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 CP:高鸭 稳乃 x 新子 憧 (上) 冬日的罡风怪里怪气地嘶啸,挟来透骨的寒气冲撞着夜东京闹市区的喧嚣,尔后洋洋得意地旁观遭狂卷气流吹得七零八落的人群,从侥幸与咒骂的表情中吸取养分准备下一次的进击。上午飘落的雪已被赶着回家抑或忙着出门的过路人踩得硬实滑溜,稍不注意就能磕个大跟头。高鸭稳乃顺着人浪流出车站,眼疾手快地扶住电线杆才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好险……唔,还是冷得有点厉害啊。” 下意识摸摸风衣的暗袋,触到东西还完整地躺在里头,她才松一口气,摆正了姿势,往四个街口外的目的地迈出下一步。在这习惯了繁忙的大都市里,她的步速不可算快,然而身处节日的甜腻欢歌与相偎的人们唇间溢出的软糯蜜语中间,那位矮小的单马尾还是显出一股形单影只的匆匆。 “还有四十分钟……应该可以提前到吧。” 拐了个弯,没走几步就被狭窄街道对面的信号灯挡住去路。发动机的轰鸣与车灯的流影逼得她收起视线盯着脚下。依旧徐徐降下的细雪不如上午那般来势汹汹了,坠到黑亮的靴面上不会立即熔化,只是蜷缩如安睡的婴儿。路边小店鲜艳的LED招牌投出七彩的华光,替它们盖上鲜艳的热毯,也令它们原形散落、只留一点不起眼的水迹,再抓住低温的尾巴覆成薄霜,笼在倒数着红灯计时的人们心头。 将近三个月没有见到了,不知她过得好吗? 无缘由生发的念想总会以这样的开头夺走思绪,很少能有人不中招。高鸭稳乃移了目光瞟到马路对面正直播历代雀王友谊赛的大屏幕,悠悠地呼出温热的吐息,含着一种不足为外人说的骄傲。节庆的擂台使她想到,自己揣在心里的那个人带着年少的梦想闯进职业圈已有两年了,再过不久就该出现在为世人艳羡的舞台上,一颦一笑牵动四方。到了那时,她一定要做观众里鼓掌最响的那一个,将一切力所能及的赞美与欢呼尽数奉上。又或者,那个人会选择站在其他人身后,甘做见证者。若是如此,她就把理应献给最终胜者的顶礼呈于那个人眼前,以表明自己最初、最坚定、最忠实支持者的身份。 “……啊,什么时候变绿的?” 周围的脚步声重了起来,稳乃赶忙小跑着跟上。宽厚的风衣虚虚挂在填了一碗拉面却单薄依旧的躯壳外,心脏下方的肋骨教暗袋里的物什捶得闷痛,然而觉察到不适的她也仅仅牵出一个混杂了兴奋甜蜜与怯懦无奈的苦笑。 “这么快就经不住折腾了吗……我可还年轻呐。” 揉着被敲疼的地方自嘲,沿着街边步入当近道抄的小巷,黑色风衣包裹的小小身影立刻隐灭在昏暗的建筑物缝隙中,不见了轮廓,像当初背井离乡甫来此地的自己,被浩浩人海吞没的场景。 “稍微有点暗啊……呼。” 抬脚大步跨过裂成两半的地砖,兜里零钱晃动着相互碰撞发出脆响,与两条街外传来的儿歌旋律相得益彰,也使高鸭稳乃的苦笑里添了几分不甘的叹息味道。她是如此虔诚地确信那个人的未来将如夏至的星空一般光芒闪耀,也以不逊于这确信的清醒意识到,想要变得坚强有力的双手,此刻能撑起的天空何其狭小。远近林立的、东京都漆黑冰冷的摩天大楼,远比自己假期征服过的任何一座山峰险峻。房租、伙食费、水电费……还在为这些安身之事操心的自己,离只需要专注于牌桌便可衣食无忧的那个人,不是一两步的遥远。“会给你更好的未来”,四下无人之时曾偷偷纵容不谙世事的热血意气,不消四五秒也就明白,由自己挂在天边拼命争取的“更好”,在他人眼中未必能值如此的分量。征战全国大会时的教练赤土晴绘说过,“梦想是因人而异的东西,相互之间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实不过是冠冕堂皇的遮羞布,宽慰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无法抵达真正彼岸的沉船者们——虽然那些理由之中,也有单凭一己之力无法僭越的天堑存在。
她并不是不明白,那个人和自己中间隔着怎样牢不可破的障壁。又拜这谷壑所赐,她高中毕业后所做的一切都沾染了殉道者的悲壮色彩,义无反顾的,破釜沉舟的。就连自己如同温水青蛙一样耽于现状的事实,也教疲累带来的满足感蒙起一层虚幻的快意。 “我不懂你是怎么想的。按怜的说法,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你是有多沉溺于幻想的伤痛不能自拔?被人甩很爽吗?纠缠着得不到的感情很爽吗?” 就算被曾在全国大会上交手的千里山原中坚揪住领子按到墙上逼问,她也没有改变做法。当然不会单纯奔着“爽”,而是不得不给躁动的内心一个交代。