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rass 于 2015-9-9 22:50 编辑
茜いろの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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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營餐館的老夫婦有個獨生子,名叫博行。
博行離家十多年杳無音訊,除夕夜那天,一名警察登門拜訪,帶來了他的消息。
◇ ◇ ◇
說起博行,街上的人都知道,那孩子聰明伶俐,擅長察言觀色,學習能力也優秀,是從小被誇到大的。
可惜,博行上了高中,跟朋友去「長見識」,開始走上歪路。
被強制退學,在外面混到錢花光了又沒得借,他才悶著頭乖乖回家。
老夫婦苦口婆心勸兒子改過自新,博行若有覺悟,開口說要創業,說服父母掏出多年積蓄給他。
博行自信滿滿出了遠門,兩個禮拜後,哭喪著臉被人押回來要錢。
兒子又去賭博,輸得血本無歸。
老夫婦得知真相,當場傻住。
欠下的賭債是天文數字,兩人省吃儉用攢下的養老金都被輸光了,拿什麼還債?
強押博行回來的一夥人絕非善類,但領頭的年輕人長相溫良俊秀。
他讓人點了根菸,夾在手裡,靠近端詳滿臉驚恐的博行。
博行手肘上被燙出成排的水泡,早磨破了,潰成一片爛肉,肩膀上的還很飽滿,看起來殷紅脆弱,一觸即發,年輕人微笑著欣賞了好半天,發紅的菸頭在博行臉旁晃來晃去,最終什麼也沒做。
他起身轉向發抖的老夫婦,取出一疊鈔票擺在桌上,說是給老人家壓壓驚,便帶著博行離開了。
為了保全兒子,老夫婦賣掉祖傳的房地產,顫巍巍翻著本子打電話,一個個上門給人磕頭拜託,好不容易湊齊數目還了大半,還有一部分要按月交還。
老夫婦重拾舊業,再靠好心的故交救濟幫助,日子勉強還過得下去。
博行頹廢在家,鎮日消沉不語,老夫婦好不容易撿回兒子一命,也不想逼他。
幾天後,博行離家出走了。
他留下一封信,說自己沒臉留在家裡,會努力賺錢還給父母。
老夫婦急得滿頭大汗,找他找了半天找不到人,慌忙報了警。
博行消失得徹底,跟人間蒸發一樣毫無音訊。
就這樣過了半年,突然有人給老夫婦寄錢。
信封上署名是博行,老夫婦安了心。
寄件地址和郵戳指向東部的一座大都市,那地方比起這小鎮大上百倍。
老夫婦搭了一整天的車過去,看著地圖找地方。
兩人在市區裡胡亂轉來轉去,好心的路人知情後也來幫忙,找了半天沒結果,尋求警察協助。
執勤警察打了幾通電話,動身前往郵局詢問,又帶著三人實地探察,確定真的沒有那個地址之後,兩人不斷彎腰鞠躬跟路人和警察道謝,然後垂頭喪氣回了家。
老夫婦不曉得博行實際住在哪裡,就從每隔一段時間寄回家裡的錢,猜想他最近過得如何。
有吃飽穿暖嗎?有照顧好自己嗎?過得苦不苦?什麼時候回家……
老夫婦有好多疑問,還想叫兒子別寄錢回來,卻無從告知,只能摸著整齊放在信封裡的鈔票,盼他過得比想像更好。
博行失蹤的前幾年,老夫婦吃著比豐盛的年夜飯,頻頻回頭望門。
後幾年,菜色變得簡單許多,回頭次數也跟著期望一起減少。
◇ ◇ ◇
除夕又到了。
過了今晚,就是明年。
吃完蕎麥麵,老太太收掉原封不動的第三副碗筷,老先生走出店外,張大眼睛,朝染著霜白的街道兩側用力望了望。
