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
卯之花还从未这样愤怒过。
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次有人敢于如此践踏她的尊严与底线。
底线是虎彻勇音,这点在她第一次亲吻那人的前额时起就已经注定,无需多言,不容置疑。
当她得知自己亲手伤害了那个人时,她愿意用一切去偿还。从那时起她就决定要保护那个人。
然而……如今,竟敢有人如此…光明正大地践踏她的尊严,挑战她的底线。竟然有人敢如此伤害虎彻勇音,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甚至是耀武扬威地伤害。
“你答应我这个请求,就可以完好无恙地将虎彻勇音接回去。我保证这一点。”
完好无恙?
那个人已经受到了那种伤害,如今,竟然还敢对她说是“完好无恙”?
砰——
砰——
砰——
砰——
砰——
一连串的枪响在警局内炸开。
耳朵被震得不停嗡鸣,千雪美枫整个人被吓得脸色惨白,她看着卯之花的背影。这是她第二次被这个人的气势吓到。
如果可以,真的一辈子都不要成为这个人的敌人,会死的,真的会死的。千雪美枫控制不住地这样想着。
子弹打光了。卯之花轻轻地将枪丢在一旁的桌上,看其打圈之后掉到另一侧。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空间内格外明显。
整个房子好像都随着枪声震动了,不知道为什么,千雪美枫产生了这种感觉。她大气都不敢喘。
她看着卯之花的侧脸,看着那个惊艳但其中蕴含着会夺人命的危险的笑容。
怒极反笑,千雪美枫终于知晓了当下对方这种反应的种类。
“美枫刚才问坂本提出的是什么要求……”卯之花终于开口了,她抬眼,那个平日里深静沉稳的眼眸在这下着大雪的暗夜里流转着愤怒的将要夺人性命的寒光,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语气依旧平和,和平时的悦耳悠扬别无两样,“坂本的要求是将你的信息发给他,然后我和勇音就此收手,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半点隐瞒,卯之花平静地将全部的内容告诉给了千雪美枫。
千雪美枫怔在那了,她惊恐地看着卯之花。
“坂本…知道你们和警方合作了?”尽管答案已经摆在了眼前,她还是颤抖着开了口问。
“看起来是如此。”卯之花柔和的言语和她此刻的气势截然不同,她毫不回避地看着千雪美枫。
在她们的眼神相遇时,有一瞬间——甚至比一瞬间更多——千雪美枫动摇了,对于她们的合作关系。
她怎么能认为卯之花不把她交出去?毕竟,她清楚地知道在卯之花心里她的位置还有虎彻勇音的位置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卯之花烈和虎彻勇音之所以和她合作,之所以要消灭那些组织,目的便是平静安稳的生活。如今,那一切都摆在眼前了……只要将她交出去,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她怎么能认为…卯之花会拒绝?尽管她不认为坂本会信守承诺。
千雪美枫的眼神有一瞬间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虽然她很快就强迫自己调整好,但那个小小的细节终究是被卯之花清晰地捕捉到了。
卯之花显然知道千雪美枫是怎么想,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
千雪美枫开了几次口,但都没能成功将话语说出,一来不知该说什么,二来怕语气有异。
“你相信我吗?”过了不知多久之后,卯之花一字一句地问。
千雪美枫顿了一下,她听出对方话语里的果断与诚恳。
“……我…”
“如果不相信我,现在你可以离开,逃离这里。”没等对方回答,卯之花说了下去,她用那双能穿透人心一般的眼眸看着对方,“如果相信我,”悦耳的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的威严和压迫感,好像每一个字出口之后都是斩钉截铁的不可逆转的事实,“就跟我走。”她说。
跟我走。
千雪美枫在那些音节滑入耳中的瞬间就做出决定了,她突然很佩服这个人……真真是她见过的最令人折服的人。那种气魄和魅力,震得人说不出话来。
“我相信你。”等到上帝终于将语言能力归还给她时,她说。
千雪美枫震惊地看到卯之花将之前随意束着的长发散开,她看着那个人抬手拿了外套便朝外面走去。
她还是不够了解卯之花,如果她真的足够了解,便连那一刻的动摇也不会产生。
卯之花绝不是看着虎彻勇音受到伤害还会默不作声,依靠别人的牺牲挽回一切的人。哪怕仅剩一丝余力,也要将其燃尽以求数倍奉还。
以大雪为背景,那个人肃杀的面容牢牢刻在了千雪美枫的脑海里。当她经历了这个事件后,余生几十年,她都不认为之后见识的那些人的行为可以用“愤怒”来称呼,那些只能称作是发泄。
真正的愤怒,是强者能够将一切灼烧殆尽的情感。她只见过这一次。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令她终身难忘。
她看着卯之花运筹帷幄,看着那个人展露出了令她惊异的从未展露过的能力。
“查下去,不惜任何代价,将一切查清。”卯之花对着电话那头的不知什么人说,“顺着监控一个一个地查下去也好,在明天早晨之前我要知道答案。如果你们现在查不出来,”她的语气变得冰冷并且危险,“今后便也不必查下去了。”
卯之花烈一连给许多人打了电话,千雪美枫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竟能做出那种事情,她从没想过卯之花这种平日里如水般温柔的人会展露出这种状态。
这才是排行一位的杀手本来的状态……她早该意识到。
雪花落到卯之花的身上,她视寒风为无物。
她不会被动地失去虎彻勇音,现在不会,将来不会,永远不会。而那个人所受到的伤害,她都将为其讨回。
“好了,对卯之花小姐说些什么吧。”
外套被人拿走了,她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暂时还没有失灵的感官告诉她这个地方很冷……冷得叫人难以忍受。她的身体都已经冻得僵硬了。
她听到坂本的声音,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卯之花小姐?
