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抗争者的轮舞（二）

在进入封锁区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这是安全部队便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这在山下真由看来着实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她自认为自己在国外时曾经历许多过比现在更加凶险的情况，但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遭到迎头痛击，更令她气恼的是，对方看上去只是孤身一人。

此时狙击已经停止，诗绘那似乎已经离开了那个位置。由于路障与地雷的存在众人的车辆已经不能前进，事实上其他几个行动组也表示遇到了这种情况。安置好伤员后，真由下令队员们停火，并准备徒步前往Q4节点。

在主干道上行进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诗绘那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自己虽然势单力薄，但是也对他们来说依旧是个强大的敌人，而那些街区内的巷道与小路的关键位置则被诗绘那布下了大量的诡雷与路障，这让行动队的行进速度变得十分缓慢。

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由不得不带领自己的小队继续在主干道周围行进，毕竟自己依旧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即便在街道上推进也不必过于担心诗绘那可能进行的袭击。

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乙哉对危险的直觉的要比常人优秀的多，她首先发现了周围的异样，除了是有些刺鼻的味道之外，好像脚下的地面也在微微震动着。而且隐约她似乎听到了一种模糊的轰鸣声。

“真由，你感觉到了吗？”走到女子的身边，乙哉问道。

“感觉到什么？”后者有些不解的问道。

乙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踢了踢脚下的地面。

“地震吗？”

“我觉得不像。”乙哉摇摇头。“好像就在我们的脚下，离得很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在这次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人可能此生都不会忘记。只见街道上的金属井盖几乎同一时间在爆鸣声中被掀到半空中，井道中喷出的近三米高的火焰，脚下的震动也变得更加剧烈。

看到这一切的变故，山下真由突然意识到了诗绘那的计划。

“真是疯了，全体注意，立刻离开主干道，快！！！！”

真由的命令终归还是晚了一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一瞬间夺走了众人的听力。如果此时有人能够在空中俯视这片区域，那么就能清楚的看见，这片昏暗的封锁区内的主要干道的一部分正在被一团接一团的火焰所吞噬。引燃地下燃气管线后产生的爆炸将接到的所过之处的路面全部塌陷崩裂，碎石和着燃烧着的破片飞向街道两边的建筑并在墙面上留下数不清的凹坑，爆炸产生的气浪与冲击波将波及街区内包括窗户在内的玻璃制品化作了破碎的残片。

而且不光是街道，甚至是周围的一些建筑的燃气管线也受到了波及，风暴般的火焰席卷了这些建筑的所有楼层，将所到之处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并撞破紧闭的窗口肆意地在半空中宣示着自己的存在。绵延不断的爆炸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市区，脚下的大地都随之震动，封锁区外的人们开始担忧，这片街区究竟发生了什么。

街道上的保安队员们不是被火焰所吞噬就是被气浪吹飞而不知所踪，短短数分钟内前往节点的队员们几乎全部殒命在了这片区域中，少数幸存下来的也被因为突然的变故而晕头转向。而且不单单是这个所谓的Q4节点，指挥终端上，正在向Q5节点靠近的小组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他们的信号已经全部消失。

真由无疑是幸运的，甚至她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她茫然的望向四周，目光所过之处满是破碎塌陷的街道以及燃烧的建筑与残骸，宛若地狱般的景象让真由一时间感到手足无措。通讯器里传出一片沙沙声，不知道是通讯器本身在刚才的冲击中已经损坏，还是说此时频道里已经没有人活着。

撑起身子，简单地对自己全身做一次检查，好在自己的四肢依旧完好的接在自己的身体上，而且自己虽然浑身都能感觉到疼痛，但是除了一些皮外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这还真是意外了。

“二尉！”看来幸存者不止她一个，一名队员走到她的不远处呼喊道。

“山田吗……”

走向真由的是一个一手拿着枪，另一只手臂已经血肉模糊的年轻男子，他就没有真由这般幸运了，身上的防弹背心也被撕烂，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

“你怎么样？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山田的表情中也带着恐慌与茫然，“陆尉阁下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吗。”

“我没事，就是稍微有点头晕。”真由觉得自己受的最严重的伤也应该就是脑震荡了，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刺鼻的浓烟还是来自头部的眩晕感所致，她觉得自己现在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等一下，我来帮你。”山田说着就迈过碎石想要穿过已经面目全非的街道。

“不，不需要，山田，你现在立刻去搜寻其他人，然后想办法想向……”

“砰砰砰！”一阵枪响，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打倒在地。

“该死的！”真由本能地想要伸手拿枪，却发现自己的武器已经不知道遗失在哪里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少女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真由知道这个女孩就是今也一直在和她进行对抗，并且造成现在这般地狱之景的罪魁祸首。看到半躺在地上正试图站起来的真由，少女将手中的CQA卡宾枪对准了她。

“剑持诗绘那……”