这个交代关乎那天的夕阳下第一次从胸中喷薄而出的情热与心悸,也就关乎了青春关乎了爱,关乎了她高鸭稳乃至今二十五年的人生。无怪,一个美丽的梦,在尚未遭到理性碾碎之前,总是轻盈柔婉得让人忍不住要相信会成真的。 “走到这里就快了……真是的,事到如今,还在犹豫什么呢。” 回到霓虹中间,为隐隐泛起的一丝退缩之心失望数秒,她的脚步继续落在城市的阴影里。靠近约会的热门地段,周边出售饮食和礼品的小店也多了起来。间或朝几步之外的热闹瞥一两眼,她刻意收缓了速度。店头挂着的槲寄生和驯鹿角的装饰,店员递出的热乎乎又满当当的饮品,店外跳动的沉甸甸而亮闪闪的灯牌,加上奔波在这些柔情蜜意中的,或十指紧紧相扣或共享一条围巾的情侣,甜蜜漫溢,拒人千里,是她难以汇入的洪流。 “走吧——走吧——去向那堤坝外的远方——” 压低了的故乡离歌自齿缝中飘出,想要吹散触景生情的犹疑,却反将空虚到膨胀的失落感放到无穷大。真矛盾,她可是为了消除这些失落才顶着寒风一路跋涉,竟在追寻的过程中愈发明了,期望的美好是圣诞老人也送不起的厚礼。所以她无法强求惊喜,她只是需要见证,冷漠地心痛地,那个早已预料到的终局。有时候她也怀疑看得这么清楚的意义何在,难道了解到身陷囹圄的窘迫,便能令所作所为的愚蠢程度下降几个档次? 但那个人是她咫尺天涯的最后的烛火,目之所及唯一的光。她能做的不过是前看后看远看近看,直到将烛焰跳动的每一帧轮廓深烙心底。 所以她怎么可能看不到,那烛火里映出的到底是怎样的面庞,只要稍有黯淡,便能将她仅存的光源轻易夺走——她不喜欢如此形容情场上的胜负,以至于“胜负”这个词本身所隐含的高下论断都能令她浑身难受。然而烛火只有一朵,是定然无法共享的。 “好啦……别考虑那么多,不是知道要说什么,也知道怎么说嘛。” 于是她决定认输,或是给她命定的裁决者一个降下终幕的机会。在别的攻守进退里都被那个人牵着鼻子走的她,也只配拥有这最后一步的主动权。她得开启话题,她得承受打击,她得保持温柔的祈愿视线目送那个人,和那个人自甘照亮的另一支烛火,并肩走向自己永无可能到达的明天。这将是一次笑与泪的献祭,而她会从痛苦中寻求一丝渺茫的重生契机,好破茧成蝶,在执迷不悟地作茧自缚以后。 “小和可是,重要的朋友啊,憧也这么认为的吧……” 提起三年来容身同一间斗室的青梅竹马,她苦涩的叹息中间便添了几许同病相怜。这感觉大抵是很不合时宜的,到底她也算“病”的根源之一。相似又相异的处境总能唤起她的共情,可惜当时她无法以高鸭稳乃的身份施以任何安慰。有时,她这么胡思乱想过,如果自己不是这迷局中的任何一者就好了。作壁上观总是轻松愉快的,大不了当一出苦情戏,看过哭过便罢,不必留满心的伤口,静待暮年细细舔舐。这些一闪而过的想法每每勾起她对优柔寡断的自责;与借了酒力就敢挑战禁忌的同居者相比,为是否表明心迹踌躇了十一个月的她实在逊得可以。 “这种事么,总有不同的解决办法吧……唔?” 夹在一众零食店中间的纸品屋引起了她的注意。搭着圣诞促销标语的贺卡架子排在店门外,或活泼或搞怪的图案招来不少过路人驻足品评,不过鲜有人当真掏钱买下。她驻足,从街边侧过身,望望纸品屋门口走走停停的行人,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暖得过分的光亮,掏出今年新年时同居者送的钢笔,脚尖转向其中一个贺卡架的方向。贺卡的挑选并未占用太多时间,反倒是提笔写下构思好的祝词时笔尖轻顿,一小滴墨聚在厚实防洇的白卡纸上。 “圣诞快乐,阿憧……来年的圣诞,一起过吧……” 会不会太前言不搭后语了?一面思考着无法补救的问题,一面凝望深黑的夜穹,等待墨水干透,她露出难得的轻松神情。同那个人约定的咖啡厅就在对面的街角,昏暗的暖黄色光辉静静弥散,营造出一股海港般的悠远气息。她折好贺卡,塞进信封,收入右胸前的另一只暗袋,缓步踱去咖啡厅门前的街灯下。细雪借着风力扬起,激昂地舞上半空又无力地打着旋儿飘落,尔后隐匿在她暗色的风衣肩头。她停在消防栓侧面,站定,数起眼前降下的雪花瓣,感到世界变得清晰。她胸中忽然溢出一种冲动,想就这么化成一座雕像,去见证途经此地的人间百态,也去接受各式目光的洗礼。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厌倦,就会渴望着参与其中而非隔岸观火。按原千里山的先锋说的,这叫天性,是深植入骨髓的劣根,是发自心底的善愿。 “还得主动一点才好……” 甩净袖口倔强不化的残雪,她将两手揣进兜里,缩缩脖子,以免失去围巾保卫的颈部过早受凉。她成了这条街上相对静止了的一个点,小口哈着热气围观来来往往的其他点,真有几分雕像的意思了。 