他杵著站了一會,嘆口氣,打算回家睡覺時,一輛車子朝這裡駛來。
車子停在店前,駕駛透過車窗望著滿臉失落的老先生,下了車。
是一個眼角泛著青黑,臉上爬滿鬍渣的男人。
年紀輕輕,卻因掩不住的疲憊顯得蒼老。
他甩上車門,力道太輕,彈開的門縫像在嘲笑他的手勁,鬍渣男往前走了幾步,默然回頭,再一用力,砰!響徹街道。
他步步生風地走來,拿出證件說自己是刑警,想跟老夫婦談話。
老先生早從外表猜到他的職業,只沒想到有人除夕夜還拚命工作。
外頭冷到呼吸會結冰,不適合說話,老先生連忙請刑警進屋,讓老伴奉上熱茶。
刑警端正跪坐在桌子另一頭,眉頭緊皺,沉默了一會,抬頭看著兩位老人家,開口說話。
……
老太太泣不成聲,幾乎哭昏過去,老先生撐尊嚴,臉上麻木,渾身顫抖不停。
刑警低下頭,內心愧疚。
他不厚道地在理應全家團圓的一夜,給老夫婦帶來壞消息。
但還是得講完。
刑警繼續說下去。
博行當時離家,是真心想改邪歸正。
他身無分文到大都市去找打工,一開始因為學歷只有初中,外表又不夠體面,遭到嫌棄,流浪了好一陣子。
一位工頭的女兒偶然在買便當時,見他失魂落魄站在店外,跑回去請工頭收留,這才讓博行得到工作。
博行感激不已,從天橋下搬到工人宿舍後,鼓足幹勁拚命幹活。
生活在奮鬥中漸漸有了起色。
工頭觀察博行許久,覺得博行頭腦好又年輕,去別處轉轉會比留在原地強,把他介紹給熟識多年的建材公司老闆,對方也爽快僱用了博行。
博行認真、機靈又能吃苦,獲得賞識,一步步穩定地往上爬。
工作之餘,他跟工頭的女兒密切聯繫,兩人戀愛、交往多年,結了婚,生下一個漂亮的孩子。
說到這裡,刑警看了看手錶,新的一年還沒到。
他說得口渴,但不敢去動那杯變溫的茶,覺得有義務趕快交代完。
本來,刑警不必也不該告知老夫婦實情,這不是他份內的工作。
但他於心不忍。
稍早前,刑警從當地派出所離開,開車經過老夫婦店門前,正好見到老先生站在街上左顧右盼。
他不由得心想,老人家還在等兒子回來,要是毫無防備看到那則新聞,承受得了嗎?
突然就感到一陣心酸,鬼使神差地停了車,想讓老夫婦先有個心理準備。
刑警看完錶,繼續說了下去。
博行、老婆和老婆娘家的人,都非常疼愛那個孩子,
前年九月,孩子滿六歲的生日,那一天,也是博行人生的另一個轉捩點。
一家人到餐廳為孩子祝賀,聚餐結束後,博行滿臉笑容的去取車,在停車場碰上了以前的債主。
那個成為他惡夢根源的年輕人。
年輕人如今才三十出頭,依然非常年輕,經過多年歷練的沉積和打磨,外貌更加丰采迷人。
他認出博行,微微一笑,優雅地拿出菸盒,點了根菸請老朋友抽。
……
害怕骯髒的過去被揭露出來,博行開始昧著良心幫年輕人做事。
為了保有現在的生活,他非常拚命,無論年輕人命令他做什麼,他都去做。
第一次開槍殺人,明明遠離現場了,他還是噁心反胃到不行,躲到賓館去吐了一晚,不敢回家。
後來殺多了,變得沒有知覺,也可以如常回家跟老婆說笑吃飯了。
年輕人笑說他骨子裡黑到發亮,道上沒有兄弟能比他狠。
博行也跟著笑,心裡卻知道,他能這樣,正因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他開始惡夢纏身,時常半夜痛叫著醒來,被妻子溫柔安慰時,滿腦子都在想要先下手為強。
先下手為強、先下手為強,一直這麼想著,於是今年二月,博行跑到警局自首,答應協助警方緝毒。
