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話「始動!群魔動亂篇」
聖耶洛因的遠征隊在妖精公會長與龍族之王戰鬥時受到波及,導致重大傷亡,不但僅殘存六位聖者,席門彼朵自豪的雷神聖劍也因此成了廢鐵。
為了避免戰敗的消息被廣泛傳開,撤退時選擇了較偏僻的郊地,刻意避開城鎮,也因此多耗費了數個月的時間才抵達聖耶洛因的郊外。
大家雖然都已經疲憊不堪,但得知聖城近在咫尺,個個都打起精神,想早點回到那屬於自己的歸所。
同時,也有些憂慮。
如果教團知道我們遠征魔王城失敗,不知道會多麼失望。
「放心吧,即使戰敗我們也盡力了,相信教團肯定能夠體諒的。」
見大家面露擔憂,席門彼朵立刻安撫眾人忐忑不安的心:「更何況魔王方也遭受重大打擊,大概五年內沒有餘力東山再起。」
是啊,短時間內魔王方無法崛起,這次的聯合軍毫無疑問給了魔族沉重的打擊。
想想,眾人臉上又再次展露安心的笑容。戰爭結束了,短時間內不會再有戰爭了。
「所以昂首挺胸吧……我們阻止了魔族的野心。」溫柔清澈的聲音,如同她本人一般無垢。
一旁的凱爾看了看她,傾慕與憧憬的表情明顯表現在臉上。
不只是凱爾,相信聖耶洛因騎士團中有不少人都嚮往成為她這樣的騎士。正直而堅毅,虔誠而不惘--聖耶洛因之中有比她還更像騎士的人嗎?
即使這種事說起來有些不妥,然而事實上,聖耶洛因之中有一部分的人並不是對神虔誠,而是對席門彼朵的憧憬才加入騎士團。
--總有一天,要成為她這樣的騎士。
抱持這種信念而加入,將她視作自己的目標,甚至是精神的支柱。
對那一部分的人來說,比起虛幻的神,眼前的聖者要真實多了。
所謂的信仰,就只是跟隨比自己還要強大的事物。無論那個事物是什麼,神也好、人也罷,只要能讓自己迷惘的心受到安撫,那就是最好的信仰。
「神啊。」
凱爾握住胸前配掛的六翼十字,合上雙手。
是因為察覺自己的信仰與原初偏離了嗎?敬愛任何人事物超過敬愛神是違反教義的,違反了聖耶洛因的教義。
口中的禱告頓時像是謊言。
「感謝祢的恩惠,讓我們能回到聖城,我由衷的感謝祢。」
Ψ Ψ Ψ
「快要到了。」
同時間,海棠與若依霏也到了聖耶洛因近郊。只是她們是在南面,與席門彼朵遠征隊所在的西北面不同。
原先是要去尋找『歐勒局那力村的聖職者』,到了歐勒局那力村才經由當地居民之口得知聖職者加入了教團,現在居住在聖耶洛因。
但是,真的能夠若無其事地進入聖城嗎?想想不久之前,才因為洛斯特的事情和聖耶洛因有過糾紛,雙方曾一度交戰。
「不用擔心,既然是聖職者就不會太在意過往的恩怨,只會盡力拯救當下受難的人。」若依霏看破了海棠的煩惱,出聲安慰。
當然也不完全只是安慰,對若依霏而言聖職者就是這樣光明而神聖的存在。
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信仰,無論自己的好惡,都會拯救眼前的人。世間眾生都是神的傑作,深知這點的聖者們,是絕對不會對受難的人說「不」的。為了他們所謂的神的榮光,肯定……會拯救海棠的吧?