“……你不是那个人，对吗？”短暂的沉默之后，少女开口问道。清亮的嗓音冷澈而悦耳，与周围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要动手就快点。”怒视着这个让自己的部下死伤惨重的暗杀者兼骇客，“你这家伙，如果刚才的爆炸波及到封锁区外面……。”

“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来操心。”瞄准真由的胸口，“永别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如果说不害怕那纯粹是在说谎，山下真由本能地闭上眼睛。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败在这样一个小姑娘的手中，但是当这一切来临的时候，虽然带着些许的恐惧与不甘，但总体而言真由却感觉自己心中一阵坦然。

真可惜，还没能跟大佐说一声……

有些遗憾地在心中苦笑，陆自军官静静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砰砰！”

听到枪声真由浑身一震，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过了一会她睁开眼，这才发现诗绘那已经向后退了几步，她的枪依旧端在手中，但现在诗绘那并没有瞄准自己而是指向自己的身后。女孩的脸上也多了一道并不明显的血痕。

转过头，真由看见一个有着紫色长发的少女将一把89式自动步枪用称不上标准的姿势举在身前，看来自己并非唯一的幸运儿，武智乙哉除了因为自己身上的衣物的破损而显得有点狼狈之外看上去还像是毫发无损的样子。

看着四周的一片狼藉，乙哉第一次体会到了骇客的可怕。她举着步枪走上前，将真由挡在自己的身后。面对眼前全副武装的少女，乙哉的表情少有地出现了些严肃。

“你还是要妨碍我吗，武智。”诗绘那问道。

“这就是你想要的？”乙哉反问。

“我要那个人付出代价，其他的怎样都好。”少女的声音冷澈而森然。

没有对与错，那个人，必须死，仅此而已罢了。

凛冽的杀意更胜以往，几乎将周围灼热的空气与燃烧的火焰吹散，即便是真由也感觉到了阵阵寒意，或许这个女孩早已因为自己的执念而疯狂。

“所以呢？”乙哉望向四周燃烧着的街区。“用这种方式，让他们卷入到你的自我毁灭中？”

“和你无关。”

“什么叫和我无关，身为所有物，多些自觉啊你。”紫发少女不觉间抬高了音量。

这一次诗绘那就好像没有听到乙哉的话一样，或者说她已经不想对乙哉的说法有什么反应。

“今天的事情结束后如果我还活着，这条命交给你也无妨，但我现在不想浪费时间，退下！”

“说什么蠢话……”乙哉的声音中少有地带上了愤怒，“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剑持诗绘那，你可太让我失望了。”

“那你又在那里胡说什么。”诗绘那的手指已经扣住了步枪的扳机。

“我原本以为你会更坚强些的。”少女继续说道。“我以为，我想要得到的，是一个和我一样漂流在海中，但依旧没有沉浸在这腐臭的海水中的孩子。”

乙哉环视四周，狼藉遍地，之前她还因为诗绘那没有射杀救助伤者的自己而感到心安，但如今，少女近乎疯狂的行径让她感到心惊。

“‘其他的怎样都好’？‘这条命交给我也无妨’？小诗绘那，我现在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乙哉继续说道，“那既然如此，在横滨，或者在学校的时候，你又为什么要从我身边逃走？！”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武智。”乙哉的质问似乎没能起到应有的效果。没有愤怒的大喊，没有为自己进行辩护的急切。诗绘那只是摇摇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会懂……”女孩盯着乙哉青色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管乙哉是否真的了解诗绘那的想法，但至少有一点她的确说对了，诗绘那此时已经临近自己的极限，自从找到了复仇对象开始，接连不断的突发事件就不断地挤压着她的神经，原本就已经疲惫的身心已经接近崩坏的边缘。

自从那天从明星学园逃出来之后，诗绘那就陷入到对前路的迷茫中。她原本打算出国躲避一段时间，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休整的机会，但是当把机票拿在手中的时候，诗绘那却产生了想要逃避的念头。

这张随便买来的机票会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远离这片自己生活了快二十年的伤心之地。忘掉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一切都重新来过，不再与死亡为伍，不再有尸山血海，以一个全新的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

小小的念头在不经意间已经化作了恶魔般的低语萦绕在耳边，这个想法不仅诱人而且完全可行，只需要自己做出一个决定而已。然而站在机场的安检门前，诗绘那突然觉得自己的双腿重若千斤，完全迈不开步子。

诗绘那只觉得自己两年来留在身上的伤口再一次的崩裂开，痛彻心扉，尤其是背脊的那一串伤疤，就好像回到了那条公路上一样，炽热的灼烧感让她几欲疯狂。恍惚间她好像再一次看到了千秋在临死前依旧充满关切与温柔的笑容。

“诗绘那，活下去……”

千秋的话没有说完，没有人知道她最后到底要说什么，但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句话却成了诗绘那在此之后唯一的执念。

安检人员与身后的旅客的催促将诗绘那拉回到现实，在在场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女孩将手中的机票撕得粉碎，狼狈地逃出机场。她不知道那一晚自己究竟跑出多远，她只记得自己在精疲力竭之后瘫坐在墙角，毫无形象地失声痛哭。