好幾批貨陸續被抄,資金都打了水漂,年輕人勃然大怒,下令找內奸,弄死了幾個無辜的兄弟。
博行小心謹慎,沒有被發現。
直到聖誕節前夕,他掉進年輕人設計的圈套,用B.B.Call打暗碼想通知警察時,當場被人抓住。
博行的死因,刑警沒有明講。
他也沒有透露博行家慘遭血洗,妻子和來訪的丈人、大舅子一家五口都無從倖免的消息。
刑案被壓下來暫時不公開,警方正在追捕逃亡中的年輕人。
刑警說博行是個英雄,並告訴老夫婦,博行的孩子現在健康平安。
被人找上門報復的那天,孩子跟阿姨出去玩,幸運逃過一劫。
從來沒見過面的孩子,成了兩個老人家此生唯一的寄託。
「那孩子……那孩子叫什麼名字?」
老先生努力不讓聲音發抖,祈求地問道。
「她叫『空』。天空的空。」
刑警語氣溫柔,想起長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紀。
◇ ◇ ◇
空在八歲時被帶給祖父母撫養。
祖父母疼她疼到了骨子裡,要將沒能給兒子,以及給過兒子的,全都給了她。
空從小懂事,放學後會去餐館幫忙,除了必須用火的活,其餘都能做。
祖孫三人相依為命,幸福溫馨的日子很快到了頭。
祖父母年事已高,晚年又過於傷心勞累,空自己曉得他們可能沒法看自己長大,但覺得他們平時身體都健康,應該可以活過百歲才對。
結果,跟父親一樣,她賭輸了。
一場流行性感冒,奪走她身邊兩個重要的人。
空埋在棉被裡痛哭了一場,葬禮過後,被母親的妹妹收養了。
阿姨和姨丈膝下無子,治療不孕多年未果,在空入籍時沒給她改名,也不強求她非叫爸媽不可,不過都將空視作親生女兒養育疼愛。
冠上了古閑的姓,空一開始沒喊兩人爸媽,之後跟他們感情漸漸加深,才在某次機會下嚐試叫喚看看,阿姨──媽媽聽見後,竟然開心得流下淚來。
開心的事不止一件,次年的五月中旬,媽媽還驚喜地發現自己懷孕了。
隔年,女嬰誕生,夫妻倆重心全轉移到那孩子身上。
古閑空不介意爸媽多顧妹妹一點,她早有計畫,過完生日滿十二歲,就讓自己獨立起來。
明年上初中,她想去考一家離家頗遠的私立學校,不打算常回家,有了妹妹在,爸媽也不會惦記自己,減少許多返家壓力。
就這樣,古閑空順利成為清歌學園初中部的新生。
◇ ◇ ◇
入學沒幾天,她被室友拉進一個社團,名字長到沒人記得住,簡稱「神奇社」。
社長是二年級的海音寺寬和。
據說他母親是縣內一個有名的政治家,他父親則是刑警,明明有一對性格正經的父母,卻不知怎麼長成了一個愛搞怪的兒子,每天都能變出新花樣。
從研究生活科學到挖掘古代文明到探索天文奧妙,什麼都玩,想到就做,由他帶領的社團活動多采多姿,文化祭時把動靜兼備的成果放滿了整個展示間,令外校訪客嘖嘖稱奇。
古閑空跟著玩了一年,升上二年級後,新舊社長交接,海音寺寬和從社團退休,她也覺得膩了,當起幽靈社員,只有期中期末的社團聚餐去露臉。
期中聚餐時,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古閑空跟社員一起走出餐廳時,被不認識的人告白了。
對方是同校三年級的學長,說自己特地打聽神奇社聚餐的時間地點,又說已經留意她很久,很喜歡她,想跟她交往。
古閑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面沒見過,話沒說過,怎麼可能答應?