抱持這樣天真的想法,帶著希望朝著聖城前進。
當她們來到聖城時,被眼前怵目驚心的景象震懾住了。
不如想像中莊嚴輝煌,而是斷垣殘壁,除了主殿還保留著以外,其餘完全像個廢墟。
聖城建立在到祝福的聖地之上,在聖域中無論是多麼強大的魔族都會被削弱,無論多麼弱小的聖職者都會被增強。藉著神的榮光,聖職者在聖域中可以說幾乎是不敗的。
但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滿是坑洞的廢墟,彷彿被流星群炸過了一遍。
是誰有這種本事?難道是哪個組織入侵過嗎?
不,聖耶洛因的律教禁衛軍可是出名的強悍,由能力超群的一百五十人組成,一般組織就算傾盡全力也無法擊敗。
「請小心點,攻擊聖耶洛因的敵人可能還在。」若依霏說完,警戒地四處張望。
「沒問題的。」海堂拍了拍她的肩膀:「魔力的反應已經消退了,大概有半年左右了吧。」
「半年……發生這麼重大的事情,消息卻沒有傳開嗎?」
該說不愧是聖城嗎?控制消息的能力十分驚人啊!或許比起實戰能力,情報控制才是這組織所擅長的。
為了避免威信受損,不惜將聖城遭受攻擊的資訊封鎖。但是也有點奇怪,既然能控制訊息,只要將攻擊聖城的人陷於不義,讓所有的人圍剿不是更好嗎?還是說有什麼不得如此的理由?
若依霏無法理解聖耶洛因教團的想法。
就在她停止思考這些,將注意力放回前進的腳步時,正好察覺了異狀……
「危險!」
拿出不合聖職者身分的長槍,彈開突然襲來的刀光。
不,或許聖職者持有長槍也是合情合理。應該說基於聖槍相關的神話,如果真要聖職者拿聖典與法杖以外的武器,最適合的恐怕就是長槍。
--長槍的名字是隆基努斯(Longinus)。
差點遭受攻擊的海棠見狀,也立刻張開妖精結界。
「哦?竟然擋下了攻擊,確實了不起。」留著金色短髮,身穿黑色聖袍的青年邊鼓掌邊說道:「我的名字是查德,隸屬於聖耶洛因律教禁衛軍。」
語畢,他抽出腰際間那柄細長的西洋劍,指著進入聖域的兩人。
「雖然很突然,但可以請妳們死在這裡嗎?」
「什……」
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劍尖刺破了結界,只在一瞬間聖者逼近到她們面前,相距不到兩步。
--好快!
驚覺安全距離被縮短,海棠與若依霏都使出了「空破」。
這是魔導士與聖職者共有的技能,朝某方向放出魔力使身體朝反方向彈開,用來短時間內的瞬間加速,一般而言像魔導士與聖職者這種不擅長近距離戰鬥的職業會用此技能來拉開距離。
同時,海棠放出了數個不須詠唱的下級魔法箝制敵人,並著手準備大魔法的施放。
「天之榮光,地之悅塵。讚揚、稱頌、敬拜,為天之大榮耀……」
「太慢了!」露出猙獰的笑容,聖者查德大喊。
雖然身為教會劍擊士的他並沒有「空破」,卻也擁有類似的突進技能。
拉開的距離再次縮短。
聖者的刀纏繞著火焰,朝詠唱到一半的海棠刺去:「離熾燃斬--!」
--鏗鏘。
「!?」
攻擊被擋下了,甚至連火焰都消失了。
查德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那位擋下攻擊的黑髮聖職者。
「真奇怪啊,明明才Lv.45……憑什麼有能力阻擋?」
他之所以這樣說並非自誇,律教禁衛軍是聖耶洛因數一數二的精銳,少說也有Lv.50,而且訓練有素,無論質量還是資質都不是隨便的人可以比擬的。加上等級差距,更加沒有可能受到阻擋。
然而若依霏不但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反而去關心身後的海棠:「請妳退後,妳的狀況不適合戰鬥,這個聖者交給我就可以了。」
這個聖者交給我就可以了?多麼自以為是的發言啊?
