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踏入昏暗的地牢通道，就著壁上微弱的火光，園田海未根據獄卒所指引的方位來到深處。

潮濕與散發出不怎麼令人愉快的氣味使她面目變得更為嚴謹肅穆，眼裏閃過一絲擔憂，不自覺加重步伐，最終止步於目的地。

隔著冰冷生硬的鐵欄桿，仍可見到那即使在昏暗中依然耀眼的燦金。

金髮主人正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聽到止步聲於牢中迴盪起空寂的餘音，她才抬頭望向來人。

「是…園田大人？您怎麼——」

可能才關進來不久的關係，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膚看上去並未顯得蒼白削瘦，天藍色的眼眸依然如故，儘管其中已摻點淡淡哀愁。

「是神官大人托我前來探望你。」見絢瀨繪里狀態還算良好，園田海未放下心，說明了來意。

「希——她還好嗎？有沒有因為我的緣故而拖累她？」

一聽到熟悉的名，絢瀨繪里便使力掙扎想往欄杆靠近，才試圖走了幾步就發覺自身的處境，只好無奈以眼神傳遞擔憂。

「神官大人只是暫時受到禁閉處置，不必擔心她，倒是你……」

由於時間不多，將東條希情況簡單說明後，見絢瀨繪里已逐漸平靜，園田海未便詢問她對目前的處境作何感想。

「我無論如何都好，只要別牽扯到希就可以了，是我害了她。」天藍的眸閃過懊悔，覆上一層陰霾。

園田海未細細端詳她的神情，並未作聲。

自昨日獲知消息，首次見到東條希喪失慣有的笑意，血色盡失的她目露慌亂地向自己哀求，希望能夠幫忙調查此事的原因。

曾有恩於神官大人，於情於理，園田海未都得應下。況且，此事與她的職責有些關聯。數月前的巡邏調查潛入皇城可疑之人與日前執行公務所過目的通報書便已透露了玄機。

其實在首次與絢瀨繪里的見面，自己便有些懷疑這來路不明的異國人，但礙於神官大人對她青睞有加，很是禮遇與親密的作態令當時的她暫時打消疑慮。

而現在——

「我只問妳一句話。」沉穩嗓音飽含鄭重，園田海未望著絢瀨繪里，冷聲詢問：「妳——真的是俄羅斯帝國派來的間諜？」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陪在她的身邊而已……」絢瀨繪里極力否認，藍眸失去光采，人也跟隨著漸虛的語調一起頹然跪下。

望著這幕，園田海未沉默。

守於牢門邊上的獄卒經不住著急，無禮地插嘴：「園田大人，您可千萬別信這金毛的賊話啊！我守在這不知有多少年了，罪犯為了出去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沒一句能聽的！」

「你！我才沒說謊！」

「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份！懂點分寸…只有大人問話你才能回答，小心點！」獄卒不屑地朝牢裏怒視的面孔呸了一聲，隨後轉回頭，對園田海未掛著恭敬兼討好地微笑，「大人您認為如何呢？這金毛如此不敬…還請您勿要輕信啊！」

園田海未雙臂交叉於胸，神色未有任何變化。

沉吟片刻後，她緩聲說道：「嗯，我明白。感謝你的提醒。」

「大人千萬別這麼說！您明白小的的意思便好…」獄卒暗中吁了口氣，慶幸沒有惹大人不悅，天知道他過去因這多嘴的壞習慣而沒少被責罰。

牢內的金毛罪犯緊咬下唇。

園田海未這次來僅是探查情況以及確認絢瀨繪里的狀態，尚未瞭解透徹無法作其餘的判斷使她產生去意。

離開前，她對牢裏的人說道：「作好準備，我還會再來。下次——就不止是簡單的問話了。」說完，毫不留情轉身。

裏頭的人沒有作聲。

離開窒悶的牢籠，木屐一踩上濕潤的土壤便微微下陷，園田海未深吸了口帶來鮮活富有生力的空氣才較為舒坦地放鬆緊繃的全身。

返回處理公務的處所，她向主要判決此案的武士回報一切所見所聞。

「如何？那金毛間諜承認她是為了情報才裝可憐藉此接近神官大人了嗎？」過目文件中的年邁武士詢問。

園田海未搖頭，「不…她堅決否認。」

「哼！想也知道。」重重蓋下章印，年邁武士滿是怒氣地說：「鎖國已有百多年，多年前俄羅斯派人來簽訂那什麼日俄和親通好條約根本是瞧不起我們！當年園田武士妳尚年幼，若是瞧見他們那時的嘴臉便知道他們的可惡之處了。突然冒出一個來歷不明的金毛瞞過所有耳目接近神官大人說是無辜的…切！任誰也不信。」