努力理解着当下的状况,渐渐地她反应了过来。她看到了那个摄像头,她理解了,卯之花现在正在摄像头的那面。
“说点什么?嗯?”
坂本正站到她的身边看着她,似乎真的期待她说什么。
说什么?自己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要说什么?坂本这样费力地将她控制,是为了威胁卯之花吧?好像只有这一种可能。
所以要说些什么?她想说不管坂本说什么都不要答应,她想说不要过来,想说……爱。她想说太多,但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心底的千千万万的感受,没有传达给卯之花烈半分,这是多么可悲啊。
地球就此停转就好了,她突然这样想。她一点都不希望时间继续下去,因为她知道卯之花会想办法,知道那个人即便让自身陷入危险之中,也会救她。
而卯之花陷入危险之中……正是她最不希望的。
“诶…没有给她药吗?”坂本再一次开口了,勇音知道对方此时所有的“好意”都是为了之后更好地让她崩溃,她太了解那个人的手段。“好吧,那就先把她的骨头治好……至少先复个位。”她听见那个人这样说。
紧接着,医生来了。她的确是骨折了,但不是粉碎性,所以理论来说如果手法足够好,可以直接将其复位,打好石膏——这是相当有效的治疗方法,并且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疼。
虎彻勇音绝望地发现她的身体被三四个人紧紧地按在了床上,尽管对于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有了心理准备,但当骨折的部位被人狠狠地按揉之后生拉硬拽——那种剧痛简直不是人类可以忍受的,一瞬间她不可控制地便喊了出来。然而紧接着她又生生地憋了回去,剧痛令她脑中的血液嗡嗡直响,她的意识与她的身体几乎脱离了。喊出来会好受些,但她想起来一件事……她想起卯之花可能还在摄像机的那头看着她……所以,如果她真的喊出来,卯之花的心里该……多不好受。
这样想着,她生生地将喊声憋了回去。令人难以忍受的折磨还在继续,但她一声都没有出,她甚至不知道医生是什么时候松开,不知道手臂是怎么被打上石膏,不知道其余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不知道通讯何时被切断……她已经听不见了,在那种剧痛下。
冷汗将床单浸湿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其实与其说睡着,说昏迷似乎更加准确。
等她醒来,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她的手臂已经被石膏固定好了,虽然躺在床上,但是没有任何被褥给她盖着。房间内冷得难以忍受,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很疼,头脑也晕晕沉沉。
她只觉得冷,非常冷。
费力地睁开眼睛,结果发现坂本正在一旁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她,那个人脸上的玩世不恭被收起来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每当这个人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他连表面装出来的善意和风度也不打算留着了。
“你在发烧,最好别睡了。再睡有可能被冻死。”坂本抽了一口烟之后用没有语气的声音说,当仅有的笑容隐去时他的面庞竟有些恐怖了。他好像是真的出于好心在提醒一样看着虎彻勇音。
“你提了什么要求…?”他们太熟了,所以虎彻勇音不用想就知道这个人将会怎么做。她没有理会对方闲聊的话语,用嘶哑的嗓音问。
“你还真是挂念那个人。”坂本又吸了一口烟之后感慨似的摇摇头,“刚醒就问这个。”
“不然我该问什么?”勇音突然有些想笑,但她没力气了。
“比如借一下外套。”坂本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之后回答。
勇音摇摇头,嘴唇都冻得苍白,她还是没有任何服弱的打算。尤其是她现在的反应直接和卯之花紧紧相连。而且她知道,坂本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让她有一丝舒服的机会。
“你提了什么要求?”她咳嗽几声之后声音愈发虚弱了。
“交出和你们合作的那个警察。”坂本认定虎彻勇音不会有从这里离开的机会了,对一个将死之人他也不打算隐瞒什么,尤其是一个过去合作过,关系还算不错的在之后也无意间帮助过他的将死之人。
勇音听完之后震惊了一下,她没有料到坂本已经知道……知道她们和警方合作,知道千雪美枫的存在。
“那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她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语气,“那不可能。烈不会那样做。”
“我不会急着杀你。”坂本笑了,他几乎是友好地说,“你现在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在一切结束之前被冻死。不要睡觉,这是善意的忠告。”他说得好像这一切都是必须经历的无法改变的事物一样。
勇音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她却不受控制地痛苦地咳嗽了半天才停下。
坂本见状之后摇摇头。
“这地方太偏僻了,很难买到药,真是抱歉。”说得好像如果旁边有一家药店他就真的会去买一样。
勇音疲惫地闭上眼睛,她甚至没有力气去理会对方那些讽刺的话语了。
然而,没过多久之后,这种静谧被打破了。
坂本选择的地方是郊外森林中央的一个房屋,周围的树木非常密集,离远根本看不到这个地方。
一众人扛着机枪靠近这里,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树枝断裂的声音回荡在森林,巨大的装着炮弹的装甲车碾过。
装甲车在距离那栋房子几十米的地方停下。
卯之花烈站在上面,神色清冷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TBC】
(扑通)给花姐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