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ZaneJoyce 于 2015-2-6 16:45 编辑
本来是打算存一些以应付突发情况的,结果发现实在忍不住,且变成了一天一更.于是趁着热情未退还是多努力一些吧{:4_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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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走来走去的过程中,刚好六个水道中有一个没人了。我决定逃去那里。这个水道是用来游泳的,也有标明这里是短泳专用,但我无视了这点,在水道上漂浮。
我完全没有想要游泳的意思。我把蛙镜拉到了眼部以上的位置后,便张开手脚,呈现大字型。
面向天花板的话,自然也不会去在意周围的视线了。灯光太过刺眼,于是我闭上了双眼。这么一来身体被摇晃的感觉就变得很明显。感觉摇晃自己身体的好像不是水,而是黑暗。
我听见水花声中掺杂着母亲的声音。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是母亲最努力教导我的一件事。母亲是以给人添麻烦会最先造成家人困扰这部分为前提,如此教导我。
我在这里漂浮,是否也造成了谁的困扰呢?明明我只是在享受跟重力保持一点距离感觉而已。在学校翘课也是一样,我只是逃离像井底般令人窒息的场所,只是逃离教室而已。就算我不在教室,课程依旧会继续下去,不会有所耽误。那我这么做也无妨嘛——虽然我这么想,但母亲所说的「添麻烦」,应该是担忧我未来会变成没出息的人的意思吧,没办法让你永远都活在家庭的庇护下——就是这个意思。
相对的,现在的我连说「这是我的人生,所以别管我」的权利都没有。
我一直觉得升上高中之后的自己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但到头来我仍然还只是个连责任都扛不起的孩子吧。至少从大人的角度来看就是这么一回事。
睁开眼,戴上蛙镜。然后更加放松身体的力量。
一边下沉,一边吐出空气。吐出空气,就好像舍弃身体的泳圈一样,纵使身体越加沉重,却感觉自己逐渐得到自由。我仰望着突出的泡沫,同时也下沉到背部会碰触到游泳池底部地面的地方。
仰望所见的水面色彩,就好像是会染上地面般苍蓝。
那种颜色会让我想起安达常喝的矿泉水的标签,是海洋蓝。
不知为何会觉得这些颜色与反射有种崇高感。再搭上水流的声音,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蛙镜里面明明没有进水,却感觉好像会因此变得湿润。
不吐出空气的话就无法停留在舒服的水底,而吐出空气的话就不能再水底久留,这令人进退两难。虽然觉得依依不舍,但因为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只好浮上水面换气,却突然在这时候然被压了一下腹部,使我再次吐着泡沫迅速向下沉。我用力蹬地,让自己踩稳,连忙站起来之后便发现犯人正在逃跑。是母亲。她现在正一边发出「哇哈哈哈哈」的笑声一边用跑的逃离现场。她拨开水面快速跑向远方的样子就像只河童。呃,虽然我没看过河童,不过大概就是那种感觉。或是像搞笑漫画里的落魄武士。
「你都几岁的人了!」
我只骂了这一句,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也跟随母亲的脚步,逃离了游泳池。
脱下帽子之后,我一边心想接下来该做什么,一边决定去游泳池的另一边看看,那边有淋浴间和室内按摩浴池,而且还像温泉一样冒出了水蒸气。然后,在门另一头的外面似乎也有按摩浴室的样子。我偷看了一下,发现母亲似乎正在外头的浴池里泡澡,于是我决定不过去那边了。
在通向外头的门前面有两种三温暖,分别是水雾跟蒸汽三温暖,从两边都可以感受到和三温暖相称的热气。心想难得都来了,干脆进去看看,就交互观察一下看该去哪。不过因为我不曾进过三温暖,所以也不太清楚该怎么做。
我拿着要用来垫在屁股底下的蓝色板子走来走去,走着走着就有其他人来了。我不经意地看向经过我旁边往三温暖走去的中年女性,接着就有某种类似既视感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让我的视线不小心就固定在她身上。接着对方也立刻做出反应,往我这边看了过来。而且明明只是四目相对而已,她就直接停下了脚步。
不晓得她是不是只打算进三温暖而已,连泳帽都没有戴。她的头发是黑的,看起来差不多是已经为人母的年龄。
她到底是长得像谁?就在我还在为此烦恼的过程中,对方先开口了。
「真让人看不顺眼。」
相反于她所说的话,中年女性是以开玩笑的语气向我搭话。这种语气并没有让我联想到任何人。