当一个念头被以极端的方式否定之后迎来的必将是更极端的反弹，于是有了今天的这一幕疯狂的战斗，要么亲手了结这一切然后得到彻底的解脱，要么就倒在这片满是废墟的战场上，至少自己也能问心无愧的死去。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选择。

“这就是你的回答？小诗绘那？”乙哉的声音也归于平静。“的确我试图了解你的一切，而且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你是个与众不同的难懂的孩子。”

“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小诗绘那。这样的复仇，一定很累吧。”

诗绘那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所以说，你不懂啊……”诗绘那轻轻摇头。

“我有时真的希望当时死的人是我……”

“够了……”乙哉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我的，小诗绘那。”

“如果你想要解脱，我现在可以就给你。但是，我要你记住，只有我才能决定你的生死，除此之外任何人，包括你在内都都没有这个权力！”

将手指扣在扳机上，少女说出了自己的宣言。

“你……”虽然诗绘那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乙哉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不过还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诗绘那一时间也觉得没办法。更重要的是，诗绘那意外地发现此时她并没有从乙哉的身上感觉到杀意，而她的表情却是十二分的认真。面对这样的乙哉，恍惚间诗绘那竟然觉得自己心中某一个被禁锢的领域都受到了轻微触动。

“到头来居然还被一个变态缠上，我这一辈子还真是霉运不断呢……”抹平了心中起出现伏的情绪波动，诗绘那这一次无法对眼前这个不停地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女孩产生什么愤怒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诗绘那也知道她们彼此都无法改变敌对的立场，而现在她也不想再与乙哉纠缠下去。只见女孩突然压低枪口，对着地面打出一枚枪榴弹，一声闷响中刺鼻的白色烟雾立刻弥漫开来，很快便将视线遮挡起来。惊觉不妙的乙哉朝着刚才的方向立刻开枪射击，并钻出烟雾寻找诗绘那的身影。而当她冲出烟雾时，诗绘那已经骑上车，准备离开了。

“别想逃！”乙哉对着离去的诗绘那举枪射击，结果这把89式步枪没打出几发子弹便停止了工作，一枚弹壳卡在了抛壳窗中，怎么也退不出来。

“这破烂玩意……”看着绝尘而去的摩托车，乙哉狠狠地将手中的步枪甩出老远。

另一边，真由总算和北原红野取得了联系，在通讯器中北原的声音中没有多少异样的成分在里面，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介意。

“实在抱歉，大佐，我失败了……”

“现在先别说这些，召集幸存的队员集合并占领Q4节点，然后我需要你分出一些人手尽快前往Q5节点上传程序，路可能会有些难走，小心点。”如此声势浩大的爆破显然瞒不住北原，而前往Q5节点而全军覆没的B组也并没有让他的情绪出现什么异常。

“从现在开始我将拿回指挥权限，数据链传输也将转向我的终端。”北原继续说道。

“可是大佐，现在能够调集的兵力……”进入到封锁区的安保人员已经伤亡大半，编制完好的似乎只有一个D组了。

“所以你尽快完成程序上传，否则我也不能保证现有的部队能够抵挡她。”北原停顿了一下，“这是她的堡垒，我们周围的一切都是带有敌意的。”

“不行，太危险了大佐！如果再来一次……请允许我现在前去支援！”

“山下真由二等陆尉，执行命令！”没有再和真由解释什么，北原红野厉声喝道。

“……了解！”咬了咬牙，真由最后还是选择了服从。

结束通讯，真由看到乙哉正在向她走来，不再犹豫，她立刻跑到女孩的面前。

“武智，把枪给我。”真由说着就要把乙哉的手中的SW99拿过来。

“你要干什么？”乙哉本能地把持枪的手背到身后，有些困惑的问道。

真由此时已经有些着急，“我现在要去Q5节点，所以我拜托你，现在去Q4节点传输程序。”说着她看向趟在一旁早已没了声息的山田，“他身上有数据盘，你去找找，所以……”

“你是指这个吗？”此时乙哉的情绪似乎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她魔术一般地将一个白色的光介质存储盘拿在手中。

“这……”

“当时我看桌子上还有多余的，于是就拿了一个。”女孩有些得意的笑了。“这是北原的命令？”

“是的……”真由下意识地回答道。

“那么，这里拜托你了，Q4节点貌似就在不远处吧，跑着去也应该很快的。我先走了。”乙哉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你要去哪。”真由有些被弄糊涂了。

“Q5节点啊，现在想要打败她，估计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吧。”在目睹了作为骇客的诗绘那在这个封锁区内的绝对优势后，乙哉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想要单枪匹马击败她几乎是不可能的。

真由还想阻止她，毕竟这是她的任务，不过乙哉并没有让她把话说出口，“把程序上传完之后就去找他吧，真由不是这么想吗？”

“武智……”

“不过到时候记得提醒他，小诗绘那是我的，不要随便出手哦~”

对还在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子回以一个有些顽皮的笑容，乙哉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同样在燃烧的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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