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欺诈师 于 2015-1-12 18:13 编辑
5 从阿尔法到欧米茄
葛城舰,航海舰桥。
“这么说,难道是1914年的圣诞停火再现了?”赤木律子说着,把已经烧到了头的烟屁股按进烟灰缸。
“怎么可能。”坐在全息海图前的葛城美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大不了是还没有激发的囚徒困境罢了。”
“嗯,虽然Nerv现在应该没有大规模开战的能力,但最近的情况是有点蹊跷。”
“还是按刚才讨论的,迂回一下航线吧。”
“那么,是不是先把那件事停一停,保持警戒比较好?”律子看了一眼窗外,蓝天无云,海面平静。
“不用停,但是也不能放松警惕。只是……”舰长有些寂寞地看了一眼藏在海图桌下的小冰箱。“本来特意留到今天的,可惜……”
“所以让你趁着空闲的时候喝了。”副舰长白了她一眼,托起腮开始检查屏幕上的数据。
“那是难得的补给,平时怎么舍得……再说,现在大概只有到午夜12点,才知道前一天能不能算空闲的日子吧。”美里轻轻用脚尖叩响冰箱的门表示异议。
律子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吧,还是先说正事。”美里咬咬牙,不再看她的冰箱,把注意力也转到数据上。“怎么样,她们的精神稳定性有什么变化吗?”
律子把一列列数据从屏幕上往下拖动,直到某个位置才停下来,皱着眉头不说话。美里凑上去。
“明日香已经可以很好地抑制眼睛的波动了。不过这个波动的时间……”
“是在遭遇使徒之前。”
“嗯。大概是情绪的变化引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必要让她继续定期的心理辅导,聊聊她的想法。”
律子挥挥手,调出另一个人的数据。“至于玛丽,稳定得令人惊讶,即便是在身体承受了巨大压力发生异常的时候,看,她的波形。”
“唔,的确让人有点在意。”
“另外,在玛丽身体负荷到达顶点的瞬间,我们捕捉到了八号机控制系统的一次电磁脉冲。虽然最终什么也没发生,但这让人不能不担心。”
美里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我们已经经受不起任何EVA造成的意外了。”她望向律子,律子也正看着她。
舰长问:“你觉得她还是伯大尼站时候的那个真希波.玛丽吗?”
“我不知道。”副舰长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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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德国。
“精神污染再检测……污染残留可能性排除。记忆激活区块再确认;记忆消除区块再确认。稳定性检测……结果正常。维持舱开始排水……排水完毕。生命体征正常。开始唤醒……进入θ波……进入α波……实验体BM-02再次唤醒完毕。”
似曾相识……的情景?逐渐恢复的视线,近在眼前的镜面,镜中的人眨了眨眼镜。
“记得你的名字吗?”
“真希波……玛丽……伊兰崔亚斯。”
“知道这是哪里吗?”
镜面变得透明,她迷惑地望向四周。仿佛在哪里见过的墙壁上,有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标志——七只眼睛、苹果和蛇。而垂直于她的另一面墙上,是另一个陌生的标志——血红的半片树叶。
她下意识地读出上面的字:“Nerv。”
一个男人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上方,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是没剃干净的胡茬。
“欢迎回来,真希波。”
真希波.玛丽,Nerv欧洲特别行动组成员,受首席检察官加持良治直接管辖,以德国汉堡为基地,独立于其他部门单独行动。
从那个玻璃棺材出来后,她接受了近乎严酷的康复训练才让肌肉记起运动的感觉。而让大脑记起忘记的事情,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的名字,清晰地记得学过的知识,也大致记得童年直至读书时候的情景,但就是记不起昏迷前的事了。那似乎是不短的一段经历,但就像悬在脑海中的一个黑洞,只要靠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时常站在雾气烟蕴的浴室里,看着镜中那少女的面孔和还带着些青涩的身体,而每每这种时刻,总会产生在另一个时空里看着自己的幻觉,又或是觉得那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而是别的什么人。
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却并不让人厌恶。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流淌着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所有感官都变得无比灵敏,仿佛在与这从废墟上重新站立起来的世界里的所有事物共鸣。她近乎贪婪地感受着一切,皮肤上风的拂动,脚下水的流淌,雨滴落下又溅起时滴答的声音,空气里时而纷杂时而纯净的气息,食物在舌尖和牙龈上留下的触感,味蕾上或是浓郁或是清淡的味道,乃至红色的海洋给视网膜带来的冲击。还有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的节奏,血液在血管里流动带来的温度,声带在嘴里吐出音符时的振动,肌肉伸展和收缩时的韧度和弹性,这一切都让她兴奋莫名。玛丽不知道自己对这些美妙的感受是否从来就这么狂热和贪心,但现在,她无疑爱上了这种感觉。