嚐試交往當然也是選項,不過她沒有興趣跟人玩戀愛遊戲,何況是陌生人。
明明拒絕了,姓刀利的學長卻還是不斷出現在她身邊,一直厚臉皮纏著她。
同學和室友也不知為何抱持樂見其成的態度,不幫忙制止就算了,還配合他在學校和宿舍搞些「小驚喜」。
古閑空被煩透了,難得地回家一趟,見見父母和妹妹,也享享清靜。
誰知要返校那天,她一踏出家門就見到刀利冒出來獻殷勤。
古閑空冷著臉聽刀利說話,還沒開口,媽媽急匆匆出來,見她沒走遠,高興笑著塞給她一大包點心。
轉頭看到刀利,媽媽露出驚訝的表情,熱絡地跟他打起招呼來,邀他進家裡坐。
古閑空聽完他們的對話,轉身就走。
脫離了媽媽的視線,她盯著追上來的刀利,忽然改口說可以試著交往,但不保證結果會如你所願。
那天開始,古閑空的生活恢復了平靜。
刀利最大的好處,就是非常聽話。
叫他別出現,他就不會出現,覺得他聒噪,直接說一聲「請安靜」就會乖乖閉嘴,也不強求自己用女朋友的態度對待他,沒有被拘束的感覺。
既然如此,一直跟他交往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升上三年級,古閑空嚐試放下成見去親近刀利,兩人在一起的時間變多了。
也因此,給刀利的學業造成了影響。
◇ ◇ ◇
學生都不愛唸書,刀利亦是如此,他初中成績勉強撐在平均線,靠家裡關係直升進高中部後,一門心思都放在女朋友身上,馬上變成吊車尾達人。
第一學期期中考成績出來,刀利不怕爸媽知道,只怕女朋友知道,被女朋友看不起是最令他擔心的事,但木已成舟也沒辦法,只能在補考裡好好彌補,為此,他趕緊讓爸媽找了個家教。
對方是K大高材生,這位老師收費比其他老師高兩倍以上,每次當家教的期間都很短,傳言是因為教過的學生都會在短時間掌握唸書訣竅、功課突飛猛進,導致父母覺得「我孩子不需要人教了」而將這位老師介紹給別人。
刀利聽爸媽說這位老師非常搶手,他們花費一番心思好不容易才搶到,他心想真是誇張,不過是個家教而已,有那麼神嗎?
上了幾次課,老師有說有笑地帶著他複習補考範圍,刀利突然發現這些東西好簡單,自己能考壞了真是件詭異的事。
之後的補考,他輕鬆通過,看著考卷上不可思議的高分,他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可以利用這個家教,去討好正在備考的女朋友。
而且,他也很討厭家教老是佔用他約會的時間,正好有個兩全齊美的解決辦法──請女朋友到家裡一起旁聽上課。
古閑空不願意,認為多餘,而且跟刀利交往幾個月都培養不出感情,她正準備結束測試期。
連著拒絕了好幾次,家裡一通電話打來宿舍,竟然是媽媽幫著說服她答應。
古閑空單手緊握著沉重的話筒,轉過身背對宿舍管理員的目光,一句「我不需要」剛起了頭,便被媽媽用家庭主婦上市場殺價的強大氣魄暴力碾壓。
…………最後,她只剩下答應的力氣。
之後,只要有去旁聽,回宿舍路上,她都會批判家教老師。
古閑空知道這行為很幼稚。
但她每次看到那人就覺得不舒服,跟遇到天敵一樣,總會沒來由地緊張。
所以,一放鬆下來,口頭上忍不住要說個幾句。
「那個人是孔雀轉世嗎?總是穿得花枝招展的,而且她到底有多少衣服和鞋子,居然每次來都不一樣。」
「老師說她出來打工,就是為了好好打扮自己啊。」送她回宿舍的刀利回答。
「真是奢侈。」
「會嗎?我媽說老師買的那些都很平價啊,她自己是非名牌不買的,每次出門血拼,都會讓人提好幾袋回來,不過我看她也不是每件都會穿,老是收進更衣間……」
「富二代嗎?」
「就不管了……啊?」
「孔雀小姐。」