「因为这里都是些老公公老婆婆,所以就算是我这种年纪也会是这里最年轻的,可以让我沉浸在一种优越感里。啊,游泳教室跟网球教室的小学生不算喔。然后,在这种地方又出现了像你这样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吧?」
「喔......」
她说得很快,而且是一口气讲完这段话。换句话说就是看年轻人不顺眼——她似乎只是想这样而已。
被人当面说这种话还挺新奇的。
「我开玩笑的。不过这里很难得会有年轻人来喔。」
「我想......也是。」
我在回应她的同时,嘴里也小小地「啊」了一声。
因为当我一看见这名中年女性的侧脸, 围绕在既视感周围的迷雾就随之散开了。
然后在刚从三温暖出来的老婆婆向她搭话时,我就确定这个想法是正确的了。
「安达太太你也来啦?不管你去几次三温暖都不会瘦的啦~」
「您真是多管闲事。」
她开朗地和同样来健身房的人说话。她的姓氏让我感觉到非常强烈的亲近感。
这是在我发现她长得很像安达之后立刻发生的对话。喔喔,命~运~
日本真小。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安达的母亲。
这就叫做缘分吗?虽然我也不太会应付自己的母亲,但遇上朋友的母亲也会有那么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的感觉—— 我如此心想,然后在蒸汽三温暖室里缩起身子盯着安达的母亲。
安达她讨厌聊到父母的事情,几乎是闭口不提,虽然到了我们这种年纪会几乎不提父母的事才正常,但我感觉她会这样的原因,大概不同于我们这种年龄特有的叛逆。我们对父母的叛逆态度中会有微量的热度,可是安达对父母的感情当中却没有温度,就好像沙子一样极度干燥。不过,感觉安达似乎并不知道,那些沙子会因为感情的显露而结成块。
「......然后啊,那个教练真的很不会教耶。」
「对啊。另外一个职员还比较会教,而且声音也不错......」
安达的母亲跟另一个阿姨满身大汗,相谈甚欢。好像是在聊网球的样子。在说哪个男教练很烂之类的。跟学校女同学在谈论哪个男同学的好坏时没什么两样。顺带一提,对同性的坏话能成为好话题这点也一样。
安达的母亲和女儿不同,很喜欢交际,而且很喜欢跟人聊天的样子。侧脸的部分除了和年龄相称的苍老肌肤以外都很安达很像,特别是下巴的轮廓,根本一模一样。因为发色也很像的关系,如果从远处看的话搞不好还会误以为是安达换了发型。
这间健身房距离安达家有好一段距离。亏她有那个热情来健身房啊——我就在不清楚这是不是在挖苦她跟某人比起来真是充满干劲的状态下,继续茫茫然地观察她。好热。
有如身处盛夏般的体感温度让我觉得昏昏沉沉,开始感到头晕。我原本就怕热。
但因为安达的母亲进来这里,我也跟着就被一起拉进来了。
「......真的是喔。话说回来,你家的孩子几岁了?」
「十五岁,现在读高一。」
安达的母亲被问到这个问题而如此回答。哦~原来安达的生日还没到啊。
「啊,真好。高中入学都考完了,很轻松吧?」
「还好啦。」
「我们家的今年要考大学......」
我的母亲去年是不是也在聊这种话题呢?
「虽然你说轻松,可是我们家的是个很麻烦的孩子,让我很伤脑筋啊。」
安达的母亲笑着说出这句话。她这句话让我的双眼擅自动了起来。
她那「麻烦的孩子」的说法,让我觉得不太舒坦。
「她也不会说自己在想什么,所以我也搞不懂她。她个性很阴沉,而且又很怕生。」
安达所描述的母亲形象很空洞,感觉不到母亲的用心。
换句话说,就是实际情形跟母亲所说的话完全相反。像这种不去理解小孩在想什么的母亲的模样,我多少也能够想象的到。大人总是会马上忘记自己就是小孩长大后的样子。
所以——
「那个......」
市场会有明明一点也不想搭话,却向对方搭话的时候。
「安......您家小孩的状况......我是不太了解,但是我觉得那种说法不太好。」
我说了谎。不,这算说谎啊?说不定我是无法说出自己很了解她这种话。
心脏剧烈跳动。说得好懂一点就是我在害怕。会怕是当然的。我一边感受到焦躁感渐渐集中到眼球上,一边认同自己感到害怕是很正常的这个想法。想要顶撞大人,就需要这么大的勇气。
我为勇气的不足感到非常着急,伸直差点连意识都变得模糊。
我会感觉到意识模糊不清,绝对不是因为被三温暖热昏所造成。
安达的母亲感到疑惑。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加入话题吧。
「不就是因为没有去管孩子,才会变得不了解她吗?」
安达的母亲听完我的说法,瞪大了双眼。
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那爱多管闲事的母亲,对自己的女儿们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那正是因为她有在关心我们。
因此她数落我的时候都能抓到问题重心,还会被我疏远......相较之下,安达呢?