「別太小看我了!」查德憤怒地大吼:「妳以為能夠阻擋我的攻擊?別開玩笑了,那僅僅是巧合!」
他收回劍尖,然後再次刺擊。
本來西洋劍法就是以刺擊為主,應該說幾乎沒有斬擊的手段。雖然刺擊確實難以防禦,卻也因攻擊手段的侷限而容易被看穿。
若依霏稍微旋轉了長槍,將刺擊隔擋。
身為律教禁衛軍的查德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在短短三秒內刺了數十擊,試圖突破防守。他猜想長槍並不如西洋劍來的輕巧,以速度取勝必定能輕鬆攻破。
然而卻一次也沒有成功。
他並不知道若依霏早已對自己施放了輔助技能,現在的她敏捷足以媲美暗殺者、力量則能與劍擊士一較高下。
當然輔助技能本身沒有這麼誇張的補正,之所以能達到這種程度的效果,大概是因為聖域的緣故吧?因此,一切的祝福與聖法都被提升到極限,甚至超出了原本的限制。
「我明白了……」西洋劍身染上了耀眼的金色光芒:「我會讓妳知道何謂『真正的』神的榮光!」
「榮光嗎?我不認為聖者會毫無理由攻擊來訪聖域的人。」
「毫無理由?妳信奉的並非聖耶洛因教吧?」他說出了極度偏激的言論:「異教徒是惡魔,是會下地獄的罪惡存在!那邊的妖精就更不用說了,受到神眷顧的僅僅人類而已!像妳們這樣的存在擅闖聖域,就是大不敬!」
說完,金色的劍迅雷不及掩耳,立刻刺了過去。
雖然若依霏依然試圖隔擋,但槍身與護手接觸的瞬間,他將劍身一橫使長槍滑開了。
看起來他的武器是刺擊特化,穿刺的能力比任何種類的武器都要強,被刺中恐怕會貫穿身軀,只要稍微疏忽將會無法挽回。
值得慶幸的是,除了刺擊之外,其餘的攻擊僅僅能造成不深的割傷。
若依霏沒有理會被劍身抹過而染上血色的左肩,對自己施放了能在五秒內瞬間將攻擊速度提升至最大的輔助技。
--結束了!
雙方同時這麼想著。
「花籠鞠之曲--!」
能夠在破壞對方防具的同時,順勢麻痺敵人神經,使敵人短時間內無法動彈。
由於若依霏的本職並非長兵使,使用技能的準備時間都會被延長,但她剛才所施放的輔助技使攻擊釋出的時間加速。
對方沒有足夠的時間收回劍身。若依霏認定這次絕對能擊中,只有一瞬間,這瞬間對方沒有任何迎擊手段。
因此,她誤認為眼前的血是對方濺灑而出的,直到她感受到痛覺。
Ψ Ψ Ψ
「妳覺得所謂的『世界』應該要是什麼模樣?」
中逢騎士團的護士,朵艾絲對塔芙提出詢問。
「在妳昏迷的期間,我對妳調查過了。」
調查過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塔芙皺起眉頭,有些逞強地露出笑容:「我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祕密值得讓人調查。」
真的沒有嗎?
塔芙自己也無法確認,只是在確認之前下意識的否決了。
「妳殺了自己的母親,代替她成為血狐之王對吧?但是最後血狐卻滅絕了,在妳的帶領下一個也不剩的滅絕了。」
聽到這些,塔芙咬著唇沒有回覆。
這些事情她取回記憶時就已經知道了,只是從別人口中說出又是不同的感受,彷彿像是在羞辱她一般。
「……那又這樣?」
為什麼要突然提起這個?
塔芙無法得知對方的意圖與想法,因此她露出了笑容,想用從容的外表掩飾迷惘。
「我對妳有點興趣。」
朵艾絲走到塔芙床邊,押著她的下巴強迫塔芙看向自己:「妳是用怎樣的理由、怎樣的心情殺了她的?」
「我忘記了。」
「妳似乎認為自己能夠阻止戰爭吧?以為自己能帶來和平,卻反而帶領了血狐滅族。」聽到這些,塔芙瞪大了眼,朵艾絲卻笑了:「貫徹了自己的信念,甚至不惜和至親刀刃相向,結果卻事與願違。母親的死白費了、血狐也因此滅族,然而身為這一切肇因的自己卻作為唯一的血狐殘存下來。」
「住口……」
自己一直相信著的信念被現實粉碎了,不只如此,還奪走了她的全部。
這樣的傢伙有資格繼續活著嗎?還是已經失去了生存的資格?