「應該不是,沒聽我爸媽提過香月家有什麼人。」
「她沒說過自己的家人?」
「有啊,老師說過她有個妹妹,現在好像在上小學吧,姊妹倆的年紀差蠻多的,她妹妹在家裡應該很受寵吧。」
那次對話在古閑空心不在焉的應答中結束,並因此打響了她的警鐘。
批評對象跟自己在家庭組成上有共通點,她聽到時,竟然感到雀躍。
仔細自我省視,再經過一番觀察、接觸和測試,她釐清了原因。
一見鍾情無法理解,日久生情則可以體會。
靜時熠熠生輝,動時流光溢彩,引人矚目的身姿,總讓人生出撫摸的念頭。
果然是……一隻可怕的孔雀。
古閑空知道會開屏的孔雀是雄孔雀,要形容身為女性的香月遙,也許用花蝴蝶之類的更恰當。
但她偶然一次在外頭碰到家教老師,被對方以天冷為由開玩笑地用力抱了抱,就固執認定不管是雄是雌,溫暖、生命力頑強、被緊緊抱住也不會受傷的動物,最合適了。
所以,聽到那隻孔雀居然得了流行性感冒時,她震驚到一時無法思考。
無意識地說出反話,嘲笑家教老師的軟弱後,開始擔心起來。
她最害怕的疾病,就是流行性感冒。
能讓身強體壯的人,轉眼間虛弱到無法起身,然後……
古閑空越想越慌,跑進附近的電話亭,撥通了悄悄要來後從未打過的那個號碼。
◇ ◇ ◇
「生病時有人關心的感覺真棒──」
「病人請安靜睡覺好嗎?」
「沒問題,先讓我紓發完我滿腔的感動!」
「我回去了。」
「哎!別走!我乖乖閉嘴就是了。」
香月遙並不是一個人在家,她妹妹跟學校請了一整天的假,專心照顧她。
讓身為小學生的妹妹請假照顧姊姊……古閑空覺得人在外地知情後鬆口氣說「這樣我們就安心了」的香月家父母很「神奇」,腦中閃過前前社長熱情邀大家一起探索奧妙的奇怪回憶。
很快她發現,香月家父母會安心是理所當然的。
在她看來,小悠確實是個貼心又能幹的好孩子,照顧病人無微不至不說,還顧及訪客,晚餐時特地煮了白米飯,又多做了三道菜,古閑空吃了幾口,大感驚豔,旁邊堅持一起用餐的香月遙捧著清粥,邊喝邊努力不懈地盯著她看,病紅的臉上寫滿羨慕嫉妒恨。
收拾過碗盤,古閑空跟著香月遙回到房間,後者坐到床上,一副氣呼呼的樣子,拉掉口罩說:「哼,我家小悠誰娶誰賺到,某人太有口福了,其他人都沒吃過小悠做的菜呢。」
首先,娶小學生是犯罪──古閑空隱沒了前半句,只說:「小悠的手藝跟妳是雲泥之別。」
「竟敢說我煮的東西跟爛泥巴一樣難以下嚥!不對,妳怎麼知道!?」
「……聽說的。」
「又是信一?那傢伙還真是、什麼話都拿來跟女朋友講。」
古閑空正站在床旁幫忙拉開棉被,聞言把被子毫不客氣往她臉上一扔,聲調冷了下來。
「生病的人,還這麼多話。」
「妳對病人太粗暴了吧……」香月遙說著咳嗽起來,古閑空屏息細聽,發現是真咳,上前幫忙拍背,沒想到病人咳完後,竟然抓住她的手臂,可憐兮兮地說:「溫柔一點嘛。」
「病毒。」古閑空冷冷回道。
香月遙這才想起自己感冒,連忙鬆手。「抱歉抱歉。」
「病人是有資格被原諒。」古閑空說完,坐在了床邊。
「不是會傳染?還靠這麼近?」
「病人閉嘴。」
「不客氣起來了!?」
「反正妳從剛才開始就沒戴口罩,又那麼多話,該傳染早傳染了。」
「還破罐子破摔了!!」
……這病人真的很吵。
古閑空不想跟她說話了。
香月遙重新拿起口罩戴上,抬頭看見古閑空起身準備出去。
「──對了!妳來都來了,有沒有寫到什麼題目不懂想問我的?」
古閑空慢吞吞回頭看她,「現在?問妳題目?」
「我頭腦超清楚。」
「聽這提議不太像。」
「真的!放馬過來!」
「暫時沒有。而且我也沒有壓搾病人的嗜好。」
「幹嘛左一句病人、右一句病人的!」