唯一没有什么改变的是她的视力。她经常在视线变得一片朦胧时才想起把眼镜摘掉,于是镜中的人影也变得朦胧起来。即便是在水汽中,胸部以下直到小腹,爬满身体的刺青仍依稀可见。关于这些刺青,她还是记得的,那是迄今为止她养过却死掉了的宠物们的名字。为了不要忘却,跟它们一起继续生活下去,就这么一个一个地刺在了身上。
而在她的第六和第七肋骨之间,却有一个被遗忘了的奇怪疤痕,像是激光手术后新生长出来的皮肤,露出淡淡的粉红。那里,不知道原本是哪一个名字的所在,如今已经被抹得一干二净,就像她不知所踪的记忆。她经常站在喷头下,用指肚感受着疤痕边缘那微微紧绷的皱褶,不自觉地出了神,直到热水把皮肤烫的发红。
尽管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也很好奇,但在潜意识里,大概是害怕着吧。她老老实实地做康复练习,安安分分地接受更多的训练,按部就班地完成Seele和Nerv授意的任务。时间仿佛地下的暗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而去。
直到她坐进EVA模拟驾驶舱,再度被LCL溶液浸透的那天。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很多东西,你不刻意去寻找,反而会找上门来。她的记忆,就像冬天里的一片雪花,在黑夜里闪着晶莹的光,从空中的不知何处而来,飘落到眼前。随着这第一片雪花,更多的记忆碎片就像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
写满数据的实验报告,屏幕一角GEHIRN的标志,微笑的金发女人,人工进化研究所的招牌,硕大的四只眼睛,漆成德国国旗颜色的插入栓,逐渐漫过身体的血红液体……
摇曳的树影,金色的斜阳,被小白鼠闹得一片狼藉的生化实验室……
海底一般的漆黑,刺眼的红色警报,变幻莫测的七色光芒,莹莹闪动的绿色鬼火,白樱草的香气……
过去的故事,终于像拼拼图一样逐渐露出全貌。而最关键的一块拼图,她终于在乘上伯大尼站的五号机后找到了。
巨大的拳头,一拳一拳狠狠打在已经凹陷的铁壁上,被痛苦梗在喉咙深处的声音,仿佛要把胸腔都撕裂。
“把唯……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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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加持的报告,她从插入栓里被扯出来的时候,完全恢复到了少女时期的物理特征,记忆混乱,性格上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律子用食指关节敲着摊开在眼前的文件。
“她在口述里提到,看到过全部的自己,和唯一的自己。你怎么看?”美里问。
“我们对于EVA的研究,包括碇源渡对于利用EVA进行人类补完的设想,对于起点和终点以外的中间部分,考虑的都是同一个时间和空间轴,或者说,只是这个世界的事情。”
“嗯?”
“对于中间的部分,我们一直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如果曾经溶于LCL的玛丽真的在接近奇点的地方,穿越了所有的世界弦,而后凭借EVA的意志,又或是她自己的意志,把其他世界的可能性保留在了她的身上,那么她存在的意义,可能远远大于NERV和我们的想象……”律子的眼睛里,闪着美里久未见过的光芒。“或许能通过她,找到A和Ω之间更多的可能性。”
“嗯,的确是件令人有点期待的事情。”美里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可惜无论如何,当下阻止碇源渡这个首要目标是不能变的。他追求的,不是更多的可能性,而是与之相对的那个唯一。在他的世界的终点,人类作为个体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而我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还坚持做出了那个,也不是完全没有精力嘛。”律子戏谑地笑着,又抽出一支烟。
美里夺下她的打火机。“好了,别抽了,我们也去看看那个吧。”
注:
关于玛丽身上刺青的设定,来自庵野的一次采访。具体内容如下:
「剧本里有玛丽是英国名门豪族大小姐,养着猫和狗的设定,讨论时还有过关于『迄今为止养过的宠物,名字全部刺青在身上』这种设定的话题。这样的话就加入洗澡时的镜头,让玛丽露出从胸部到腹部满是刺青的身体。然后被问『那是什么?』的时候就回答说『是迄今为止养过却死掉了的宠物的名字。为了不要忘记,让它们与我共同生活下去,就刺在这里了』之类的。这个设定到底用没用上,因为玛丽没脱衣服,所以谁也不知道了。」
因为没能看到玛丽的刺青和出浴的镜头觉得很可惜的我就把它写出来了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