「您說得是。」

「審問的環節就交給妳了，沒問題吧？」

「是的，請您放心。」

「必要時，記得讓她嚐點苦頭，園田武士首次執行可別心軟啊。」

「…是，我明白了。」

處理完餘下瑣碎公事後，園田海未禮貌與年邁武士請示離開，獲得允許與各種看好的讚言的她頷首表示感謝便躬身退了出去。

邁入深秋的濃厚氣息與白茫的天正如同她不知所從的複雜心情一樣難解。

因習武未覺寒意的手緊緊握著刀鞘，泛起一圈蒼白。

她渾然未覺指甲已深陷掌心，無聲滲出細密血絲沿著鞘緩緩往下滑落。

輕輕一落，如陰雨連綿前的第一滴雨，暗示事情沒法輕易解決，園田海未垂眸望著那與棕黃土壤相差頗多的深色圓點，長長的睫毛掩蓋她的心思，叫人無從猜測。

行經小道時，一嬌小黑影驟然竄出，阻擋了她的去路。

「喵——」

「是你？」園田海未雙眸睜大，隨即蹲下身，朝牠招了招手。

凜喵聽話奔向武士，只見武士傾身朝牠細語，耳側的長髮如瀑，阻隔任何聲音泄露。

「好了，有好好記住我說的話嗎？」

凜喵歪頭，澄黃的貓眼直直盯著園田海未，一臉無辜。

園田海未蹙起纖細的眉，無奈地笑了。

「快去吧，別耽擱時間。」

先以臉頰蹭著溫暖的手，再伸出舌尖輕輕舔拭手背之後，凜喵才不捨地往樹叢一躍，綠葉一陣晃動，沒多久便恢復以往的模樣。

園田海未站起身，離開杳無人煙的小徑。

由於時辰已接近酉時，夕陽西下的時刻因季節而逐漸提早。不好再去打擾忙碌的戀人，海未只好直接返家。

與父母一齊用完晚膳、準備早早就寢的海未被園田家主叫住。

見園田家主的神情，海未就知道父親的意思，便隨他前往庭院。

抬頭仰望浩瀚星空無數光點遍佈，家主雙手負後，閒聊般提及正事。

「海未，聽說由妳負責審問今日鬧得沸沸揚揚的俄羅斯間諜？」

園田海未立於一旁一同仰望繁星點點，對於父親的詢問有些不解。父親說任何話、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用意，難道此案未如自己所想的容易解決？

「是的。父親大人有什麼問題嗎？」

「這案子——牽扯的範圍可廣了，倒幕派與德川派皆在關注後續發展，務必要仔細審問一番，不容有任何差錯。」

海未心中一凜。

自小便得知幕府與倒幕之間的複雜的她又如何不知其厲害關係。

數年前，幾名外國軍官曾來到日本要脅幕府開國。但幕府拙劣的應對使得地方上一些藩士十分氣憤，再加上相關學說的盛行，進而導致尊王攘夷、支持朝廷的思想於焉而生，紛紛結成軍事聯盟欲實行倒幕。

幕府威信不斷下降，人民對幕府的不滿也在加深。

這些海未都知道，只不過誰都不敢明目張膽地大肆討論。

儘管所有人早已心知肚明兩派衝突是遲早的事，只待一觸即發的時刻來臨。

「父親，我不明白其中的關聯。或許僅是場誤會也說不定…」

「海未，事情沒那麼簡單。」

「請父親大人賜教。」

「兩派的鬥爭已愈演愈激，怕是無轉圜餘地了，是否為真的間諜並不重要。」

細細琢磨父親此話的深意，海未過了許久才明瞭父親所指。

「重要的是——園田家對此的立場？」

園田家主頷首，欣慰道：「妳明白便好，我不會干涉妳。該如何做，得由妳自己來判斷。」

「我知道了，父親大人。」

「下去吧。」

就寢前，海未整理雜物與備妥器具之時，邊思索著現今兩派的局勢。

改變，是件好事嗎？

或許這麼說有些誇大，但海未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己在遇上小鳥之後，世界彷彿鮮明起來，如同版畫所構築的黑白輪廓，框架內被顏料層層堆疊而躍然紙上，擁有了五彩斑斕的意義。

並不是無法理解想改革的倒幕派的想法，只不過——受到培育、遭拔擢的正是這個幕府，怎麼能不顧忠義地妄想推翻呢？

這是不對的。

不過——他們並非武士，無法過於苛責。其實他們也代表部分人民的所願。

秉持父親所教導的，園田家必須堅守中立的態度面對即將發生的一切。

念頭至此心意已決，海未掏出小刀，俐落往手指一劃，隨即一道細痕緩緩滲出血色。

渾然未覺疼痛的海未對此刃的鋒利度滿意點頭，以厚紙裹成一小包，將其謹慎收進行囊。備妥齊全後，她吹熄燭火，迎接明日的到來。

「你，去拿刑具來。」再度來到牢中的園田武士對犯人如此說道。

「是！」牢門旁的獄卒聽令離去。

「絢瀨繪里，看你這模樣是不知道刑求的痛苦吧，待會明瞭後定能把所有的話吐出來——」

新的一年所以海未的新主線任務展開了{:4_349:}

寫到這章竟然發現年份bug.....其實這時早已經開國什麼的我會說嗎{:4_337:}

可以因為有bug就棄坑.寫最近很喜歡的隕石end把一切都給毀屍滅跡嗎{:4_342:}

好吧我知道不行{:4_351:}只是哀怨一下而已

接下來會扯到跟幕府有關真煩(誰讓海未當武士的{:4_350:}

會盡量簡化只寫重點, 畢竟海鳥才是重點啊!

其實我也不確定這麼說對不對........總之,就是會複雜一點點吧?

p.s. :我很好奇300看文的年齡層{:4_343:}感覺分佈很廣

還有我就發現我根本在作死...

歷史不好還在找自己麻煩{:4_361:}請歷史控(?不要太認真看待

希望大家都是隨看則安的類型{:4_378:}

事實證明對歷史沒興趣的人看再多遍也無法發現其重點Orz

最近愈寫愈認真愈來愈慢...........

對喜歡的人事物不由自主就認真起來的個性真是{:4_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