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踏著同伴的血肉前進,直到剩下自己孤獨地活著。活下來的唯一的血狐失去了信念,也失去了活著的理由。
--簡直沒有活下去的資格。
結果事實證明了母親所說得才是正確的,自己的信念是錯誤的。
然而,錯誤的一方活下來了,正確的一方被錯誤的一方殺了。
到底該如何彌補這樣的罪過?
好沉重,為什麼不乾脆死了算了?難道連去死的勇氣都沒有嗎?
那場戰爭的最後,殘存的最後的血狐她……
--崩潰了。
「妳知道為什麼明明取回了伊奈里的力量,卻仍然只有Lv.40嗎?」
「住口……」
「妳其實早就發現了吧,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真是可惜呢!伊奈里的犧牲也白費了,和妳的母親一樣毫無價值的消失。」
「住口……!」
「其實妳根本沒從伊奈里那取回任何記憶,不,應該說取回了卻被封存在腦海深處,這就是那什麼……大腦的防衛機制?為了避免崩潰而選擇性的遺忘嗎?因此,實際上妳什麼也沒改變,伊奈里的力量並沒有傳達到妳身上。」
「不要說了……」
「用虛假的面具包覆自己的真實,真的有那麼難堪嗎?那份『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就那麼不想接受嗎?如果不接受妳就永遠無法改變,永遠只是個廢物。」
「都說了住口----!」
塔芙大吼著。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怒不可遏,第一次認真的想要把別人的嘴割得皮開肉綻。
這份狂氣也是那件事情的結果嗎?
不對……不對!
「朵艾絲,妳不懂吧?」用顫抖的聲音,勉強擠出了話語:「有些時候,記憶這種東西還是忘記的好……寧可逃避,也不要讓自己變得瘋狂。」
「那麼我再問妳一次,妳覺得所謂的『世界』應該要是什麼模樣?那個時候的妳所期望的世界,真的存在嗎?」
「……存在著。」
「騙人,其實妳也已經理解了吧?因此現在的妳只是個毫無信念的空殼。」
「存在著!」
不能否定。
不能否定那時候的話語。
當時對著母親說著想要建立真正的和平,想要所有種族都能和平共存--這句話語不能是謊言。
因為如果是謊言,自己殺了母親的理由就消失了。
因為如果是謊言,血狐的犧牲就白費了。
不是謊言,是真實!
『啊啊,多麼可悲?』伊奈里的聲音彷彿在腦中迴盪著。
為什麼?我明明已經讓妳消失了,為什麼還能干擾我?
住口,不要說出來!
『祈求的和平、渴望著和平,卻必須為了和平而戰。』
我不想回想那種事情。
已經和優依約好了要走向未來,要忘卻那些讓人惋惜的過往。
優依已經不是魔王了,我也不是過去那個血狐之王了,現在的我們只是平凡而普通的女孩,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提醒我自己的過往?
我沒有接受伊奈里,也因此伊奈里沒能回到我身邊。
是啊,所以我才沒能改變。
我怨恨伊奈里,好不容易能作為平凡人活著,為什麼要提醒我曾經是血狐的事實?為什麼要帶著那些記憶回到我身邊?
『啊啊,多麼矛盾的世界啊?』
住口!
『--和平主義者,為了和平互相攻擊、大動干戈。』
住口!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妳記得我剛來的時候,對妳說了什麼嗎?」
朵艾絲說著,從身後抽出一柄短劍:「妳想要我治療妳嗎?還是希望我殺了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