所以安达母亲的那种说法不就是不适当吗?
「啊,我并没有想和您争论的意思。」
在对方开始尖声叫骂之前,我先开口如此说道。我不觉得自己可以说赢中年人。
我不想做那种没意义的事情。不过对方听不听得进去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你是跟父母一起来的吗?」
安达的母亲如此向我询问。语气听起来比想象中的沉稳。
「是没错。」
「你父母叫什么名字?是哪个人?」
「我觉得那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意见,和父母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在安达的母亲打算开口说话之前先发制人,开口说:
「我并不会和您谈论这件事。」
我再次强调这一点。我不想干涉他人的生活,也不想被他人干涉。
随心所欲地讲完自己无法忍着不说的话之后就逃之夭夭,这就是现在的年轻人。
这么不负责任的发言明明只要让它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但不知道安达的母亲是不是有什么考量,她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动作。她看着我的眼神与其说是对我感到厌恶,不如说有点像是对我深感兴趣。我没有报上姓名,而且她应该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过或许是因为被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龄的小孩那么说才会这样。和她一起进来的阿姨,也在后面以无法理解这个状况的模样看着我们。
安达的母亲没有继续说些什么,也没有继续询问。但是,她也没有对我失去兴趣。
只是一直盯着我看。
她一直保持沉默。如果我不先采取动作,话题就无法继续下去。只有这点跟她女儿一样。
「因为不知道谁说的才是正确的,所以为了决定谁才是正确的一方,就来比赛吧。」
「比赛?」
我自己也觉得这理由还真是牵强。但我觉得比起跟对方争论,这种做法一定会更快。
不过我也不希望以后要一直和安达的母亲见面,所以我决定当场一决胜负。
「在三温暖里待到最后的人就算赢。如果我赢了,那就代表我才是正确的,到时还请您尝试在孩子的面前当一天好母亲。」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具体来说,「好母亲」又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知道。
但要是她接受这个条件的话,明天和安达见面时就会多一点乐趣。
「你这是年轻人的一种反抗吗?」
「没错。」
并不是因为我是安达的朋友才这么做。我把手肘顶在膝盖上,将上身向前弯。
我无法分辨顺着头发留下来的水滴,究竟是游泳池的水还是汗水。决定要比赛可能太轻率了。
果然还是算了——就在我干脆地如此妥协,打算撤销这场比赛时,我看见安达的母亲也跟我一样向前弯着身子。现场散发出一种「比赛已经开始了」的气氛,让我无法收手。
☆插图
没想到她居然会接受一个才刚见面,而且也没说过几句话的人的挑衅。
我想起了去打保龄球时提议要比赛的安达。安达家的人或许都很拘泥于输赢也说不定。
跟她一起进来的阿姨疑惑地歪起头,很老实地对我们做出「你们真奇怪」的评语。没错,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怎么想都很奇怪。明明我也没有说出什么要让安达的母亲改过自新的话,只是有点像是在抓她语病而已,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总而言之,一场耐力赛就这样开始了。虽然是场单调到没什么好形容的比赛。就只是在跟灵魂伴随着水汽一起从背上蒸发的感觉对抗而已。就只是这样。搞不好在游泳池比赛谁游得快,气氛还会比较热络。不过比游泳的话我赢不了的可能性比较高,所以我故意不提议要比游泳。
跟她一起进来的阿姨先行离开了。虽然她有劝我们要适可而止,但耳鸣的状况稍微变得严重了一点,很难挺清楚她在说什么。安达——人大概在家里的她应该想象不到这种状况吧。自己的母亲居然跟自己的同学在三温暖里做这种幼稚的比赛。
「什么叫做『好母亲』?」
在比赛途中,安达的母亲问了我这个问题。她的声音听起来干燥了许多。
我的意识有些朦胧,因此回答问题这个举动感感觉起来比平常还要麻烦。
「我不曾当过母亲,所以我不知道。」
「就算只是你理想中的母亲也没关系,可以告诉我吗?」
那是什么?理想中的母亲形象?
