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反常

夜晚无人的大殿，是林萧喜欢的场合之一。

林萧当然不会喜欢趁着夜深人静好坐在案前批奏折，她对政事的兴趣正如同顾里对花街歌舞升平的兴趣，可以说再培养个十几年都不怎么能培养得出来。

不过她此刻的确正坐在龙椅上，与平时不同的是，顾里跨坐在她腿上，原本整齐笔挺的飞鱼服被扯得散乱，而林萧的手正在顾里腿间，故意弄出很响的声音来，满意地看着顾里紧张局促的样子。

夜晚的大殿本就寂静空旷，这声音显得愈发得响，顾里忍不住开口提醒：“陛下……你轻点啊……”

“动作轻点？那样顾将军会满足吗？”林萧总是要在这种时候才能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来。

平时，顾里和林萧之间的君臣关系是几乎颠倒过来的，忠心耿耿的大将军这样的称呼顾里自己都说不出口，林萧所有该拥有的权力几乎都在顾里手中，她自己真正拥有的只是一个帝王的虚衔，和这个虚衔招来的觊觎和危险。

只有夜幕降临之时，顾里才会不问对错服从林萧的一切命令。如果白天她是朝臣，做事以对错利弊来区分，夜晚她就只是林萧的妃子，无条件地服从林萧的意志，讨她的欢心。

不光林萧觉得满意，顾里也能稍微放下心里的愧疚，所以她觉得，这也好像是在赎罪。每次这么想的时候，顾里还是会感受到自己卑劣的秉性，居然能为了沉迷在与林萧的情事里找出这么多理由。

等到月上中天，林萧才肯让顾里从自己身上下来。顾里急匆匆地整理着身上散乱的飞鱼服，生怕被夜里走动的侍卫给看到，同时也埋怨林萧为什么非得在这种地方。

平时林萧会嬉皮笑脸地回答顾里，但是这次她反常地认真，很郑重地说：“我就喜欢看你被迫听我命令受我摆布时候的那个样子啊。”

不过仅仅过了几秒钟，林萧就又恢复了往日似笑非笑的神情，让顾里怀疑刚刚那句话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回到了寝宫，顾里刚准备松口气睡个安稳觉，林萧忽然冒出了一句：“过几天你回申城看看吧？”

事实上对于顾里来说，整个京城值得留恋的人也只有林萧这一个，更别提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留恋的，如果可以，她巴不得立刻就回到申城去，起码那里是她的地盘，每年秋天还有上好的青壳螃蟹。

最主要的是，在那里她是自由的，没有束缚也没有负担，哪怕每天只是出去闲逛，也比在京城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惜这一切的好处全部换成筹码放到天平上，也没能让她心里的天平从林萧那一侧倾斜过去。

“去嘛？”见她久久没有回答，林萧晃了晃她的胳膊，“你好久没回去了啊。”

眼下绝对是顾里最不想离开京城的时候，周崇光随时可能说出真相，宫洺对皇位虎视眈眈，就连简溪和顾源似乎都在城内暗中扩张着势力……如果顾里在这个时候离开，对于林萧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要是走了，这边你应付得来吗？”顾里拍了拍她的背，“这一来一回的至少要两三个月，两三个月的奏折你一个人批？别到时候我回来，又多出几个礼部侍郎。”

林萧缩在她怀里吃吃地笑了半天，这才抬起头说道：“不用担心我，我和你一起去。”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顾里是清楚的，林萧特意挑这种时候提出的要求，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给顾里任何拒绝的空间，这会儿就是再怎么和林萧扯国不可一日无君的大道理，她也不会理会的。

带着林萧，就相当于是带上了顾里唯一的牵挂，京城里的其他事情，她都不怎么关心。

“好，但是要先准备几天，我把事情交代给顾准他们，等一切妥当了才能出发。现在先睡觉。”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林萧搂着顾里的脖子，在明灭烛火的映照之下，那双褐色的眼睛显得更加明亮，而顾里也是早就习惯了她的心血来潮，完全没去想林萧为什么忽然要去申城。

“姐，你别告诉我这也是情势所迫。”听顾里说完事情的原委，顾准有一种把桌子给掀了的冲动，“就是走大运河，来回路上也要花差不多一个月，你们再在那里停一阵子，至少也要两个月才能回得来——这两个月，京城这里怎么办？”

顾准有时候是个不太靠谱的人。倒不是说他办事不力，而是他和顾里一样不喜欢被束缚，而和顾里不同的是，京城可没有他的“林萧”，所以如果光让他一个人照管着，从客观角度上来说还是不太让人放心的。

但顾里仍旧非常庆幸自己有个弟弟身在京城，不然她不知道她可以信任谁。

光是顾准一个人是无法稳住有些混乱的局面的，顾里还特意找来了几位比较可靠的朝臣，交代给他们一些事务。其中当然也包括顾源，简溪和周崇光自然是被拒之门外，不过既然顾源来了，简溪就肯定会知道，而周崇光……

顾里皱起了眉头。

最大的问题就是周崇光。

现在每次在御花园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见到周崇光，顾里就会想要不要直接抽刀砍死他，或者更加谨慎一点，在夜晚无人的道路上，用无关紧要的武器，不要留下任何可以被辨认出的痕迹，尸体自然是扔到城头乱葬岗，身为史官周崇光是不用上朝的，除了林萧他也不怎么与朝中人来往，等有人发现他失踪，继而发现他遇害，这早就变成无头案，然后不了了之了。

假如周崇光真的孑然一身，是家族的末嗣，凭着顾里的势力再怎么说也能无声无息地除掉他，连一点话柄都不会留下。然而周崇光还有个哥哥在京城蛰伏伺机反扑，他本人并不知道宫洺的去向，但顾里是知道的，宫洺为了稳妥起见不敢轻举妄动，但只要周崇光出了任何问题，他会在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地开始行动。

宫洺的报复也绝对不会无关痛痒，他清楚对于顾里来说最致命的打击是什么。林萧是她的死穴。

细细思忖后，顾里还是决定让顾源这些日子盯紧周崇光，不要给他任何能和可疑人物擅自联系的机会。

“否则就拿你是问。”

“拜托，他一个大活人，我怎么看得住？”

“今年的俸禄你还要不要？”

顾源叹了口气：“好，我看着他！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不过，就算他没有刻意看着，也能觉察出周崇光那小子最近可疑得很。顾源摸了摸下巴，刚准备开口，小书房的门被猛然推开了，林萧哼着小曲儿走进来坐在顾里旁边，十分自然地帮顾里整理了一下衣襟，顾源的话全给她梗住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咽了回去。

应该不至于，就算真的可疑，他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