「欸？！啊，抱、抱歉。」

海未連忙移開眼，一手摀著發燙的右耳，羞愧萬分地低下頭反省。

「道歉對象錯了～」小鳥饒有興味地打量一臉慚愧的武士，又說道：「她們很好看嗎？竟然讓海未看得目不轉睛…」

「不、不是這樣的！」

海未抬眼望了小鳥一眼，隨即馬上撇開視線。

「那為什麼不正眼看小鳥呢？」

「因為——」

實在太害羞了，這種話怎麼能說得出口呢？！海未苦惱不已，之前明明很自然隨著所想而親近小鳥，現在究竟是為何如此連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不好意思打擾了，兩位的茶點——」

外頭忽然傳來一道陌生嗓音打斷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