「……妳也不想想妳為什麼沒去上課,還有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對啊,妳為什麼在這裡?」
「我不該在。」古閑空轉身就走。
「開玩笑的!別走,留下來陪我!」香月遙近乎耍賴地撲到背後拖住她,呈現抱大腿姿態。「別放我一個人,在這深夜中,孤枕難眠……」
古閑空對那輕浮的性子真是恨透了,想甩開這病人,低頭先確認一下狀態適不適合,剛跟香月遙對上視線,便發覺自己動彈不得,忽然失去身體控制權。
「嘿~逃不掉了吧。」
病人開心地拉著她回到床上,笑咪咪看她看了一會,神色變得跟平時不太一樣了。
「妳來探病我很高興哦,沒想到妳願意關心我到這種地步呢,跟做夢一樣。」
古閑空眨著眼,發現自己能眨眼,立刻試著動手指和其他部位,但還是不行。
「呵呵,安靜任我擺佈的樣子很誘人,但還是毒舌的時候更好。」
古閑空皺起眉,看著她朝自己伸手。
觸到臉頰上,手指非常冰。
應該是熱度集中到額頭,人開始發高燒病昏頭了,才變得這麼奇怪吧。
「反正妳遲早會恢復自由,先讓我偷吃一口沒關係吧?妳剛才也說,要傳染早就傳染了……」
儘管毫無回應,香月遙依然興高采烈地自言自語。
她扯掉礙事的口罩,變本加厲說起黏呼呼的曖昧話。
微帶沙啞的嗓音竟然轉為柔媚,古閑空覺得渾身像被靜電掃過一樣,從皮膚開始麻起來。
「──嗯,妳感冒的話,我一定會負起責任。」
話音剛落,病人猛地挨近她臉前,二話不說親了上來。
事發突然,古閑空整個人呆住了。
火熱的唇瓣,稍微有點乾燥,還來不及感覺更多,便匆匆退開。
轉瞬即逝的接觸,並非一個吻該有的樣子。
香月遙也不太享受的樣子,退開之後,表情凝重的看著無法說話的古閑空。
片刻後,突然掛回沒心沒肺的笑容,摸了摸她的頭,
「放心,不會讓妳困擾的。」
說完,香月遙緊緊盯住了古閑空。
古閑空思緒猛然中斷,暈眩感洶湧襲來。
她看過香月遙使用類似催眠的能力洗掉別人的記憶,這是香月遙頭一次拿那能力對付她。
香月遙遲遲沒有成功。
控制力甚至一瞬間鬆動,出現短短幾秒鐘的空隙。
古閑空抓住機會將手伸進長裙口袋,在隨身攜帶的便條紙上凹了一小角。
◇ ◇ ◇
當晚,回到宿舍,古閑空獨自待在自習室裡。
坐在課桌前,望著攤在桌上的迷你記事本。
草草速記「忘記的事?」的段落底下,已經寫上了找回的答案。
她並沒有感到高興。
這次破解香月遙「催眠」的方式,毫無技術性可言。
她整理了所有記得的事,按著時間順序不斷回想。
模糊平板的印象經過一段時間的反覆刺激,剎那間變得清晰立體起來……
是自己這次比較幸運?還是破解本來就很容易?
古閑空憂心的是,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這麼順利。
依照香月遙的習性,這類「意外」一旦起了頭,便是層出不窮。
──那個能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古閑空有點想找博學多聞的前前社長求助,但兩人私下根本沒交情,讓她很猶豫。
頓了頓,她轉而思考起另一個問題。
香月遙開始對人感到厭煩的時候,也會動用那個能力,毫不留情地甩掉別人。
所以,還得找個方法牢牢綁住她,讓她想逃也逃不掉才行。
滿腦子都是繩索和手銬等物品,古閑空若無其事地收拾了一番,翻開試題本。
在限制時間內寫完一份試題後,開始對答案。
流暢畫著圈的紅筆,因為主人心不在焉,在題與題的空白處停頓了幾秒,筆尖在紙面渲染出一小片殷紅。
古閑空突然發現了什麼,凝視著映入她眼中變得異常妖豔的顏色,目光久久沒有移開。
TBC