这种事情怎么能跟别人说啊。
「我想,只要当个普通的母亲就好了。」
「普通的母亲是怎样的母亲?」
「......陪陪小孩?一起吃饭?之类的?这种事......我不知道啦。」
在如此定义的同时,感觉又更看不清人际关系这种东西了。我觉得,人际关系只有在无形、飘荡的状态下才能维持它的存在。像是跟朋友,还有家人间的关系。就算试图过分充实这层关系,它的内涵也只会变得越来越空洞。如果刻意让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显现形体,那就会失去名为「无法看见」的价值而变质为其他的事物。这么一来,所看见的事物便会和一开始所期望的相差甚远。明明也没有去揭穿事物的本质,人却会擅自以为那就是其本质,而感到失望。
虽然只相信朋友好的一面也不对,但只去强调坏的一面,并说那就是他的本性这样也很奇怪。若不让好坏两面都维持在不完全了解的状态下,朋友关系就无法继续下去。
虽然我想应该不是对我的解释感到了满意所导致,安达的母亲再度沉默了下来。每当汗水低落到眼皮上她就会皱起眉头,抖脚的状况也变得更严重了。我也低下头来忍耐。
大概是在维持这个状态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候吧。从进来的时候开始算,累计已经达到二十分钟了。
「前阵子有个老爷爷进来三温暖太久,结果晕倒流血了呢。」
「..............................................」
安达的母亲开始想办法要让我动摇了。这种有点奸诈的战术,的确很有大人的风格。
「我就故意输给你吧?」
安达的母亲满脸通红,并且面露不自然的笑容提出对我有所让步的投降。
我不喜欢这种做法。
于是我也在只要讲出「麻烦您了」就可以结束比赛的这个状态下,故意使坏。
「不用故意输给我没关系。」
「让我输。」
「不让。」
这什么对话啊?因为被热昏了,所以话语变得单调,进而让对话变得很奇怪。
「我就输给你吧。」
「请不要输给我。」
我们到底在说什么?就连这个问题的根本也开始变得难以掌握了。
「如果她真的很开心的话,我希望她可以老实地说出『很开心』啊。」
她突然转变话题。安达的母亲抬起头,突出下唇,摆出很奇怪的表情。
「不管带她去哪里都不会表达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觉得开心还是不满。」
「......您女儿?」
「对。」
「那是她几岁的事情?」
「五岁吧。啊,应该是四岁。」
安达的母亲屈指数着女儿的岁数。安达更小的时候......应该是把现在的安达直接缩小的那种感觉吧?
「不要想那种小时候的事情了,想象小孩现在的情形如何?」
「如果父母什么事都要念上一遍的话也只会觉得很吵吧?我自己就是这样。」
「是没错啦。」
虽然不希望父母很吵,但也不希望父母完全不理会自己。
会回应这种任性要求的顶多也就只有父母而已,所以希望他们能够察觉这种心情。
希望他们能够察觉孩子心中抱有这种矛盾。希望他们能告诉自己,在小孩抱有这种矛盾的情况下,该如何面对。
「好,差不多该输给你了。」
「就说不用了......」
安达的母亲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入口。啊,她逃走了。
似乎已经达到极限了。
她在要推开门的时候,先停下了动作,然后缓慢地转头看向我。
「我女儿......啊,算了。」
虽然安达的母亲看起来好像想说什么似地摇了摇头,但她就在把事情说清楚的状态下逃到了外头。
我也跟着她离开。就算想回想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不太妙的话,也只觉得脑袋很痛。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外面,无力地坐上放在一旁的白色椅子,这时候我才发现到一件事。
这场比赛,一直到最后都没决定如果我输了要做什么。
很难想象居然会没察觉到这一点,于是我开始思考为何没谈到这点的理由。脑袋被热到意识模糊,根本没办法正常地在脑中组织字句,所以也只能得出很含糊的答案。
大概是类似身为大人的自尊心那种感情吧。一定是主张自己有那种感情的某种类似固执的东西,让安达的母亲采取了那种态度吧。
就像那样。我以小孩的思考方式,假装自己了解个中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