时间并未如她期待的那样过得很慢。再抬头看一次钟楼的工夫,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便渐渐接近了店门前候着的自己。高鸭稳乃抽出左手,摸摸胸前,深吸一口气,朝那个方向展露微笑,收到了璀璨得晃了眼的回应。终于那个人走近来,步履轻缓容姿优雅,像传播福音的天使,像收割灵魂的死神。在那目光温柔又严酷的注视下,她感到春日清风般的舒心、夏季毒日般的焦灼、秋天枯叶般的沮丧、冬令瑞雪般的解脱。她的终末走了过来,她的新生走了过来。冷静的激动令她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心率紊乱,视界氤氲;残存的忠诚则指引她隔着暗袋握紧美人鱼的小银像,是就要送给那个人的礼物,最终也难免化为一触即碎的泡沫。但是足够了,她笑着,能在破碎之前,哪怕破碎的那一刻,将七彩的光织成的纱裙为那个人披上一次,就够了。她所追求的全部,她所企望的全部,只消耽误那个人的一刻便可尽数满足。 ——惟愿你快乐。 她眼中的原村和又走两步,微微欠身: “晚上好,稳乃。” (下) 新子憧趴在桌边,面前摆着自己那份晚餐的残羹。客厅里的灯灭了,只剩下色彩跳脱的电视荧幕,不知疲倦地,用斑斓的影将她的表情配合泪水染成小丑模样的滑稽。她适才哭过一个钟头,又咽下半碗结块的面,此刻胃里正波涛汹涌。她的额角渗出汗水,与细碎的低语一并划过嘴角,汇成一汪明镜,映着并不坚定的眉眼。 她想好了,虽然花掉太多时间,她已下决心要让这幕延续太久的乱剧收场。她要对那个人说出心中所想。不是年关酒精上脑式的过火,也不是年中相望无语的尴尬,而是真真切切的告白,激动又平静的,羞赧又大胆的,能准确传达压抑十数年之久的那颗恋慕之心的告白。不需要走过场,不能故意绕开话题,一定得单刀直入地告诉那个人自己对她抱持的感情。 “我一直注视着小稳!……也从你的眼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所以我知道,我很清楚,我对你……” 演练的声音在那个双音节词处消失,只余下暧昧的口型,定在“キ”音上动弹不得。她挫败地叹口气,支起身子,盘算着楼下街角的便利店里还会不会有那款过年时喝的葡萄酒。车站也在同样的方向,所以不怕同那个人错过。一分钟后她裹紧围巾走下楼梯,用手机屏幕的微弱亮光避免在灯泡罢工的公共区域摔倒。黑夜中格外显眼的屏保是她刚换上的合照,背景是八月里登了六七天的大山,那个人由她拽着胳膊爽朗地笑。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无论如何这张屏保都只能存在一晚的,她想,今晚的告白,那个人接受的话就拍一张新的,那个人不接受的话就用回之前的雪山风光…… 走进便利店前她从玻璃门上看到发丝略显蓬乱的自己,便拿出手机打算添加一条整理仪表的备忘。这时铃声鸣起,那个人的来电显示出现在屏幕里,突如其来的狂喜令她差点没握稳手机。新子憧退了两步,靠着街角的广告牌,忐忑而兴奋地往手心里哈一口气,按下通话键,将听筒送至耳边,赶在电波那头传来的嘈杂的救护车笛声和冷静的青年男性嗓音传入脑中之前,含着委屈、欣喜和羞涩轻轻唤了一句: “喂,小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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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更的玩意儿,更到现在我已经不太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能按大纲来的话会没有憧的戏份,不过本来也没计划写另一边,稳乃的心态比较有写头。掺杂了一些个人因素在里面,大概难以避免OOC吧,海涵。所谓的主题,对稳憧文来说,“苦逼”一词就差不多了吧。憧的单箭头很苦逼,稳乃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吧。不知不觉已经萌这对萌了三年,真是日月如梭。配合前两年的圣诞文来看的话就是完整的故事,正确阅读顺序:家门--本文--夜归人(这几年也是写得一年不如一年了,明年还更的话大概就得是憧拥抱新生活的故事了吧,不过到这里也差不多,事不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