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宿命
先走大运河的水路,然后只要坐个几天马车便到了申城。如果是有急事,旅途自然漫长,但是林萧纯粹是怀着游山玩水的心态,何况还是和顾里一起,一路上几乎每天都兴奋得睡不着,恨不得从北.京到申城的这一路能长到天边去,半辈子也走不完。
“林萧,你坐好,你再蹦两下这马车就要散了,到时候我可不救你。”顾里环着林萧的腰把她拉回到座位上,“这么兴奋干嘛?嗯?”
“我从小到大就没出过京城啊,第一次出来玩你还不准我高兴一下?你平时连皇宫都不怎么让我出,成天闷在里面很无聊的。”林萧靠在顾里身上,越过她的肩膀看着马车帘缝隙中的景色,“是不是就快到申城了?”
顾里被她的那句“我从小到大没出过京城”弄得有些心虚,林萧自己不记得,顾里却是十分清楚的,林萧在申城待过很久。林萧被她敷衍的应答弄得有些不痛快,咬咬她的耳朵:“不理我?”
“林萧,你这么些天都没好好睡觉,就一点都不困?”顾里无奈地揉揉太阳穴,“被你闹得我都困了。”
林萧没说话,绞着手指,怯怯地抬起头看着顾里。
“唉,真服了你了。”看她这副样子,她要说什么顾里立刻就明白了大半,“以后有机会就带你出来玩,好了吧?”
“当然好。”林萧伸手撩起帘子,此时马车已经行到了城中,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隐隐听见叫卖声和行人们的交谈声,不远处的码头边正在收网,林萧看了许久,直到马车转了个弯,才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好羡慕他们啊。”
“怎么?想吃鱼?晚上让人给你做。你是皇帝,羡慕别人什么。”顾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啊。”林萧还愣愣地盯着那个方向,“他们见过的,甚至是习以为常的东西,我看着都特别新鲜。有的可能……我一辈子都见不到。”
顾里顿时哑然,半句话也接不上,更提不上安慰。好在已经到了申城,马车不到三炷香的功夫便停了下来,停在了顾家大宅的门前。
顾家的宅子很大。按理说商人们总是低调行事,生怕露出“富可敌国”的苗头来,才能安安生生地挣钱,平稳度日。顾延盛却不一样,不光是因为他生性就是这样桀骜不驯,还因为他的身份和目的。
一个都想谋权篡位的人,还需要怕被人说这些?只要街头坊间没有关于他家私藏兵备的消息,那就随他们说去,反正怎么样的传闻都有被嚼烂的一天,说得多了反而没人会当真。
路上睡不着,一到了目的地,林萧的困意立刻就上来了,顾里只好先给她找了个房间小睡,然后独自去找顾延盛。
后院的鱼池是顾延盛常去的地方之一,不在前厅,那肯定就是在后院了。
顾延盛靠在石栏杆上,又丢下一点鱼食,看着刚刚要散开的鱼群再次聚拢,争抢着这从天而降的食物。
“这些鱼过得比我们好。他们什么都不用想,终日待在这池子里,总会有人给它们扔下吃的,我们也不需要它们做什么,只是无聊的时候来看看,五颜六色的,虽比不得猫猫狗狗聪明,但倒也怪有趣的。”顾延盛放下装着鱼食的小碗,转过头看着正凝视池水的顾里,“有些就不一样,就算吃得再多游得再快,也注定是餐桌上的一盘菜。”
顾里没有说话,她看着水中的鱼在饲料被争抢一空后缓缓散开,潮湿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独特的光泽,它们不紧不慢地摆动着尾巴——因为这池子不过就这么大,它们也没有要去的地方,何必着急呢。
“我早跟你说过,各司其职,莫起贪欲。有些东西永远不是属于你的,就像有些人,你待她再好,也是无用。”
顾延盛和顾里无疑都清楚他们指的是谁,只是都没有说破那个名字,像是极有默契地在守护着同一个秘密。
“各司其职,莫起贪欲……你可没教过我这个。你只教过我怎么谋权篡位,怎么在旁伺窥。”
“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爱钻牛角尖。”顾延盛皱起眉头,扔下碗中最后一把鱼食,“你可知你的名字是何意思?”
放在平时顾里肯定会毫不示弱地呛回去,但这次她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只希望话题能尽快被从林萧身上扯开。
“得名当是鲤,无点可成龙。河中得上龙门去,不叹江湖岁月深。”顾延盛拍了拍顾里的肩膀,“好自为之。顾准和林萧可没什么情分。”
顾里猛然抬起头,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抽出腰间的雁翎刀,落空之后才想起一到家就换了常服,雁翎刀更是没带在身上。
而顾延盛哂然一笑,好像刚才顾里只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样。他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前面来缓缓摊开,露出一柄匕首:“我确信我教过你,袖中要时刻藏着第二把武器。”
“你难得回来一趟,我叫他们准备些好菜。你去看看林萧,别让她乱跑。”顾延盛转身离开池边,把顾里一个人撇在了那里。
顾里看了看掌中的薄茧,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在将军府枕下的那柄匕首。
“顾里,你一个在这里干嘛?”林萧揉着眼睛走过来,看样子是才睡醒,她从身后抱住顾里,半带撒娇地说,“我饿了。”
“好了好了,很快就能吃饭了,不是我欺负你,我家的厨子做的菜比御膳房那几个草包好多了。”顾里揉揉她的头发,“别一个人乱跑,这儿不比你的寝宫,外人多,危险。”
“在你家,有什么危险的。”
顾里有些苦涩地笑着,揽过她的肩膀:“早饿了吧?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